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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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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的声响?”文乐有些紧张地问道,要知道,大乾的北地可正在和燕国交锋,虽然还没出现大兵团的作战,但燕人的小股部队这阵子一直在乾国边境一带疯狂地袭扰。
    最重要的是,现在自己所在的这座城,在数月前,才刚刚被燕人攻破过!
    就像是才出过轨的男人他的话不那么能信一样,
    刚破过的城你在里头就很难给你安全感。
    “糟了,是北门出事了,上次燕狗就是从北门进来的。”
    文先生一听“燕人”来了,当即就有些吓傻了。
    他和孟珙不同,他只是王府养的一个秀才,副业是王爷的师爷,主业则是陪王爷聊天解闷儿。
    刚才在屋子里再怎么分析天下大势也不会影响他在得知燕人又打来后的惊愕失措。
    孟珙深吸一口气,抓着文先生的肩膀摇晃了几下,吼道:
    “文先生,快速去通知王爷的护卫保护好王爷,我去调土兵!”
    “好……好……”
    文乐咽了口唾沫,马上冲回了府衙。
    孟珙则不再停顿,径直向着土兵驻扎的库房那边跑去。
    没跑多远,前方就忽然出现一群人影,这群人身穿藏青色袄衣头裹布条手持各式武器;
    为首一人骑着马,身披红色的披风,头戴钗冠,赫然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女人。
    还没等孟珙开口,女人当即喊道:
    “孟将军,北边因何骚乱?”
    显然,这群土兵在感知到北门的乱响后就马上奔了出来,这让孟珙心下大定,此时他也顾不得礼数了,马上上前对着骑在马上的女人道:
    “达奚夫人,北门应该是出事了,可能是燕狗又来了。”
    听到燕人来了,
    达奚夫人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之色,甚至隐约间可见其兴奋之意。
    其身后的狼土兵们也是一阵雀跃,虽然他们装备很差,连棉甲都少得很,但此时,却发出了兴奋的长呼声。
    “达奚夫人,下官不知道燕狗是否已经夺了北门,城内守卒分散四处,若是燕狗已然拿下北门恐大局将崩,还请夫人速速发兵将北门控制住。”
    “燕人来了,本夫人自是要打的,但孟大人,可得按照上路时那般说好了,一个燕人脑袋,五两银子!”
    “必然!”孟珙马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随后又迅速指向了身后的府衙道:“夫人请放心,那座府衙里现在住着我们大乾的一位王爷,今日夫人护下此城,相当于救下王爷的命,王爷和朝廷定然不会吝啬赏赐。”
    狼土兵,对于大乾来说,其实就是雇佣兵。
    当初刺面相公在平定西南叛乱时,主动收服了一部分土司归顺,借着他们的力量才最终将西南平定。
    随后,大乾内地好几次发生叛乱或者造反情况时,也经常会调狼土兵去帮忙平叛。
    这些土兵装备虽差,但作战极为勇猛,悍不畏死!
    只是,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大乾的子民,也认大乾的皇帝是他们的皇帝,但其实他们在西南更像是一个个独立王国。
    当然了,要赏金这也是正常,朝廷养的兵还得吃军饷,战时首级也能换赏钱和军功,这些狼土兵从乾国西南来到北方,自然不是来毁家纾难报效皇帝的。
    得到了孟珙的保证后,达奚夫人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呼,这种长呼在后世很多民歌里会出现,但此时达奚夫人的长呼声,却带着一种铿锵的杀意。
    “儿郎们,随我杀燕人!”
    达奚夫人一马当先,其身后的狼土兵们更是奋勇向前,健步如飞,宛若一头头迅猛的猎豹。
    他们是大山的子民,这一双脚走山路如履平地,在这平地上奔跑起来,自然更是迅捷,达奚夫人纵然骑马,但其身后的土兵们竟然有不少已经追过了她。
    孟珙这时则马上跟着向前跑去,在经过府衙时,孟珙恰好看见王爷在护卫的搀扶下走出了门口。
    “王爷!”
    “孟将军,燕人真的又打来了?”
