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凶铃
第十五章
张瑾按住嗡嗡作响的木剑,横在身前,踮着脚尖贴门细听。这会儿不知为何,却是一声也听不到了。难道是错觉?但木剑的动静可是没停下来过。她手扶上门,正要推开,忽然一声呼唤,惊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封书生还算镇定,他推开脖子上的木剑,低声说:“道长先让我进去。”他默默关上门。
不待张瑾起疑,对方抖如筛糠的手抓住她,颤抖道:“道长,有恶鬼啊!”他撩开袍子,露出里面的玉佩,“梅女说只要有吃人的鬼,我这传家宝就有警示。”
张瑾望着亮如夜明珠的玉佩,小声喊:“快快遮住,不怕那鬼察觉?”谁知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正是在她的门外。平日本是悦耳的声音,在两人耳中却犹如催命符。张瑾紧紧捂住封书生的嘴,摇头。不知黑灯瞎火的封书生看到没,她松开手,握着剑的手发冷汗。
要说对付鬼怪一类,她也算有经验,当初解决那只鬼婴时候,是有周子玄提前交代过。早先是被吓昏了头,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只思量着不论那鬼有多可怕,这剑挥下去一定不能迟疑。别的却是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张瑾正要交代封书生避一避,谁知脖颈后突得一凉,她想都没想一个前滚翻躲了,后面传来封书生的惨叫,叫的她头皮发麻。她咬咬牙,回头一剑刺去,桃木剑早就等不及了,这一剑有如神助,一息已击中了仿佛软泥的东西。她看不见,却能感到近在咫尺的面前有一张脸呼着冷气扑来,片刻一股寒意从头顶窜到全身。惧意达到顶峰,她张口大喊,喉咙却仿佛被冰冻住了,只发出“嗬嗬”犹如知天命的老者重病的呼吸声,原来那寒意不经意间制住了她的全身!
电光火石之间,动弹不得的张瑾被人扯住衣衫,整个人不由自主往窗户飞去。封书生紧随其后,撞上张瑾两人一起从窗户滚落。这么大的动静本该吵醒许多人,谁知封书生把好像刚从冰库里爬出来的张瑾扶起,整个旅店还是寂静无人,连一声虫鸣也没。
封书生贴着张瑾,冻得脸色发青。他拾起木剑塞进她冻僵的手里,说:“道长如何?我可是全靠你了。”他扫一眼脚边的碎片,刚才掉下来硬抗一击,玉佩已经碎了。心中唤梅女,又怕她来了受害。
张瑾重重地吐气,一口冰凌掉下来,她现在连眉毛上都结了一层霜。只是唯一的人显然无心嘲笑。她握着剑,一股暖意从剑柄传来,总算右手能活动了。挽了个剑花,她屏息,听见身后传来的铃铛声。她大喝一声,冲上去一剑刺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果然寒冰从剑身蔓延到手上。她急急后退,护住身后的书生,心想这鬼物行动缓慢,但是万万不可触碰。
心念间,调动腹中的真气,指挥木剑缠上去,她拽着书生往回跑。这里是她平日练剑的后院,一草一木熟悉得很,即使没有月光,她也走的轻车熟路。封书生见回到了客栈里,崩溃道:“为什么不逃走,等一会儿那鬼又会追回来了!”说完一声惨叫,他吓得跌在楼梯口,说不出话。原来一楼的房门都开着,最近的一扇门,门槛上竟有一只白生生的断手,断面露着血肉与中间的白骨,血已经凝固了。
张瑾心道不好,竟然是食人血肉的恶鬼。她略略一扫,一楼没活物了,拉着封书生往二楼奔去,一头冲进周子玄的房里,却是空无一人!再想跑,那鬼已是追来了。封书生听着渐渐靠近的铃声,焦急道:“道长,你倒是想办法呀。”抹一把脸上的冷汗,推窗而望,却见后院那团黑东西还在与木剑缠斗着。眼见铃声到了门口,她将剑唤回,入手冰冷。
铃声停了,只有封书生急促的呼吸声在旁边。张瑾回头一看,黑东西正慢慢向这边的窗户蠕动。前后夹击,她握紧长剑,正要主动出击,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不只是什么白色的东西像纸一样顺着门缝挤进来,两人仔细一看,封生替张瑾“啊啊”大叫起来。那白纸的竟是一张人脸,双眼红肿眼球暴突,好似随时会掉出来,大嘴里是尖利的牙齿。纸片人晃悠悠整个人钻进来,发出纸张独有的“飒飒”声响,它一抖,整个头膨胀开来,张着大嘴扑来。
正是这个时候!张瑾运着真气,一剑刺穿它的脑袋,却毫无影响,那一嘴尖牙张张合合,似乎想要咬住她近在咫尺的手。她回头,见那团黑东西爬上来,大喊:“快跑,去我房里等我!”说着拔出剑,攻击它的牙齿。
封书生得了命令,撒腿就跑。他与纸片人贴身而过,一股寒气上身,冻得他牙齿打颤。他知道没了护身玉佩,只能当拖累,于是跑的极快,谁知走过两个房间,又瞧见了张瑾!
