周伟民看似油滑，说话的语气却是给人一种紧迫感，只不过林东也不是新手，用比较官方的回答方式挡了回去，顺便把话题抛给了北湖熊。
    林东不知道周伟民为什么一上来就如此说话，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去猜测，今天晚上是北湖熊主动约的自己，他身为中间介绍人有必要给自己一个解释。
    北湖熊轻轻点头回应林东，而后笑着解释道：“林总第一次跟老周接触，他没有恶意只是喜欢开玩笑罢了。”
    似乎是在响应北湖熊，周伟民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单独跟林东碰杯，笑着说道：“林总如果不喜欢开玩笑，那我就把控一下自己，不好意思了。”
    周伟民是在座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北湖熊介绍的时候只说他是重粮集团的经理，并没有介绍具体职位，林东吃不准他到底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无心之举。但不管怎样，都不适合给他难堪，同样笑着回道：“周经理误会了，我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看林东跟周伟民的表现，一旁的阚志强爽朗笑道：“老周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喜欢趁人不备开玩笑。来，熊总，咱们也喝一个。”
    林东笑着不说话，余光注意着北湖熊的反应，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心里暗暗猜测。周伟民和阚志强对北湖熊的态度，看似随意中隐隐带着一种以北湖熊为主的意味，太不正常了！
    按正常情况来讲，即便是他们之间有业务来往，那也应该是北湖熊照顾他们的面子，方便在重粮和高巾开展业务。更何况来的路上自己已经试探过北湖熊了，北湖熊给出的回答是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合作了，也不喜欢跟他们合作。
    “林总，你们九鼎商贸最近可真是风光无限啊！”阚志强笑吟吟的看着林东。
    “何止是风光无限？完全可以说是一枝独秀嘛。”
    周伟民顺嘴结果阚志强的话，紧接着说道：“纵观行内众多商贸公司，有几个能像九鼎商贸这般？听说好几家行内知名的老牌商贸公司都选择跟九鼎商贸合作了，以后来者的身份压制老牌商贸公司，足以证明九鼎商贸的厉害！”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捧着九鼎商贸，林东非但没有一丝喜意，甚至是感觉到了阵阵寒意。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对面这两人，而后不着痕迹的看了北湖熊一眼，发现他一脸专注的吃着东西，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这让林东暗暗气恼，隐隐有些后悔今天不该出来。
    夜里十点多钟，对于江城人来讲夜生活只是刚刚开始。小饭馆内有好几桌客户，其他地方的欢声笑语更衬托出林东这里的安静。
    北湖熊吐出鸡爪上面的细小骨头，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手的时候笑着说道：“你们怎么都不吃呢？这一家的烤鸡爪挺不错的。”
    林东挤出一丝笑容点头，还没来得及动筷，又听到北湖熊说道：“人家林总给面子才出来陪咱们一起吃宵夜，你们俩别光说不练，多少拿出点诚意来。”
    听北湖熊这句话，林东慢慢放下筷子，心里暗道这是要进入主题了？
    周伟民听后淡淡一笑没再说话，阚志强稍微犹豫之后，收起脸上公式化的微笑，稍显认真的看着林东问道：“既然熊总说话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林总这次过来，主要是想开拓哪一方面的业务呢？屠宰场还是销售渠道？”
    林东听后微微诧异，随后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他跟周伟民刚才的意图。一开始的时候，周伟民问九鼎商贸跟三汇的合作关系，刚刚又提起九鼎商贸跟其他商贸公司合作，该不会是担心九鼎商贸跟三汇合作，像对付唐人集团那样对付北湖的企业吧？
    林东暗暗发笑，他们好歹也是在大集团公司任职，怎么就这一点定力？想到这里，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笑着说道：“九鼎商贸的销售渠道已经超过了我们的生产力，这次过来主要是想在北湖承包一批屠宰场。其他方面没有考虑，也不敢多想！”
    说完，目光在阚志强和周伟民两人脸上来回打量。果不其然，跟他猜想的一样，听到这个回答，周伟民伸手扶了扶眼镜，嘴角微微上扬。
    阚志强更是直接，端起酒杯对着林东咧嘴笑道：“如果只是屠宰场的话，这事儿就简单多了。林总，咱们走一个！”
    林东慢慢端起酒杯，转头看向周伟民，玩味道：“周经理不一起喝一杯？”
    周伟民无声笑了一声，伸手捋顺头发，这才端起酒杯对着林东笑着说道：“刚才又忍不住跟林总开玩笑了，林总别往心里去，我自罚一杯！”
    一口喝完杯中酒，快速倒上第二杯，这才举杯跟林东碰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知道林总有没有心仪的目标场子，如果没有的话，我跟阚经理可以帮你介绍几个。”
    有人愿意帮忙介绍场子，林东怎么可能会拒绝，当下笑着感谢道：“那就麻烦两位老哥了。”
    “你们自己就有屠宰场，何必给林总介绍外面的屠宰场呢？你们是担心九鼎商贸没能力吃下你们的场子？还是不舍得把自家的场子承包出去？”
    北湖熊突然插话，对着老周笑骂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被北湖熊埋怨，周伟民面不改色的笑着，反倒是阚志强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了周伟民一眼，迟疑几秒钟后对着林东问道：“林总，你们习惯什么样的承包方式？”
    ……
