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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后悔了_分节阅读_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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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闭着眼睛,绒绒的双睫小蒲扇似地卧在苍白的小脸上,安安静静的。她没睡着,却也不肯看他。

    外头的小时钟一点一点的,夜在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齐天睿长长嘘了口气,转过身对着她,轻声道,“丫头,”

    “嗯,”

    “你今儿是回粼里了么?”

    小蒲扇微微一颤,没吭声。

    “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我……”她轻轻睁开眼睛,朦朦的红烛映在清澈的琥珀中,点点的。“把老祖儿传下来的金凤丢了。”

    这么便宜,她就说了,说的毫无波澜,只是语声轻,有些无力。

    她不再掩饰,齐天睿略心喜,“丢了?丢哪儿了?”

    “不是丢,是当了。前几日我等银子使,不认得那是老货,就给当了,今儿想去赎,不曾想那当铺被别家盘下。”

    “哪家?”

    “不知道。我都问了,人家都不认。”她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碰上卷包会的了。”

    她认了,自己这一日的奔波,仔仔细细,她尽了力便认了,瘦小的肩膀独自扛,竟是一丁点儿都不曾想到借力,哪怕是自己相公的力。齐天睿不觉咬咬牙,又沉了声道,“我倒是有银子,只是那东西可买不着。”

    “嗯,我知道。”

    “那明日祭祖,你打算怎么着?”

    “不能怎么着。”

    “不怎么着?不怕老太太问?”

    “怕。”她轻声应下,“不能就这么让老太太瞧见。我想着明儿一早去跟咱们太太说,讨太太的主意。”

    “讨太太的主意”……她分明知道这一去,“太太的主意”就是谨仁堂的家法,可当着他的面竟是一个字的怯都不露。清清净净的,无奈的乖巧,这模样若果然是装出来的,也让人信得心甘情愿。怎能不恼,明明是她不知好歹,穷疯了把家传的金凤拿去当,此刻怎的竟是他生了愧意?

    “不怕挨板子?”

    她抿了抿唇,“怕。”

    混账丫头!齐天睿恨声在心里骂,既然怕,你开口求救啊,说相公我做错了,相公你救救我啊,开个口会折了你的寿啊??!强压了火,闷声问,“明儿一早自己去?”

    “嗯。”

    “睡觉!”

    并未觉出他语气的暴躁,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

    天快亮了,齐天睿有些头疼,睁眼看着帐顶两只比翼双飞鸟,并非比翼,一前一后稍稍错开,方可追随……

    转回身,手臂搭在外头,丫头竟然睡着了。欠身去给她盖被,不当心碰了她的手臂,丫头不知觉地缩了一下,弄疼她了……

    小脸近近的,鼻息轻轻扑在他脸上,苍白的脸颊不见了平日的粉嫩,他抬手未及,一颗圆圆的泪珠儿滚着烛光落了下来,轻轻接住,凉凉的,滑入掌心……

    ……

    天将朦朦亮,莞初一激灵醒过来,身边已经没了人,腾地坐起身没防备手支了身子,“嘶!”疼得咧嘴。

    顾不得许多起身下床,出到帐帘外看看时辰,还好,不曾误下。这便赶紧洗漱,衣裳依旧换了平日的,穿戴齐整,坐在妆台前,将将梳好头,就见帘子打起,莞初扭头,那人走进来身上竟是成亲见礼时大红的喜服。

    “今年是咱们成亲头一年,福鹤堂传话过来让咱俩穿喜服过去。”

    “哦,等我从太太房里回来再换。”

    他未言语,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人,莞初正不解,见他弯腰,手中忽地多了什么轻轻插在她发间,金灿灿的凤凰就此飞上了梢头……

    莞初木呆呆地看着,一时云里雾里不辨其踪,耳边的声音似那日轻轻哼出的经曲,“盘下万家当铺的是九州行,当家掌柜的,就是你相公我。”

    ☆、第30章

    大宅门里的年节与小家宅户一样,祭过祖宗后,就是一大家子吃吃喝喝。老太太好热闹,这几日更不约束,分门分院的任凭他们闹腾。下人们哄着磕头讨主子赏,有头有脸的管家爷和妈妈们也摆了架子受孝敬,到处都是讨赏的吉利话。翰林府里难得放得宽,当职的时辰减了一半,不当职的都窝在炕上明着面儿地玩牌赌钱,吆五喝六。

