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吱呀一声停住，阴潮般的细雨又飘落下来，空气变得粘稠而又潮湿。
    常北海的越野车后，是两辆吉普。
    四队的人几乎都来了。
    常北海跳下来，狠狠摔上车门，冲着欧阳强和方唐就是一阵怒斥：“尸体都被人偷走了！行啊，你们两个还能干什么？”
    宋文澜起身冷然道：“不是被偷走，而是被抢走了，还牺牲了一位法医，你们四队要负责的！”
    常北海看着地上的周法医，眼角抽动着：“这是四队的案子！我们当然会负责。”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宋文澜丝毫不惧他那杀人般的眼神：“浦镇女尸案和八宝碎尸案正式合并，也是这次专案组全面接手的罕见重案，代号就是‘风之案’！”
    常北海没说话，他表面暴躁，心里其实啥都明白。
    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可小觑，是公安部刑侦一处的处长，据说是位破案的顶级高手。
    咳嗽一声，常北海淡淡的：“宋处长，您是怎么看出这两个案子有联系的？
    咱们可是刚开完会，您也是刚到魔都吧？”
    宋文澜深沉的眸子毫无变化，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平静：“刚刚确定的！”
    常北海上前一步：“怎么确定的？
    您是专家嘛，我洗耳恭听。”
    宋文澜收起了雨伞，不再看他：“刚了解了一下情况，浦镇女尸的双手被砍断了，可以确定尸体被人抢走的时候，双手就没了。”
    常北海皱眉：“谁通报的情况？
    现场的目击者么？”
    欧阳强低头走上来：“常队，是我跟宋处长汇报的情况。”
    常北海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宋文澜：“我还是不明白，浦镇女尸案的受害者双手被砍断……这跟碎尸案有什么关联？”
    宋文澜已经摘下了两只手套，轻轻放在了周法医尸体身旁。
    验尸界的老规矩，手套摸过尸体，那是不能带走的，虽有点迷信的意思，但约定成俗了。
    从这个小习惯可以看出，宋文澜经常去现场验尸勘查，并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搞理论的专家。
    她利落的短发晃动着：“常队长，两个案子的关联……只是我的一个猜想，专案组那边还有争论，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不是专案组的成员，暂时不能告诉你。”
    说话还是很客气的，但充满了骄傲。
    常北海压住火气：“好嘛，发生在我们辖区的案子，却把我们整个四队都排除在专案组之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有嫌疑，要异地办案？”
    异地办案一般是怀疑当地警方跟犯罪势力有关联，为保证公正和效率，专门从外地调用警力来办案。
    但这种案子一般都是涉及到黑势力或者是团伙暴力……凶杀案方面倒是很少见。
    宋文澜摇摇头：“常队长你想多了。
    专案组的成员，都是孙书记亲自选定后汇报上级部门确定的……再说了，你们四队也有人入选专案组了啊。”
    “是谁啊？”
    常北海愕然，这事他竟然都不知道。
    宋文澜皱眉想着：“好像是叫方唐……”四队的人都是怪异的看向了方唐。
    欧阳强嘀咕了一声：“真是搞不懂。”
    宋文澜顺着他们的视线，也看向了沉默的方唐：“哦，就是你？”
    她眼中满都是不信任的神色。
    方唐微笑：“是我，我刚加入刑警队不到一天。”
    宋文澜摇摇头，看向两个笨手笨脚的法医菜鸟：“周法医是被凶手用尖锐的利器刺中鼻腔，导致脑溢血发作而死的，你们现在就运回去，立刻进行解剖，明天之前把报告传给我。”
    她当着常北海的面，直接开始接手这个案子了。
    四队的人都是觉得面上无光，人人都憋着一口气。
    常北海直接抓起橡胶手套戴上，蹲在地上抬起了尸体的头，仔细看着：“宋处长这么厉害啊，没解剖就看出致死原因了？
    是什么利器能穿过鼻腔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啊？”
    只看周法医的鼻腔，除了一点血痕和内部擦伤，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没有利器造成的痕迹破损，也没有凶器留下的残余。
    宋文澜此时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所以才要他们解剖后查明原因啊。”
