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救治
“木娅医官,木娅医官……”
这日的阳光分外好,连风中都是一股金黄温暖的味道。
木娅正准备去看看药圃中的荀草花开得怎样了,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唤。
数名士卒抬着两副担架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竟是老单于的阏氏兰氏,泪眼盈盈,满脸慌张。
木娅心中“咯噔”了一下:莫非两位哥哥出事了?赶紧上去行礼。
“木娅,快,快,帮我看看烈儿!他这是怎么啦?”兰氏一把拉住木娅,拖至第一副担架前,忙不迭催促,“烈儿不会有事吧?哎哟……哎哟……”
兰氏跑得气喘,加上胸中焦急,直揉胸口。
“阏氏,勿要着急,您先歇息片刻,待木娅看看。”木娅扶她坐下,转身来至担架前。
只见呼延烈面色青紫,双目紧闭,眼睑下眼球乱滚,喉头“咕咕”作响,手足却不停抽搐,似是受到剧烈惊吓、魂不守舍之病兆。
木娅搭一搭他的脉搏,又翻起他的嘴唇、眼睑看看。
“骨针!”木娅呼唤药童。
药童连忙取来针囊,木娅从中挑出一支,在他眉心一扎,取出一滴黑血,放在鼻端闻了一闻,又用舌尖尝了一尝,心中已然有数。
转身安慰阏氏:“阏氏无须惊慌!烈哥哥乃是外邪入侵导致神思紊乱、经脉逆流,木娅只须先将他体内邪血放去,再辅以益气安神的药物,助他扶植正气、调顺经脉。以烈哥哥的体质,不出三五日便能恢复了。”
“真的?”兰氏又惊又喜,“为何看起来这般恐怖……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木娅再看另一副担架上的少年,虽是满身血迹,却是沉沉安睡,全不似有伤在身。
细看他面貌,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宛若故人,叫人油然生出疼惜之心。
木娅一搭他脉搏,心中一沉,转身招呼那些士卒:“将二殿下抬至木台之上,我要即刻动手施救。这位少年,你们却先将他放至房中,待我有闲暇时再慢慢诊治。”
又叮嘱兰氏:“阏氏请安心回去歇息,烈哥哥便交与木娅了!若有消息,木娅自会禀告阏氏。”
兰氏自然知道医家规矩,拉着木娅双手谢了又谢,看一眼呼延烈,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带着那些士卒急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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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娅招呼药童将呼延烈手脚缚牢在木桌之上,入房取来一个铜盆,放置在桌下,又取出随身尖刀在火上烫了一烫,凑近呼延烈耳边轻轻说了声:“烈哥哥,你忍着些!”
“嚓”一刀割破了呼延烈的手腕。
黑血汩汩,沿着呼延烈的手掌、指尖往下流,滴滴答答落在铜盆之中。
木娅接着取出一块砭石,依照经络在呼延烈头颈、胸腹、四肢反复刮擦。
接了小半盆黑血之后,呼延烈指间流下的鲜血,终于渐渐变红。
木娅又取出数支骨针,在呼延烈肩脖处扎了下去,流血瞬即止住。
再看呼延烈,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已变得安详,呼吸平畅,身子亦不再抽搐。
木娅汗如雨下,却片刻不能休息,立时亲自入房配药煎药,直至服侍呼延烈将药饮下,见他睡着,才喘得一口气。
木娅入得房中,再细细替弃把脉,却愈来愈心惊。
这少年身上数处创口,流血甚多,却并不影响性命。
他的脉象几乎触摸不到,却又有一丝极微弱的力量在生命潜流的极深处艰难游动,让他的生命之火不至于完全熄灭。
木娅脑中闪过自幼读过的无数医书,经历过的无数病患,一缕光芒猛然一闪,那一闪之后却是更加令人绝望的黑暗:这少年是个修行之人,莫非他的魂魄已经离开躯体,仅靠着自身的元神在勉力维持?
有传说,修行之人达到一定境界,那元神便可以不需肉身,自身便能长存不灭。但那只是传说,木娅从未见过。
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年与一具尸体,其实差异并不太大。若有一天他的这具肉身不管因为任何原因腐坏,他的元神便再无安居之地,只能飘荡消散在这茫茫天地之间。
一念及此,木娅返身来至屋外,将饮马的水槽拖进了屋内。清洗干净,将弃自床上拖下,放进了槽中。“笃”一声轻响,木娅一看,乃是少年腰间系着的半个葫芦撞到了槽沿,连忙小心取下收好。
紧接着烧了一大锅药汤,叫药童将他衣服以刀剪设法除去,全身泡入药汤之中。将他身上所有伤口皆细细清理过后,敷上防腐生肌的药膏,打好绷带。
又将药汤倾掉,在盆中铺上各种药材。
这样一来,弃便成了一只躺在马槽中的“大粽子”。
忙完这些,已是晨曦初露。
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漫天星河,木娅心中也如江河般起伏,不觉叹息了一声。
又该给呼延烈煎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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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未睡,木娅刚伏在桌上打了一下盹,“哎哟……”屋外传来轻微的呼声,是呼延烈醒了。
看他的样子,恢复得比木娅预料的还要好。
“木娅妹妹?”醒来的第一眼便看见了木娅,呼延烈眼中闪闪发亮、满是惊喜,“你缘何会在这里?”
