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布鲁斯会是最坚定决绝的反抗他的那个，但是静下心来仔细考虑，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他还遵守着一切人类应有的道德标准的时候，布鲁斯就没有完全的信任过他。当他开始以独|裁者的身份镇压世界，也许在布鲁斯眼里不过是“啊，那个外星人终于厌烦了拯救人类的游戏，开始利用他强大的力量把地球变成他手中的玩具了。”

    只是，既然凡人的世界无法自治，由他来维护秩序有什么不对？如果他能早一些明白这点，他就不会失去他的孩子。

    “嘿，克拉克怎么啦，板着一张脸这可不像你，和你的秘密小情人吵架了？”露易丝走入记者会现场就看到严肃的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克拉克一个人站在大厅的一角。

    他身上还是那种不太合身的西装，那个让他显得与时尚都市格格不入的眼镜也依然架在他的鼻子上。只是他身上那种温和的气息消失不见了，整个人笔直的站在那儿，露易丝在心底暗赞了一声，她似乎才发现她的这个同事有着一副强壮的，就算包裹在不合身的衣服里，也依然性|感的好身材。

    “露……露易丝，你来的有些晚啊，记者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克拉克僵硬的扯开嘴角，天知道他都多久没笑过了。不过他愿意为了露易丝尝试一下，他不能吓到她。

    露易丝歪着头打量着奇怪的克拉克，回答道：“我刚刚从另一个临时的专访现场赶过来，我还是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又遇到了什么难题，能让你愁眉苦脸成这样。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一把。”

    露易丝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热情、自信、整个人都洋溢着光彩。她本就是美丽的女人，她追求真相的信念和她本身的成功更是让她看起来神采熠熠，她就像是大都会这个城市的化身，一切能让卡尔觉得舒适的特点都能在她身上找到。

    “我做了一个噩梦，很离奇荒诞的噩梦。”卡尔在露易丝熟稔关切的目光中找回了一些当年和露易丝交往时的感觉，在这个依然和平的世界，他记忆中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荒诞的噩梦，他急于对什么人诉说点什么。

    他压抑了太久了，在他的世界他根本没有时间觉得悲伤，虽然那伤痛一直在他心里，但是他没有时间也不敢去回想那些。他在战斗，不停的战斗，战斗之后就是重建，成立一个唯一的政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他有着超级大脑，无数个要考虑的问题，也让他几乎感觉到了头痛和疲惫。

    他不能对他世界的布鲁斯说这些，布鲁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在几乎所有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认同他之后，布鲁斯是唯一一个还坚持站在他对面的人。

    他也不能对现在这个世界的布鲁斯说，他当然答应了布鲁斯会说写什么，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得到舒缓，疲惫柔软的几乎毫无防备。这个世界的布鲁斯是用看侵略者和麻烦的眼光看他，如果他以那种状态面对布鲁斯，他只会被审问的再没有一点。

    “梦？”露易丝挑了挑眉，显然是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一个梦会让克拉克变成这样，“你梦到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你还能记得那些梦？”

    卡尔点了点头，他们两个已经在记者会现场的后面找了两个位置紧挨着坐了下来，露易丝难得没有把一切心思都放在新闻上，而是关心他的梦，这个让卡尔有些开心，又忍不住怀念他以前拥有的时光。

    “我梦到我和我爱的人结婚了，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在一次邪恶的阴谋中，她们都死去了。”卡尔转动着手里的笔，他心口有些闷疼，但也就是这样了。他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会痛哭不止，或者干脆呜咽的说不完整，但是事实上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似乎他的泪水都在那天就流光了，现在用这种陈述的语调说着那些残酷的现实，他反而有些释然，他一直隐约逃避的一切终于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了。他已经失去了他们，失去了他本该获得的平凡幸福。

    他失去了她们，也失去了曾经有的对平凡幸福的期待和幻想。

    “……呃，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梦，所以你还是和你的爱人吵架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梦到这种事情。”露易丝抽了抽嘴角，她没想到这个小镇男孩能一脸平静的说出这种梦。他平日里的那些快乐呢？那些有在他身上闪闪发光的活力呢？他怎么会突然梦到这种事。

    卡尔轻笑一声，转过头看着一脸纠结的露易丝，接着说道：“我还梦到了有个超级罪犯也杀害了超人的爱人和孩子，更是用他的养父母威胁他。超人和那些超能力者们团结起来，在地球上建立了唯一独|裁政府。那些超级罪犯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收服，不能继续为恶……世界本该应该和平，可是人类中出现了反|抗军，正在与超人的政|权战斗。”

    “哇哦。”露易丝惊讶的感叹着，她甚至用手抓了抓头发，这是她遇到困扰她的难题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平时她可不这么做。“虽然我没听说超人有了爱人，不过……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你要一改往日的认同风格，写超级英雄对世界的潜在威胁了么？

    如果超人真的成立了□政府，人类必然是会反抗的，现今的民|主社会已经被人们接受并且认同了。突然回到独|裁时期，就算超人的统治公正完美，也会有野心家想要搬倒他的。人类，呃，就是这样，永无止境的欲|望嘛。虽然也可以说是社会前进的动力。