    正好下了几日雪,房檐枝头,晶莹的雪景应着赏花楼的红墙,十分养眼。

    齐天睿好戏不好牌,一年到头也就这两日能听听家戏里女孩子的唱,本是想一壶好茶就能消遣,可应着过年丫头们便也放肆,直拉着二爷推牌掷骰子。倒不是与他怎样亲近,只是这些丫头大都是从谨仁堂拨过来,都知道这位爷每次回来过年都将石忠儿带进二门,那小厮背上沉甸甸一个褡裢里都是铜钱串子,这就是撒钱来的。要是赚得好了,可是比过年府里的打赏要多出好些。遂莫说是素芳苑,就是闵夫人跟前儿那些成日伺候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丫头们也往这边儿跑,不把这一袋子全撂下,断不能依了他的架势。

    可巧的是今儿初二原本该女婿上门的日子,可宁家来信说宁夫人家老太太欠安,一家子回了无锡过年,这便更空出了二爷二奶奶。一大早丫头们就张罗着起灶烤肉、吃酒行令。南窗下的暖炕上挤了一满炕人,叽叽喳喳都围着二奶奶。齐天睿在一旁瞧着,喝茶吃点心,甚是悠闲。

    莞初何曾见过这阵势,平日里不咸不淡、面儿都认不全的丫鬟们都跟她这般亲近,若不是之前秀筠提醒,她哪里知道还得换钱来支应场子。此刻手心攥了一把子汗,倒不是心疼钱,是她统共就从绵月那儿挪了几吊钱来,想着有个意思也就罢了,可瞧这架势,一人一串都不够。一慌,手底下更砸,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钱匣子就见了底,丫头们却才将将起了兴致,大冷的天一个个说啊笑的,热气腾腾。

    一张小脸燥得红扑扑的,平日那得意的小涡儿僵在唇边,瞪大了眼,清澈的琥珀里头全是铜钱。齐天睿瞧她肉疼得直吸凉气,心甚慰。丫头长志气了,已经连着两天不理他。一场金凤的小风波,把丫头给伤着了。自己也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没等得人家求一个字,就亲手把金凤给她戴上了。想爷从小到大何时给女人梳过头?岂料这折下腰、赔了笑的头一遭竟是一丁点好儿都没得着,还把人家给气得小脸煞白,起身瞪着他,小牙紧咬,袖子底下那只胖手怕是也握紧了小拳。齐天睿倒不介意离得近看那两只漂亮的琥珀,浅浅得透明,深深不见底,只是当时小鼻息喘喘的,一股子劲头像是就要跳起来咬他一口,齐天睿没躲,想着真要跳起来多少有趣,可她到底没有,推开他,走了。

    祭祖的时候,他两个算是新人被叫到了老太太跟前儿,不巧她正是站到了老太太右手边,想着她的手伤,齐天睿暗下拉了她换,竟是被甩了手,好在没人瞧见。日里在人前也罢了,夜里回到素芳苑,莫说是像那前一日一口一个相公地往他跟前儿凑,就连从前假模假样的敷衍都不见,看也不看他一眼,伺候洗漱的时候都不抬头。那神情冷淡得像一小块硬邦邦的冰,齐天睿看着恼人,真想一把把她拨拉开训斥几句,可昨夜那一颗泪还握在手心,到底没动。

    第一次,头一颗,睡梦里悄悄地落……

    金凤事小,丫头却实在担当,小肩膀硬得让他这大男人都有些招架不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难,难的是穷途末路依然竭尽全力;一败涂地,不悔,不怕,安之宿命。佛理道,尽力方能随缘,丫头不见得参得却做得到。想那一夜,四面碰壁,走投无路,伤痛之下怎不颓丧?竟是还能记得经文未抄,一盏小烛,尽心尽力,顾此并不失彼,大将之风,又怎不难得?