    目送佟部长离开，张浩明给代驾报了一个酒店名字，把王泉送到酒店，张浩明嘿嘿笑道：“我就不陪你了，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王泉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转身走进酒店。拿到房卡进入房间后，不禁深思。
    大公司决定一件事确实需要反复开会研究，但同样在没有确切答案之前，应该不会轻易对外释放信号。更何况佟部长还是私底下主动跟张浩明提起这件事，按理说他能这么做，足以说明铜锣内部已经有了决定，为什么今天晚上就变成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了呢？
    临时改变注意了？
    王泉想了好久，只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佟部长的前后不一。可随之又是苦笑，铜锣这么大的集团，有可能专门为了九鼎商贸临时改变吗？
    吐出憋在胸口的闷气，只能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自我安慰。抛开心里的疑惑，把手机丢在一旁，正准备脱衣服洗澡，电话突然响了。
    接通就听到林东笑着说道：“我刚才跟重粮集团和高巾集团北湖分公司的销售经理一起吃宵夜了，北湖熊帮忙介绍的……”
    王泉没有插话，听林东详细说了一遍今天的经过，这才笑着问道：“听你这高兴劲儿，难不成今天就有收获了？”
    不着急洗澡了，王泉悠然点上一根烟，坐在沙发上等待林东的回答。
    “必须的！”
    林东又是笑道：“北湖熊挺不错，要不是他在关键时候说话，今天肯定没有实质性的结果。高巾那边已经敲定了，除了他们直营店自用的产品，其他产品全部大包给咱们。”
    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儿！老话都说了，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头，接下来的路就会变得轻松简单一些。之前的郁气被林东的好消息取代，王泉轻声笑着问道：“价格呢？”
    “没有出高价，按照正常市场价走就行。”
    林东回了一句，停顿一下后又是说道：“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高巾的场子没再江城，在下面一个小县城里。不过，距离江城也不算很远，开车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就能达到江城。”
    王泉没把一个小时的路程当回事，继续问道：“重粮那边怎么说？”
    电话里沉默片刻，林东声音中的喜悦稍稍减弱几分，语气稍显凝重说道：“重粮集团的企业性质跟高巾集团不一样，做事自然不会像高巾集团那么简单快捷。他们的销售经理说要回去请示一下领导，有消息之后再给咱们回复。”
    王泉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过了几秒种后，重新换上笑脸说道：“其他屠宰场呢？有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林东把白邵峰今天的回馈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工作计划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我觉得咱们可以准备人手了，工人抽调出来之后，北湖这边尽快拿下几家屠宰场的承包权，先把旗号亮出来，让别人知道咱们九鼎商贸不是在北湖没有收获。”
    王泉简单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你先合计一下北湖那边需要多少人，然后让老李在家安排工人。”
    “对了，铜锣那边怎么样了？”
    说完北湖的事情，林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王泉苦笑，把今天的反常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叹道：“不管铜锣成不成，最起码还有老钱介绍的两个屠宰场，明天我跟老张一起过去一趟，争取把这两个场子拿下，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
    第二天早上八点，张浩明准时来到酒店接上王泉，一同去找老钱。
    另外一边，佟部长上班之后直接来到领导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佟部长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回到市场部后立刻召开会议。
    人员到齐之后，佟部长直奔主题，开口说道：“今天的会议，依旧是讨论副产品承包。”
    目光扫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佟部长暗暗满意，轻轻点头接着说道：“我刚才跟总裁汇报了最新的想法，已经取得总裁的认可，接下来我跟大家说一下最近的变动，你们用心记录下来，做好方案修改工作。”
    等参会人员作好记录准备后，佟部长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第一点，承包周期。之前咱们讨论的结果是先试行半年，半年之后根据实际效果再做决定。我昨天下班后仔细想了想，如果从五月份开始算的话，这半年的时间正好是行业淡季，等于说完美避开了行业旺季，这样做的话，很难吸引承包商合作。”
    “所以，承包时间要改，把半年改为今年全年，也就是从五月份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份。”
    停顿一会儿，等他们重新抬起头后，佟部长接着说道：“第二点，承包价格和保证金。”
    “承包价不用多说，根据实时行情合理调整就行了。保证金这一块是重点，之前一直没有敲定，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解决了，大家伙儿都说说看。”