    不过在人类的历史上可没有什么统.治能够长久的存在，超人如果真的想要一个独.裁的政府，就算他可以统治百年，千年，最终他还是会失败的，这是历史和发展的必然性。”

    卡尔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对历史的发展和社会学也有研究。”不，其实他都知道，他那个世界的露易丝也是如此的博学多才，她是真的想要写出正确的、真实的、成功的新闻的人，她的文字充满了敢于面对一切的气势。

    “哈，我研究过的东西可多着呢，不要小看一个成功的记者。”露易丝自信的笑着，并没有把这次的讨论放在心上，克拉克偶尔会想想一些奇怪的问题，她都已经习惯了。现在她得拿出记事本开始的记录着终于说到正题的记者会内容了。

    卡尔也跟着记录了一些，不过写到一半，他突然站了起来，在露易丝疑惑的目光中笑着说：“你说的对，我和他吵架了，现在我决定回去说一声对不起。也许我先道歉了情况就会好起来，所以今天的这个记者会……”

    “哈哈，去吧去吧，先道歉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两个人之间就是差一个人先走出那么一步。”露易丝爽朗的笑着，挥手示意克拉克赶紧离开，既然记者会都交给她，就不要再打扰她工作了。

    卡尔把东西都收在了工作包内，脚步沉稳的走了出去，“布鲁斯，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刚刚才想起来这个超人的身上可有不少你贴上来的东西。我们得谈谈，我需要你帮我回去。”

    布鲁斯轻哼一声没有揭穿卡尔说辞，克拉克耳朵内的通信器一直是开着的，卡尔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在乎卡尔究竟是因为什么突然想和他谈谈，他在乎的是卡尔之前说的那些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这个突然出现的超人的世界，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太多了。布鲁斯几乎忍不住觉得“难道除了他自己的这个，其他世界的超人都出现了问题？……”

    当卡尔回到韦恩庄园的时候，布鲁斯已经从蝙蝠洞出来了，他把卡尔叫到了书房，从当年的那一天开始，这里就是除了蝙蝠洞之外能让他静心思考的地方了。

    “我也可以叫你布鲁斯吧，你想知道些什么？”卡尔坐在布鲁斯对面的椅子上，他知道这个书房原本只有一张椅子，不过在那一天之后就有了两张。说实话，他有些羡慕这个世界的超人。

    “你失去了什么？因为谁？你真的建立了唯一的□政.府？”布鲁斯沉声问着。

    卡尔缓缓的点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在我的世界里，我和露易丝结婚了，我们有了孩子。我很期待那个孩子的降生，我甚至帮他预定了一个蝙蝠侠教父。我没有办法形容当我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时，我心里的那种喜悦，那是我期盼已久的，我渴望的幸福第一次以那种真实存在的形式出现在我身边，但是……”

    卡尔脸上因为回忆而温和的表情再度凝固，他没有皱眉但是他眉眼间的冷酷意味让他看起来严肃又充满偏执，“小丑，对，就是你的老对手小丑，她绑架了露易丝，在她的心脏内安装了一个核弹的开关。然后他又用加入了氪石粉末的毒气让我把露易丝当成了毁灭日。

    我以为我在保护我的妻子和孩子。但是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是我杀了她们。在她们死去的同时，和露易丝的心跳连接在一起的开关被启动了，整个大都会瞬息成为一片荒芜。”

    “……你。”布鲁斯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紧的皱着，这个超人的状态不对，如果他大声的痛哭或者表现出悲伤，布鲁斯反而不会如此担心。但是现在这个超人用平淡的仿佛在说其他人事情的口吻说着他自己经历的残酷过往，这让布鲁斯都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了。

    他并不是从打击中恢复了，看他周身深沉压抑的气息就能知道，他依然愤怒，只不过他把愤怒隐藏了起来。

    超人开始隐藏自己的心思了。

    他想做什么？

    “你杀了小丑？”布鲁斯干巴巴的问着，刚刚卡尔看他的时候，他居然在心里觉得还好他随身带氪石。这个超人在把情绪隐藏起来，他显然更加可怕了。

    “对，我杀了他，最初我抱着露易丝的尸体，跪在一片荒芜连废墟都没有的大都会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死在那儿了。但是戴安娜出现在了，她叫我了我的名字，她叫我克拉克。

    然后我就明白了，克拉克已经死去。不过卡尔还活着，我还有我能做的事情，我把露易丝交给了戴安娜，然后去找你和那个又一次被你抓住的小丑。”

    布鲁斯无法确定卡尔嘴角扭曲的弧度是讽刺还是嘲笑，“他又一次抓到的小丑？”这句话简直充满了冷酷和嘲笑，他抓到过小丑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个疯子还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跑出来，然后用他那奇怪的思维做出无法饶恕的邪恶事情。

    多少人因为他而惨死，多少家庭因为他造成的悲剧而破碎。就算韦恩集团给孤儿院、福利院捐再多的钱，也没有办法让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不再哭泣。

