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清波微皱
第二日伴着雀鸣起床后,顿觉神清气爽,用早膳时,如萱看着空荡荡的西墙,不由出声发问"我的筝呢?"苓钰上前来低头道"皇上说主子手弹坏了,便让奴婢收了起来,三日后才能拿给主子"
如萱叹了口气,正要强行逼供,只见苓钰突然摆着手故作惊恐道"公主,奴婢是不会告诉您琴在哪儿放着的,皇上要怪罪下来,奴婢可还不了公主的十根纤纤玉指"苓钰看着如萱泛红的脸颊不由扯了个顽皮的笑"皇上还说公主闲来无事,让奴婢陪着您去玉琼苑转转,是这时节菊花开的最盛的地方"
如萱想起昨晚那人谈说让自己出去散心,却是没提玉琼苑,更没提菊花,倒是和苓钰说了不少,不由冷哼一声打趣道"好奴才,我说的话不见你听,怎么他说的话你倒样样都记得?"
苓钰听罢红着脸咬了咬唇"哪有啊?主子的话奴婢都记在心上呢!"
如萱轻笑了一下"逗你玩呢!脸都红了!"忍不住加快食粥的速度,一心想着去玉琼苑看花儿,女子于花本来就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爱那花开的袭人,却又恨那花开得过于娇艳引蝶。
苓钰许久方安下心神,偷眼看着已将早膳用完的如萱,不由面露惊喜,她有信心,如此这样公主不出两月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清瘦了。
自那日后,司徒苏寒每日都会到紫芙阁坐坐,有时返回后继续批改未处理完的朝事直到午夜,和允几次劝过他少去一日紫芙阁,好早些休息,免得累垮了身体,可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劝也劝不住,只好作罢!和允天天在身边伺候着,见主子这几日神色温和,不似从前那般冷的让他心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甚至有时会提醒皇上时间。
一日,苓钰独自前来往和允手中塞了一包东西,浅笑道"允公公,这是矮脚乌龙,我们主子看皇上爱品,就让我拿些来,劳公公替奴婢送进去"和允心中自是高兴,皇上每日去紫芙阁却从不留宿,他是宫中的老人儿,当然体会得出其间的奥妙,紫芙阁那位牵着皇上的心呢!皇上心里要是高兴了,伺候他的人能不跟着高兴?
紫芙阁东北侧的琉璃殿,在这本就不是姹紫嫣红的后宫显得更为荒芜些,甚至有人都忘了其中的主子,只是每月的月例内务府是不敢少给的,别人可以不记得,他们可不敢不记得这里面的主子是中车府令的女儿,虽然如今看似不受新王宠爱,可谁敢怠慢权臣之女?所以梁絮华虽然在别人眼里过的凄苦,可独守一宫、不愁用度,又不用当初府里做女儿家时女德、女诫三日一背五日一抄的逼着、各种规矩约束着,自是乐得清闲。
这日阳光正足,繁茗将花一盆一盆的搬出廊外,她从小跟着小姐学了不少东西,小姐喜欢琴棋书画,可她偏爱摆弄这些花儿呀粉的,像种花、采花、研粉这些本该低品阶的丫头做的,她也从不让人代劳,自个儿做的有模有样,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繁茗边笑边转身进了琉璃殿"今儿阳光可真好,小姐,过几日我种些仙人掌来,泡水仙头,在适合冬日保湿不过了,就算殿里生两个大火炉,也不怕主子得了热病,种着空气也鲜"
"随你,现在宫中的花草怕是给你采走一半了吧"红木桌前的女子头也不抬地调笑着,在桌上展开一爿宣纸,右手边的笔台上摆着由大到小近二十杆狼毫,絮华随意拿出自己平日里用的最顺手的,右手执笔,左手扶袖,墨香便氤氲在这充满晨曦的殿内,都说字如其人,可这位温婉柔美的弱女子,写出的字却是一笔一画刚劲有力,丝毫不逊于男子的遒劲。
提起采花,繁茗想起今早在后花园见到的妙人儿不由皱了皱眉,走到桌前执起墨锭边为絮华研墨边说"小姐,听说陈国新进了一位公主给周王,奴婢今晨见着了""哦?"絮华笔下不停,勾笔如常,未见一丝不妥,悄然等着繁茗下文。
繁茗放下墨锭"长得真不错呢!是个如清莲一般的美人儿"絮华淡粉的唇瓣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对繁茗的话不予置评。
繁茗慌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说小姐不美,小姐就像雍荣华贵的牡丹,更是国色天香呢!"
絮华终于停了笔,明眸看着急红脸的繁茗叹了口气"我对这些根本就不感兴趣,人生不过是一具皮囊行于世罢了,百年之后归于黄土,男子还能求个青史留名,我们女子拼了性命,或许只会在烈女传上留一笔,又有谁可怜呢?不如看淡烟云,活个自在逍遥,就像你摆弄的花结了朵儿,只要自己愉悦便是,管那么多做什么?"转身将写好的字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阿含经>向软塌处走去。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不想那陈国的公主,难道还不想瞧瞧儿周王吗?他可是您的夫君哪"絮华翻书的手一顿,随后摘下鬓上的一只珠钗,方便躺在榻上,繁茗早不知跑哪儿了,手中的书却是在一字也看不进去,自己被父亲强行送入宫,一辈子只能侍奉那个未曾谋面的男子,要说好奇他长什么样,她到一点儿没有,只是想明白自己终其一生相守的男子到底是何人罢了,放下手中的佛语,如葱般的手指轻轻点了下繁茗放在矮桌上的一缸睡莲,无意中点皱了那一池的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