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寨桑贝勒的大帐里，只有寨桑一家人，可是气氛却比和其它部落的台吉、贝勒会盟还紧张些。

    素来纤细娇弱的哈日珠拉格格竟然拿着匕对着她自己的脖子，威胁寨桑贝勒说不嫁给林丹汗。

    “阿布，我知道为了平息林丹汗的怒气，为了咱们科尔沁，你才将我送给林丹汗的，但是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吗？只能牺牲女儿吗？林丹汗已经有了八大福晋，女儿送去察哈尔算什么？是侍妾是女奴，科尔沁的格格做女奴，难道不是整个草原的笑话吗？”哈日珠拉直直看着寨桑厉声说道，她没有想到会重生，更加没有想到重生不早不晚，正是寨桑想送她去察哈尔之前的七天。容不得她去细想，她只能以命相逼寨桑了。

    “你这个不孝女，你竟然威逼你阿布我，你既然知道我是不得已才送你去察哈尔的，就该明白，身为科尔沁的格格，必须要有为科尔沁牺牲的准备。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将你的尸体送给林丹汗的！”寨桑气得抖，指着哈日珠拉大声喝道。

    “阿布，那我就死给你看！”哈日珠拉双眼通红，匕对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不要啊！”博礼和布木布泰两人惊叫起来，吴克善突然从背后跳起来，一把捏住了哈日珠拉的胳膊，怒声道：“哈日珠拉，放下匕！你这样威逼阿布，真是不孝。”

    “贝勒爷，哈日珠拉不愿意去察哈尔，你好生和她说就是了，她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啊。”博礼劝道，又转头对着流着眼泪的哈日珠拉道：“哈日珠拉，你一向懂事，你阿布送你去察哈尔是不得已的，他也舍不得你，也很难过的，但是他是咱们盟的贝勒，他不得不牺牲你呀！你放心，就算去了察哈尔分位就算不太高，但是有你阿布在，林丹汗绝对不会太过冷落你的，他的那些福晋也不敢欺负你的。”

    哈日珠拉一阵气苦，她早就知道，在父亲母亲以及哥哥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件工具而已，随时都可以舍弃。前世自己傻乎乎地为了科尔沁付出了一切，但是在亲人的眼中，却不及布木布泰。从来一次，居然还是这样。

    咬了咬唇，哈日珠拉对着寨桑道：“阿布，我的尸体送去给林丹汗，只会激怒他而已。再说了，我不愿意嫁去察哈尔，并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您，为了我们科尔沁。姑姑已经嫁去了建州了，现在又嫁我去察哈尔，在努尔哈赤汗眼中，阿布你就是两边讨巧的人，他会怎么看你？阿布，求求你，不要将我嫁去察哈尔。”

    寨桑眼中闪过惊奇之色，怒气稍减，让吴克善放开了哈日珠拉后道：“就算如此，你拿着匕以命相逼也是不对！好了，送不送你去察哈尔，我会再想想的，你下去吧，十天之内不许出帐！”

    哈日珠拉心里一松，对着寨桑几人行了礼就出了帐，却听见寨桑问布木布泰道：“布木布泰，方才你姐姐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你这个孩子，就算不愿意你姐姐嫁去察哈尔，也不该瞒着我们的……”

    温和的嗓音和他对哈日珠拉说话时相比，完全不一样。哈日珠拉咬了咬唇，原来前世里，自以为牺牲就能换来父母兄弟们的喜欢的作为，是多么的可笑。

    哈日珠拉回了她的帐蓬，就软到在厚厚地羊毛垫上。

    “格格，你怎么样了？”桑娜急得不行，流着眼泪道：“格格好好和贝勒爷说就是了，何必拿命去逼呢”

    “桑娜，你不懂。若是我不以命相逼，阿布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哈日珠拉摸着脖子上的血痕，淡淡地道。

    桑那觉得哈日珠拉格格自几天前大病之后就变了，只是变化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多想，拿着药膏轻轻地给哈日珠拉抹上，她的职责就是好好照顾格格。

    寨桑的大帐里头，他对着博礼不满地道：“哈日珠拉这样不听话，都是你平时太宠她了，她嫁给谁，可是她自己说了算。”

    博礼压住心中的委屈，低声道：“爷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教导哈日珠拉的。”

    吴克善看母亲被父亲责备，心中更加怪哈日珠拉不懂事了，连布木布泰的一半都比不上，亏她比布木布泰大四岁呢。

    “阿布，难道你还要将借机送去察哈尔吗？若是姐姐半路上出事了，林丹汗肯定要迁怒我们科尔沁的。”布木布泰拦着寨桑的胳膊脆生道。

    “我的布木布泰都能想得到，阿布怎么会想不到？放心吧，若是真要送哈日珠拉去察哈尔，我自然会保证送个完好无缺的人过去的。”寨桑冷声道，他一想到方才哈日珠拉逼迫的样子，怒气就起来了。

    “阿布，林丹汗那里能再拖拖，不过姑姑和四贝勒就快要到了，这事儿是瞒着他们还是告诉他们的好呢？”吴克善问道。

    “告诉你姑姑无妨，不过四贝勒那里若是没有问起，便不要提，若是他问起了，我们便告知了，不过怎么说要好生斟酌一番，不能让四贝勒和努尔哈赤汗误会了就成。”寨桑想了想嘱咐道，随即又看向布木布泰笑道：“布木布泰是咱们科尔沁最聪明的姑娘，是阿布最珍贵的明珠，你姐姐那里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和她说说话，劝劝她，好吗？”