    以前采用的是招标方式，每一种单品都有相对应的保证金，保证金的数额相对来讲有些虚高。现在打包承包出去，如果还采用之前的保证金数额的话，那就不合理了。前几天开会的时候讨论过保证金的问题，大家伙儿一致认为要适当的降低保证金，但一直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范围。
    坐在佟部长左手边的生鲜部长姜明生捋顺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之前商量的是整体下降百分之十，也就是说单个加工厂的保证金在400万左右，八个加工厂打包承包的话，还可以适当的优惠一点，给出三千万的保证金就行。”
    说着，转头看了佟部长一眼，笑着说道：“我个人觉得这个方案是比较合理的。”
    佟部长不动声色的点头，而后看向右手边的冻品部长周仁杰。
    “我同意姜部长的意见！”
    周仁杰先是表明态度，小心翼翼的看了佟部长一眼，又是补充道：“如果有人愿意全部承包的话，咱们可以在预付款方面再给一点合理的让步，也算是变相的减轻合作伙伴的资金压力。”
    佟部长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继而看向肉制品部长徐大伟，徐大伟却是一副出神的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到佟部长的目光。佟部长轻蹙眉头，很快收回目光，定声说道：“那就把姜部长和周部长的意见结合在一起拟定方案。”
    佟部长面部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冷峻的扫视一圈，“最后一个问题，副产品是否优先配比自用？”
    目光再次看向肉制品部长徐大伟，徐大伟或许是被最后一个问题惊醒，此时也是一脸认真的看着佟部长，下意识的脱口说道：“必须优先自用！”
    姜明生和周仁杰都是玩味的看向徐大伟，徐大伟没有察觉到两人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佟部长，肉制品原材料主要依靠加工厂提供，如果咱们不能优先配比自用的话，难不成花钱从外面购买？”
    “再者说，竞争对手这两年一直在加大肉制品开发力度，咱们本就慢了一步，如果不能奋起直追的话，肉食品市场份额很有可能再次下滑。”
    佟部长淡淡的哦了一声，转头看着姜明生问道：“姜部长，外面的副产品价格是不是比咱们自己的便宜一点？”
    姜明生岁数大了，再有几年就能平稳退休，他不想卷入内部竞争，此时被佟部长点名，也只是淡淡笑着说道：“各有利弊吧，这个不好说！”
    佟部长眼底闪过一丝不满，面部表情不变，转头看向周仁杰。
    周仁杰坐直身体，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几秒钟后才开口说道：“肉制品方面，完全可以用进口副产品代替嘛，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众做周知，进口产品和国产货制作肉制品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重要的是进口产品肯定比国产货便宜的多。”
    参会的工作人员都是低着头，装作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大佬们之间的争斗，能不参与最好别参与。
    徐大伟瞪着眼睛怒视着周仁杰，“你有没有考虑过，竞争对手会利用这一点诋毁攻讦咱们，如果闹出事情，最终损害的不还是集团形象和集团利益吗？你这种想法完全就是格局不够，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干丢西瓜捡芝麻的事情。”
    周仁杰被徐大伟当着下属的面讽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刚想反怼回去，就听到佟部长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徐部长，这是在讨论工作，任何人都有权利提出不同的意见。不管意见是否合理，最终是否采纳，你都不能人身攻击。”
    佟部长冷冷的看着徐大伟，严厉说道：“我觉得你应该给周部长道歉！”
    徐大伟被佟部长拍桌子的举动惊到了，眼神闪烁不定。他知道周仁杰是佟部长的狗腿子，特别是集团内部传出佟部长马上就要提升的消息后，周仁杰更是不要面皮的事事遵从佟部长的意思，毫无个人原则可言。
    对周仁杰的不屑在刚才突然爆发，说完之后徐大伟就有些后悔，毕竟三个部门的不少员工都在这里，万一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呢。
    可让自己给周仁杰道歉，内心又觉得憋屈。犹豫了好一会儿，徐大伟最终冷哼一声，不再看周仁杰，就当是没听到佟部长的话。
    佟部长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盯着徐大伟看了一会儿，而后转头对着参会人员说道：“咱们这次承包只是试行，周期也只有八个月，我个人觉得周部长说的有道理，既然是试行，那就大胆一点，副产品全部对外承包。”
    装作没有看到徐大伟的挣扎，佟部长继续说道：“肉制品事业部如果有原材料采购需求，可以跟冻品部报备沟通，由冻品部负责采购分配！”
    徐大伟惊怒交加的看着佟部长，没等他提出不同意见，就听到佟部长说了一声散会，直接走出了会议室。
    周仁杰起身，冲着徐大伟阴冷一笑，“徐部长，我周仁杰格局没有你大，你们肉制品事业部需要什么产品可要提前报备，最好是列出详细的采购计划，要不然我怕耽误你们生产啊！万一影响到效益，我可担当不起！”
    等周仁杰带着冻品部的人离开之后，姜明生才慢慢起身，对着徐大伟叹息道：“大伟，你脾气得改改，这么暴躁可不好。”
    肉制品事业部的员工想要离开，可自家部长还没动静，一个个只能埋着头，装作没听到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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