    常北海哼了一声。
    此时，方唐在旁就沉声道：“是一根冰柱，从老冰箱里折下来的。”
    宋文澜咦了一声，惊奇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四队的人，包括两个小法医，都是盯着方唐。
    方唐平静说着：“是一根直径约0.4公分的冰柱体，从鼻腔刺入后穿破了鼻软骨，击中了封闭的颅腔蝶骨区，从而造成了脑溢血。
    而周法医在三年前头部可能受过撞击伤，留下了这个隐患。”
    诸人都是目瞪口呆。
    宋文澜眼睛都瞪大了，不能置信的继续咬着大拇指指甲。
    方唐描述的实在是太详细了！详细的有点不真实。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小法医叫了起来：“没错，师父三年前去崇明岛东滩湿地那边办过一个弃尸案，被一只白东雀撞到了脑袋，当时就晕过去了，回来检查过，没什么大碍……”四队的人愈发惊骇，他们都是刑侦老手，破过不知道多少案子，对办案流程熟之又熟，从未听说有人可以只看尸体几眼，就能推断出三年前伤情的！常北海瞟了一眼发呆的宋文澜，心中暗爽，语气却很是严肃：“方唐啊，你刚加入四队，还是个菜鸟，可别在宋处长面前显摆，人家才是专家呢。”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四队的一个菜鸟，都比你堂堂刑侦部的专家强！宋文澜似乎没听懂，只是默默咬着指甲，然后她直接走向方唐，伸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刑侦一处的宋文澜。”
    方唐握着她的小手，粗糙而又冰冷。
    作为一线办案人员，她显然无法保养好自己的手，粗糙的感觉中，更多的是那种透骨的凉意。
    “方唐，你去过女尸现场了？”
    “没有啊，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刚才去追那个偷尸犯了！”
    小法医们又是一起喊道。
    宋文澜对方唐更有兴趣了：“哦，能不能描述一下那个抢走尸体的男人？”
    “男性，身高1米76，体重约为70公斤。
    脂含量很低，一定有经常健身的经历。
    左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伤痕，类切割伤。
    右手肘关节处有7到12个左右针眼，针眼周边可见注射灼痕，疑似重度吸毒者。
    身穿灰色毛领大衣，与他身材不符，怀疑是捡来或者偷来的，头发枯黄，长期营养不良导致。
    他自案发现场出来的时候，身上带有水渍……”方唐一口气说到这里，淡淡一笑：“推测此人是藏身在冰箱里，突然暴起袭击，周法医准备不足，当场被重伤。
    从周法医被击中，到他离开现场进入小巷，大概6分钟时间，该灰衣男子在现场最少逗留了5分钟左右。”
    四周的人再次被他镇住了，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在刚才那紧张的追击战中，方唐和灰衣嫌犯的接触时间绝不会超过2分钟，竟然连对方肘部的注射针眼都能描述出来，这且不说，还能辨别出大概数量？
    他们不知道的是，方唐很确定灰衣男子肘部的针眼一共7个，他是故意说的稍微含糊一点罢了。
    宋文澜眼睛已经亮的可怕，嗯嗯的点头：“继续说。”
    方唐装着思考的样子：“我推测，周法医验尸的时候，女尸的双手还在，灰衣嫌犯在现场逗留的5分钟内发生了重大变故，你刚才也说了，他背着的是一具失去双手的尸体！”
    “有第三个人出现在了现场，打伤了灰衣男，你刚才说灰衣男左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伤痕，那可能是搏斗导致的。”
    宋文澜的思路是如此缜密和迅捷：“出现在现场的第三人，跟女尸案关联密切，极有可能是回到现场的凶手，而灰衣男，目的只是抢走尸体。”
    方唐轻轻点头：“和我的推断差不多。”
    宋文澜直接从面包车里拎出了鉴证箱，对着方唐一笑：“走，跟我去现场勘查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笑，也是很意外的邀请。
    面对她的邀请，方唐毫不犹豫：“好的。”
    两人就这么走进了小巷深处。
    欧阳强挠挠头，看着常北海：“常队，我们呢？”
    “我们？”
    常北海冷着脸：“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人家邀请的是方唐，不是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