    在听到北门出事的消息后,
    正准备洗完脚上床歇息的福王直接跳了起来,当然,跳的高度并不高,然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王爷,还请速速躲避,这个府衙,还请不要待了。”
    孟珙是军人,其父曾是刺面相公手下独当一面的大将,自然不可能去迷信什么。
    之所以不让福王继续留在府衙里,实在是府衙这个目标真的太过明显,上一次燕人入城的情况他在今天曾找过当地人问过,得知燕人是在破门后直接冲向了府衙。
    福王吓得周身肥肉翻起了波浪,
    他只是一个藩王,虽说心思剔透,但因为大乾将藩王一直“关”在封地当猪养的原因,所以他也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场面。
    但在此时,福王还是马上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毫不犹豫地塞到了孟珙的手中,
    用哆嗦的声音喊道:
    “孟将军,持此物可调绵州城内的驻军,还有,还有……”
    福王转身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这些王府护卫,
    道:
    “这些护卫,给本王留两个搀着本王走路就好,其余的,你全都带去,做事,身边不能没有人。”
    文乐一听,当即愣住了,他本能地想要阻止王爷。
    但孟珙抢先开口道:
    “那王爷的安全?”
    “要是城破了,本王还有个什么安全可言,孟将军速速去,本王,本王,本王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多谢王爷信任!”
    孟珙的父亲因为刺面相公的事遭受朝廷打压,郁郁不得志而死,孟珙也受其父牵连,官位一直不高,这一次他其实是作为这支狼土兵的向导才跟队北上的,对这位福王,孟珙是真的很感激。
    “文先生,还请保护好先生,你们,跟我来!”
    孟珙毫不客气地将大部分的王府护卫带走,追着前面的狼土兵向北门跑去。
    文先生搀扶着福王,
    他能感知到福王在颤抖,福王也能感知到文先生在颤抖,两个人一起在抖,而且互相影响后,越抖越厉害!
    福王忽然哭笑不得道:
    “不是,文乐啊,他娘的到底是你在搀扶本王还是本王在搀扶你?”
    ……
    绵州城的北门,
    在今晚,
    被同一支军队给梅开二度了。
    樊力像是一座铁塔一样顶在最前面,专门扑杀那些企图靠近城门的守城卒,瞎子就站在樊力身后,帮他监测可能会到来的冷箭。
    郑凡则与阿铭薛三以及四娘等人一起冲杀,绵州城的守卒这一次的反应确实是比上一次快,但这时候零零散散赶来的几波兵卒连城门都没能靠近就被打散了。
    而这时,
    打前的一支骑兵已经从洞开的北门冲了进来,领头的不是樊力,而是霍广。
    霍家人多,首级少,所以这一次他们打前阵。
    第一波冲进来的一百多骑兵直接冲锋掩杀了过去,那些正在赶来的守城卒在看见骑兵已然入城后,士气直接低落到了极点,再见到骑兵向自己冲来,马上开始溃逃。
    郑凡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剧情,终于又回到熟悉的节奏了。
    第二波入城的骑兵也进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是梁程亲自率领的蛮兵。
    骑兵入城,自然不可能一窝蜂地冲进来,毕竟城门就这么大,梁程在发动冲锋时就是按梯队进来的,这样可以尽可能地避免大家在城门口出现拥挤的情况。
    当梁程率领的第二批百骑进来后,霍广当即率领自己的霍家子弟兵开始向城中心冲锋。
    府衙,
    府衙,
    霍广和其身边的霍家子弟兵自然听过郑凡上次立功破城的经过,
    府衙里才有大人物,
    府衙里的人脑袋才值钱,
    一个顶好多个,
    自家的家眷族人能否重获自由,就靠他们自己去拼杀争取了!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街面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呜呜呜呜呜…………”的长呼声,宛若山林里的猎人正在追逐野兽。
    梁程当即目光一凝,身为一名极为优秀的将领,他自然有着自己的本事,这里面,甚至还要加一点属于将领的天赋直觉。
    这声音,这气势,
    梁程当即喊道:
    “城内有伏兵!”