    布鲁斯在心底问着另外一个自己，“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你就没有一瞬间的后悔？没有觉得自己应该在当初就先杀了小丑么？”他无法知道另外一个自己会怎么想，但是如果他的世界发生了这种事，他会后悔，他会后悔的恨不得能让时光倒流。

    但是那无济于事，因为他就算再悔恨，也不会杀人。他不是害怕弄脏自己的手，他不能杀人。因为那是他在拥有了力量，开始在哥谭的夜晚战斗的时候，就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底线，那是他保证自己不被黑暗彻底侵蚀的唯一标准。

    他不会因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原则，如果真的放弃了，那么他就不再是他了。

    “我并没有怪你，布鲁斯。你是人类中最强大出色的那一个，每当我对人类的信念产生动摇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你就是最好的代表，是你让我依然相信人性中有着崇高美好的一面。

    只是原来的我太天真了，我觉得能有你这样的人的世界，怎么都是向着美好的一面发展的。有你有我，世界怎么能变得更坏。

    但是小丑让我明白，这世界有着像你一样美好的人，就一定有着和你对应的邪恶的人。你有多么的坚强美好，这个世界上就一定存在着同样对立的邪恶和疯狂。”

    卡尔停下来注视着布鲁斯，他嘴角的弧度依然没有改变，“你知道么？在我去找小丑的时候，哈尔曾经挡在我面前，他察觉到了些什么，绿灯的戒子总是十分敏感。但是他还不够强大，无法真正阻挡我的脚步。”

    “我直接飞到审讯室外面打碎了墙壁，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进去。那个疯子还在对着你笑，他的笑声让我厌恶，我告诉他离你远点，但他毫不理会，有恃无恐的样子让我恨不得直接用热视线烧穿他的脑袋。

    他挑衅我，说被我所爱的总会爆炸，先是氪星之后又是大都会。他说我容易上当受骗，他说的对，我确实要比你好骗太多。他说就算我再把他关起来也无济于事，他还会再出来。

    我可以再爱一次，但是我不能承受失去更多。所以我杀了他，我觉得是时候用些全力，是时候做一些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小丑临死时疯狂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那个疯子是真的觉得兴奋喜悦，他毁掉了原本作为光明之子的超人。卡尔也明白当他把手插|进小丑的胸膛内，一切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他还是那么做了，那一瞬间除了愤怒和悲痛之外，他觉得，是时候考虑一下新的世界了。

    “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就是成立一个□的政.府统治整个世界？！我不相信你会一直有这种想法！”布鲁斯的手指用力敲着椅子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卡尔不同寻常的表现让他有些不安和焦虑，他想不通这个超人究竟在想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我一直想做的事，是让地球停止战争，不再有无辜的人死去，不再有人经历如我一般的悲伤和绝望。我考虑了几天，然后我介入了国家的纷争，强制要求所有的战争和暴行停止。人们当然不会听我的，他们还没意识到我准备做什么，所以他们抓了我的父母，并且威胁我，想让我像‘原来’一样听话。

    不过他们的这种行为不但激怒了我，也让在我身边的人们凝聚在了一起，除了你。是的，除了你，你在我杀了小丑之后就开始一个人单独行动了。你视我为威胁，并且把那些你准备了多年的预备方案一个一个的拿了出来。”

    “看样子我是失败了。”布鲁斯自嘲的说着。

    卡尔缓缓的摇头，脸上那种有些扭曲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变得面无表情，那神情几乎是一位神祗对于凡人的悲悯了，“你只是还没成功，并不是失败了。但是我这次回去之后，你就一定会失败，我不会再允许你站在我的对立面。”

    “哦，你要杀了‘我’。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在这个世界转悠了半天，参加了一个满篇废话的记者会，就突然觉得你回去之后就能收拾掉蝙蝠侠了。”布鲁斯忍不住讽刺的说着，他讨厌卡尔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更不喜欢他现在看自己的那种目光。

    卡尔诧异的看了布鲁斯一眼，然后他用诉说某种真理的语气说：“不，怎么会，我怎么会杀了他，我不会让你死去。”

    “也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卡尔垂下目光看着地摊上抽象的花纹，那些色彩斑斓的图案似乎幻化成了他以往看到的一切，大都会爆炸时刺目的白光，露易丝胸口暗红色的血迹，戴安娜手中闪耀着的金色光芒，绿灯代表希望和信念的光辉，闪电侠红色的身影，亚特兰蒂斯碧蓝的海幕，干涸在他手上的污秽血液，还有布鲁斯比海洋更深邃的双眼，和他身上漆黑的制服。

    他可以说对不起，他会道歉，他不期望布鲁斯会认同他，原谅他，但是他不会再允许布鲁斯站在他的对立面。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和这个世界幸福的一切相比较，他几乎一无所有。所以他不会再放任他唯一还可以拥有的人与他为敌，他不想再让自己的手，染上所爱之人的鲜血。

    他在这个超人的记忆中看到了太多的可能性，他的胆怯让他失去了那一切，但是现在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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