呼延烈欲要翻身坐起,却哪有力气?他有些尴尬,往周围看了看:“我不是在苍蘼?怎么……”
木娅冲她笑笑:“乖乖躺着,别那么多话!你现在是我的病人,该我来问你。”
呼延烈竟像个孩子,乖乖闭了嘴,只拿眼睛四处看。
“我问你,你这伤哪里来的?”木娅坐在他身边。
呼延烈想了想,竟有些不好意思:“蹇横那老匹夫弄的。”
“怪不得!”蹇横乃是龙方数十年的老对头,木娅虽未见过,却早有耳闻。
“他手中那把伞,专能乱人心神、吸人魂魄,与他对阵,你可得十二分小心!”
呼延烈却不以为然:“老匹夫惯会使诈,若是一对一打斗,他并非朔哥哥敌手,也不见得能胜了我的‘金毛吼’!”
听他提起呼延朔,木娅赶紧问:“太子殿下可还好?”
呼延烈摇摇头,又点点头,将木娅看得有些蒙了。
呼延烈见木娅担心,赶紧安慰她:“朔哥哥还好,只是一条腿受了伤,只怕会影响日后行走。”
木家世代皆是龙方国师,与呼延家渊源极深。木娅自幼与众公主皇子一起长大,一听呼延烈所说,只怕是在前线经历了一场恶战,不觉十分关切。
呼延烈索性将这十数日来的情形原原本本说与她听。
说到后来,呼延烈突然想起一事,有几分着急:“咦,那少年呢?朔哥哥答应过我,要将他救回来的呀!难道竟忘了?”
“你说的可是那名少年?”木娅往那马槽中一指。
呼延烈看见那只“大粽子”,吃了一惊:“他缘何成了那般模样?”
木娅摇摇头:“他如今却是命悬一线,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的造化了!”
“当日我明明见他击伤了那老匹夫,为何他自己反倒不行了?”呼延烈有些讶异,转而望向木娅,“好妹妹,无论如何你定要将他救活,他可是我与朔哥哥的救命恩人!”
木娅面露难色,点了点头:“我自会尽力,不过他所受之伤,非一般药石能够治疗,除非能找到还魂之物。”
“你是说,他的魂魄被那老匹夫用那把破伞弄走了?”呼延烈十分惊讶,“这世上还真有人有这等邪恶本事?”
“木娅,你在吗?”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郁婆婆,”木娅赶紧过去将门打开。
一个小身影“唰”冲了进来,竟一把抱住了木娅双腿。
“木娅姐姐,你看,你看!”原来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手中提着一只木笼,笼中一只似鼠非鼠的小兽,火红毛发,碧绿眼睛,十分可爱。
“小未,你又从哪里得来这么一个宝贝?”
“姐姐,你可别被它的样子骗了。它现在看起来可爱,可若是发火,可吓人了。”
那郁小未拿了根木棍,在小兽的下巴上戳了数下。那兽一开始只是“吱吱”直叫,后来无处可躲,便真的发起火来。只见它毛发张开,全身散发出一股火红色气息,“嘭”一声竟化为一团火球,在笼中横冲直撞。
木娅吓了一跳,心想:未曾想那兽竟是真的发出火来!若那木笼被烧坏,这兽岂不是要带着火焰满屋子乱跑,我这两位病人还有满屋药材可怎么办?
正气恼沮丧间,却听郁小未在那里呵呵大笑:“哈哈,姐姐,被它吓到了吧?!”
再一看,那笼子好端端的,并无丝毫损坏。
“小未,又在这里捣蛋!”郁婆婆行了上来,摸摸孙子的脑袋,“出去玩去,婆婆要与木娅姐姐说说话。”
木娅有几分惊奇:“那笼子?”
“哦,”郁婆婆笑了,“那兽是小未他阿爷从凌山抓到的一只火光兽幼崽。笼子嘛,却是用丹木枝条所作,不惧火烧。”
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木娅心想。
郁婆婆从身后提出一个篮子,篮中几枚圆滚滚浅蓝色鸟蛋。
“木娅,这是几枚灌灌鸟蛋,也是老头子上山时无意觅得。据说吃了滋阴养颜,对女孩子特别好,所以阿婆就给你带过来了。”
“婆婆,怎么能老是收您的礼物呢?”木娅十分过意不去,推着婆婆双手,不让她把篮子放下。
“木娅,若不是你,哪里还有我家小未?我们老两**着还有什么意思,只怕也早跟着孩子去了。”郁婆婆说着说着竟动了真情,眼眶开始发红,“这不过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小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千万不要再推辞。”
“哦,你这里有病人啊,那我不打扰了……”郁婆婆看见了木桌上躺着的呼延烈,不由分说放下篮子,转身便要走。
木娅突然想起一事,追了上去:“郁婆婆,小未阿爷见多识广,您可曾听他说过这世上有什么还魂之物?”
郁婆婆停下脚步,想了一想:“年轻时好像确实听老头子提过一嘴,不过记不清了。木娅,你不要着急,我这便回家问问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