    六岁失娘,随父漂泊,如此灵透又安然,不知是怎样长成……

    一点子小脾气么,他还受得。只是暗下问艾叶儿,才知道那天她出去带了赎当的包裹,从马上摔下来把她娘临终前留给她的琴给摔裂了。断琴被她收进柜子里上了锁,齐天睿想着此刻就是万两黄金也买不得伤心,从此,他罪恶滔天。

    夜里,鸳鸯帐下,他不睡,她就不睡。闭着眼睛假寐,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凡凑近些,那小蒲扇就颤,想来那银针又是给他预备好了。她不能理他了,虽说也不常在,可这日子过得他不能连自己的家也回不得,总得想点法子……

    一盏茶的功夫二奶奶就被赢空了,丫鬟们兴致正浓如何肯依,莞初额头冒着汗,满面通红,被人挤着想抽身都抽不得。

    眼看着二爷起了身,众人更是哄吵了起来,嚷嚷着要二爷给二奶奶续本钱。莞初抬手蹭了蹭额头的汗珠儿,越觉尴尬。齐天睿到跟前儿,弯腰,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瞅着她。众人围拢,莞初躲也躲不得,他的目光比这房中的燥热还让人难耐,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忽见他抬手,从她发间轻轻摘下一只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叮当一声落入那只空匣子。

    这可是二爷亲自从九州行的老货里头挑出来放进彩礼的,丫鬟们一阵惊呼,而后都骨碌滚着下炕,四下跑去捧了体己出来要跟二奶奶换。

    留下这一摊子热闹,齐天睿独自出了门往谨仁堂去。

    闵夫人将将歇了晌起来,娘儿两个一道炕上坐,说起初三的宴请。闵夫人问今年这上头怎的又多了韩俭行一家?老爷在时就不大来往了,何必多此一举?齐天睿回道,帖子其实是下给韩荣德的,毕竟小时候在一起玩闹过几年,如今在外头常碰头,他又跟天悦十分相熟,府里也常来常往,这么多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还说不过去了。

    闵夫人闻言没再多问,只嘱咐他说天悦开了春儿去应院试,该是十拿九稳,之后就要往府院里去做监生。明儿来的人里头有几个老爷在府院的旧友,记得带着天悦认认师傅。

    齐天睿不以为然,只道天悦读书这么多年何不直接去应乡试,何苦非要做监生?每日里读书,活耗着。闵夫人道,方姨娘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只说天悦读书不上心,乡试若不中就难办了,作了监生,往后好歹大哥天佑能带着谋个差事,不算逾例。

    齐天睿问大伯大伯母怎么说?闵夫人撇撇嘴,天悦的事你大伯母怎会操心,还是咱们惦记着些吧。

    齐天睿想了想,点头应下。

    娘儿俩吃了盅茶,齐天睿又道,“初六在我宅子里有一桌酒,都是至交,成亲的时候没赶回来,这回要一并带了夫人贺,到时候我带了莞初过去。”

    “哼,”闵夫人冷笑,“她算哪门子夫人?一副笑脸儿,死硬的骨头,心眼儿里头一句实诚话都问不出来,不知是怎么教养的!原先我管着倒罢了,你又说要放着些莫太紧了,这一放,在这府里头紧闭着门还惹出闲话来,顶着个正经二奶奶的名儿,有什么都是往咱们娘儿们身上惹。这要再带出去,还不张狂?脸面和门庭就都败尽了!”

    “哦?”听闵夫人说的狠,齐天睿觉出话里有话,“她怎的了?惹什么闲话了?”

    “这府里人丁本就不旺,正经的小爷还不就是天悦?这才进门几天便引了他往绣楼上去,大夜里的,你又不在,孤男寡女的说了半宿的话。”

    齐天睿蹙了蹙眉,闵夫人又道,“天悦这孩子生就一副俊模样,打小儿腼腆,从来谨慎、礼数周正。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老太太还说他小,要过一二年才给提。这怎的你那媳妇儿一进门,不几日的功夫倒与这小叔子有了交情?莫说是咱们隔了一层的大家子,就是那小门小户的亲嫂嫂又怎好如此?莫说传出府外,就是传到东院,大太太平日里对这一房的孩子不闻不问,但凡有了这事,还怕她不挑理?”

    “那天是我让天悦稍话儿回来。”齐天睿回道,“他回来晚了,才耽搁了。叔叔嫂嫂一个屋檐下住着,见个面,说句话,有什么大碍?太太您要认真计较,旁人便会当着丑事来传,伤的可是咱们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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