    “好！”布木布泰双眼闪闪亮，漂亮得就像最美丽的宝石。心里头不由得得意起来，也对姐姐哈日珠拉生出了一点点的同情来。当然了，在布木布泰的心里头，姐姐不及布木布泰健康、聪慧，而为了科尔沁，被送去察哈尔是理所当然的。

    博礼看着寨桑宠溺布木布泰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女儿没有像大女儿那样娇柔多病。而吴克善更是含笑地看着布木布泰，在他心里头，明丽耀眼的布木布泰才有蒙古贵女的样子，才像他的妹妹。

    这一切，哈日珠拉当然不知道，她的身子本就刚刚大病初愈，重生回来后又拿着匕抗争，可谓是精疲力竭了，被桑娜扶上了床榻，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没想到四贝勒会陪着妹妹一道回来，她嫁去建州有九年了吧，至今没能剩下一子半女”

    哈日珠拉又梦见了曾经和皇太极在一起的情景，高大健壮的皇太极并不算英俊，但是在她眼中，却堪比世间最英俊的男子，他怀中拥着娇小清丽的自己，正在说着让人脸红的情话……哈日珠拉甚至能够看清皇太极微笑的弧度，他抚摸着自己时的手指的温热……

    醒来的时候，哈日珠拉看着洁白的帐顶怅然若失，好梦易醒，她很想念皇太极，想再一次见到他，只想做他一个人的女人，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以命相逼只是暂时的呀。

    “姐姐，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愁眉苦脸的，小心又病了。”布木布泰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跑进了哈日珠拉的帐子里，看见哈日珠拉坐在毯子上一脸的忧郁，忙道。

    “二格格。”桑娜看布木布泰蜜色的肌肤红扑扑的脸蛋，心中有些不忿，自家格格的身体不好又不是故意的。

    “桑娜，去给二格格端奶茶来。”哈日珠拉吩咐桑娜道，然后看向布木布泰，嘟嘴道：“可是阿布让你来劝我？”

    布木布泰笑盈盈地坐在哈日珠拉身边，亲热地道：“是阿布让我来的，可是阿布不说，我也会来的呀。姐姐对我最好了，我都记着呢。”她看向哈日珠拉脖子的血痕，叹息道：“姐姐昨天怎么那样冲动？不愿意嫁去察哈尔，好好和阿布说就是了，他最疼我们的，肯定会好生考虑的。”

    若还是从前的哈日珠拉，定会为布木布泰这番话感动的，但是现在却只觉得布木布泰虚伪，苍白的劝慰的话，不过是让她认命当做棋子送去察哈尔罢了。轻轻颤动的长睫垂下掩饰住了眼中复杂的情感，哈日珠拉带着一点哽咽低声道：“布木布泰，我知道作为科尔沁的格格，为了科尔沁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林丹汗，我真的好怕！你知道我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也许去了察哈尔不久就会死去的，我舍不得额吉，舍不得布木布泰你……”

    布木布泰看着“哭泣”的姐姐，有点手足无措。一直以来，哈日珠拉虽然较弱，但是在自己这个妹妹面前一向很有姐姐的款的。而她虽然一直觉得自己比姐姐更像是科尔沁的明珠，但是对姐姐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想了想后便道：“姐姐，过几日建州的四贝勒就要陪着姑姑回来省亲了，若是姐姐你能得姑姑的欢心，被她接去建州作客，阿布也许就会改变主意了呢？”

    哈日珠拉抬头看向布木布泰，脸上都是感激之色，心中却是苦笑，布木布泰果然比她聪明许多，这么快就想到了法子。压住心中利用布木布泰的内疚，哈日珠拉牵着布木布泰的手郑重道：“谢谢你，布木布泰。可是姑姑，该怎么讨好呢？”

    “听说姑姑不单长得美丽，而且贤惠大方，是阿嬷最疼爱的女儿，是阿布最心爱得妹妹呢。”布木布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哈日珠拉并没有想过去讨好哲哲，上辈子哲哲就很不喜欢她，无论她多么努力地去讨好。这大概就是后世人说的眼缘吧，无论自己做什么，哲哲都不会喜欢自己的，相反布木布泰无论做什么，在哲哲看来就是好的。

    摇了摇头，哈日珠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面上不显，还是带着清愁。等布木布泰离开了，哈日珠拉忙喊桑娜道：“将额吉去年送我的那块颜色有点深的锦缎取出来，我们现在去阿嬷的帐里。”

    桑娜大惊道：“格格，去老福晋那？！可是她一向不喜格格去打扰的……”桑娜啪地跪下：“格格，是奴婢说错了话，可是格格每次去拜见老福晋，她都很冷淡。”

    哈日珠拉当然知道桑娜说的是实话，但是要想在皇太极和哲哲来科尔沁的时候不被关在帐篷里头，额吉和哥哥那里是无用的，只能从阿嬷这里想法子了。阿嬷疼爱哲哲姑姑，那么一定不喜欢阿布做出将自己送去察哈尔的决定的！

    哈日珠拉看着箱子里的物件，竟然看到好几件适合老人家穿的袍子以及鞋袜，忙放下锦缎拿了衣袍来。暗叹从前的自己太天真了，以为亲人之间的体谅和牺牲是应该的，甚至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丢了科尔沁的脸，阿嬷不喜欢自己也不上去讨好，偷偷做了老人家的衣袍鞋袜，又不送出去，有谁知道呢？所有人知道的都是布木布泰格格聪慧、懂事和孝顺的名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