    城内确实有兵,但又不是伏兵,因为没人能算出来今晚翠柳堡的驻军会再度光顾这里。
    但对于此时的梁程来说,不管对方能否提前洞悉,在这种局面下,对于己方来说,等于是伏兵。
    在此时,梁程毫不犹豫地下令:
    “调头,撤!”
    他当然可以选择冲锋,不管前面是不是伏兵,大家一股脑地冲杀上去看看到底谁硬气就是!
    但梁程不敢,不是他怕了,而是身为将领,他得对郑凡这个主上负责。
    这些骑兵,可都是主上的家底子,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当,可不能就这般送上去赌一个结果。
    最重要的是,在城内,骑兵的优势基本就丧失,甚至还会成为劣势。
    梁程不喜欢这种打仗的思维模式,打仗就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也是肯定要死人的,但他真不想等回去后因为折损了太多人马导致自家主上天天蹲在翠柳堡的城楼上唉声叹气。
    梁程身后的蛮兵马上开始对身后的同袍喊话,并未直接一股脑地调转马头向后冲去,否则后队和前队要是直接碰到了一起,那就真的想出去的出不去想进去的进不来。
    因为前方的骑兵忽然停住身形,确实导致后面跟进的骑兵有些混乱,但梁程先前安排的分梯次进入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不过是一小会儿的混乱后,后方骑兵就开始撤出。
    也就在同一时刻,达奚夫人率领的狼土兵们,就已然冲杀了过来。
    郑凡有些愕然地看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一群装束奇怪的士兵,瞎子北的声音在郑凡心里响起,
    “主上,是乾国西南土司的狼土兵!”
    随即,瞎子北这个人形雷达又道:
    “太多!”
    狼土兵们奔腾迅速,而且他们和乾国人不同,乾国边军,对燕国军队,一直有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这畏惧,源自于一百年前的“满地银浪”,这畏惧,也来自于这一百年来乾国在对燕国态度上的谦卑。
    但狼土兵们可没有这些心理负担,他们看见前方的燕人骑兵时,就像是看见一颗颗闪闪发亮的银锭子!
    街道就这么宽,导致不少心急的狼土兵已然爬上了围墙开始奔跑,甚至在两侧屋顶上开始奔跑。
    他们大叫着,他们呼喊着,他们无所畏惧。
    霍广所带领的先锋骑兵本就是向前的冲势,再加上前方狼土兵来势太快,双方根本就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就直接对撞到了一起。
    “砰!”
    “砰!”
    “砰!”
    撞击声传来,
    骑士加上战马的重量将最前面的狼土兵们直接撞飞,没撞飞的也是骨骼断裂。
    但很快,后面的狼土兵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们从两侧房屋上跳下,抱着战马上的骑士摔落下马,他们去勾住马腿,他们各种悍不畏死地拼杀为其身后的同伴们争取空间。
    这不是在打仗,这简直就是蚂蚁在悍不畏死地撕咬大象!
    樊力一斧子直接将面前的一个土兵给劈飞,但在下一刻,其右臂位置则被直接中了两箭。
    疯狂的箭矢,开始从四面八方射出。
    “啊啊啊!!!”
    樊力发出一声怒吼,又将两个企图近身的狼土兵给扫飞。
    瞎子北双手撑开,想要帮樊力挡住箭矢,但箭矢实在是太多了,且那些狼土兵一个个地从侧面钻了过来,迅捷得宛若猎豹。
    四娘的丝线不停地环绕周身,无情地绞杀着身边的敌人。
    郑凡也发出一声怒喝,将一名土兵斩杀。
    就在这时,两侧城墙上忽然跑来了上千守卒,他们很多人手上都拿着弓弩。
    这是孟珙靠着圣旨和王府护卫的帮助收拢来的守城卒,此时,还有更多的守城卒在向这边赶来。
    “射!”
    孟珙毫不犹豫地下令射击。
    “噗!”
    阿铭身子一侧,挡在了四娘身旁,一根弩箭刺入了阿铭的腹部,他替四娘挡下了一箭。
    且,阿铭身上已经插着三根箭了,也都是帮同伴挡的。
    其实,在真正的战争厮杀中,武者的实力很难起到真正决定性的作用,因为这不是单挑。
    就是当初的陈大侠,在驿站里将郑凡、瞎子和薛三虐得不要不要的,但那也是因为郑凡这边人少,若是翠柳堡的蛮兵们当时在场,陈大侠不逃的话也很难逃出一个死字。
    沙拓阙石当初英气盖世,也依旧在镇北军铁骑围困下身亡。
    “撤!”
    梁程已经下达了撤退命令,但郑凡等人先前之所以没急着退,一是为后面的骑兵争取拖延一下时间,二则是想要接应一下前面的霍广等人。
    但眼下,不退真的是不行了。
    稍微自私一点想想,郑凡宁愿这些翠柳堡的士卒都交代在这里,也不想自己手底下的任何魔王稀里糊涂地折损在这儿。
    “吼!”
    樊力再度发出一声怒吼,右手持斧子再度向前冲杀了一波,硬生生地将这些悍不畏死的狼兵给逼退了一段距离,随即转身,向城门口奔跑而去。
    郑凡伸手,握住一名蛮兵伸过来的手,然后被其拽上了马背,其余人也是这般,被自己人接应上了马背,只有樊力开始疯狂地加速,他跑得比马快。
    其余人也都在后退,
    但霍广所在的最先冲进城的那一百骑则已然落入了土兵的人潮之中,土兵们用各种能用的方式将骑士们掀翻下来,哪怕骑士身上穿着甲胄,但也不可能把自己包成密不透风的铁罐头。
    惨叫声,不停地传来。
    外加,因为霍广身边的都是同族人,所以在梁程一开始下令时,他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调转马头脱离战斗,而是选择想要救回接应回自己的族人。
    这么一耽搁,导致他们最后整个团体都被包围了下去。
    当然,这也使得他们无形中为后方部队撤出城门成功拖延了足够时间。
    郑凡的双眸泛红,怒火在心中燃烧,这可不是玩游戏,这些损失的兵可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魔丸似乎感应到了郑凡的怒火,想要苏醒,但郑凡一咬牙,还是强行压制下去了魔丸的躁动。
    他认可梁程的判断,在城内,骑兵没有优势!
    “啊啊啊!!!!”
    霍广发出一声咆哮,身上红光闪现,用长刀连续劈死了好几个狼土兵,但下一刻,一根箭矢直接射中霍广的脑袋,箭矢的力道很足,大部分都出穿透了过去,只剩下了箭羽那一段还卡在霍广额头那儿。
    八品武夫,在混乱的厮杀战局中,死的,可以说是相当憋屈。
    一如数月前的那位八品老者在面对滚滚而来的蛮族铁骑时一般。
    达奚夫人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她的目光在那些燕人尸体的甲胄上扫过,
    乾国是禁止甲胄这类的精良军械流入土司手中的,原因,大家都清楚。
    但在战场上缴获的,可都是他们自己的!
    达奚夫人抬起头,看向城门口方向,燕人,正在撤退。
    一部分狼土兵已经在割取首级和剥下燕人尸体上的甲胄了,但还有很多没有拿到首级的狼土兵开始主动地向城门口那边冲去。
    他们要杀燕人,燕人的首级和燕人的甲胄包括燕人胯下的战马,都是他们无法抗拒的诱惑!
    “呜呜呜呜………………”
    达奚夫人再度发出一声长呼,
    这不是收兵,
    而是,
    追击!
    狼土兵们沸腾了,他们使出全力奔跑,甚至追出了城门。
    达奚夫人骑着马也向前冲去,
    在经过城门时,上方城楼上的孟珙有些惊慌地大喊道:
    “夫人,穷寇莫追,不要追出去,不要追出去!”
    达奚夫人抬头,扫了一眼上方的孟珙,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意:
    “乾人畏燕人如虎,但在她看来:
    燕人,
    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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