张瑾见他又回来了,头疼不已:“快回去,关上门等我。”
封书生知道走不了了,崩溃道:“我遇到了鬼打墙!”
张瑾只能道:“站远些。”手起剑落挑了纸片人的脑袋,只留着纸片身子原地摇摇欲坠。她回头一挡,抵住了黑团的偷袭,眼见那颗血淋淋的脑袋要跳回来,她顺手将滚圆的脑袋砍成两半,抓着封书生的袍子往外冲。
想是纸片人受伤,这回没遇上鬼打墙。两人气喘吁吁逃回张瑾房里,她关上门,正待动手,谁知两鬼追来,破了房门,她无法,只能一边应付,一边喊:“别跑出去,等我将这鬼怪引开,你把房门关住,再从里面向外面打开,就有救了!”却说纸片人脑袋被砍了两半,许是急着吃张瑾,它这会儿脑袋从中间分开,尤为可怖,嘴巴也是一分为二,一张一合却更加凶狠,逮着机会便把张瑾咬住。
张瑾左肩吃痛,这两瓣尖牙紧紧咬合,却是怎么甩也挣不脱。她痛极,连同纸片人往墙上撞,纸片人脑浆迸开,再一撞,已是血肉模糊,拼也拼不起来了。只有那尖牙留在肩膀,因刺入肉里,难以根除。她索性不管,专心对付黑团。
这黑团形状怪异,无声无息,缠斗许久,张瑾房中已是寒冬景象。她只专心用真气护住右手,跳来跳去引它到了窗户边。
封书生等张瑾解决了纸片人,才找到机会来了门边。他推着半开的房门,却是冻上了。欲哭无泪,好容易把桌边小凳从坚冰里踢出来,便挥着砸房门。他回头看,张瑾已被黑团逼到了窗户边,心中发狠,两手用力一遍遍砸。他不知破烂的房门可还有效果,只关了门,喊张瑾:“快来!”
张瑾闻声意动,速速退去,她扒住窗口,回头瞟一眼黑团,纵身跳下,手却抓住窗棂悬挂在半空。果然,那黑团乘胜追击跳下来,眼见与张瑾擦肩而过。张瑾大笑,抓住封书生的手被他拉了上去。刚才与黑团的碰触,她全身都冻成冰了,肩膀的伤口反而不痛。
废话不多说,张瑾吐出一口冰,命封书生抱着她,一头撞向屋外。两人摔在走廊,欣喜地发现有房门亮着灯!狼狈的两人躲进封书生的房里,等油灯点着了,两人对视许久,才松口气。
张瑾闭上眼一句话也不想说,封生对着北墙唤了一声,梅女立即回来了。她本是高兴报仇之事,却见两人狼狈,大惊失色:“你们是怎么了?”她忽然扭头,看向门外,说,“今晚旅店人怎么少了一大半?哎呀呀,楼下全空了。”
封生默不作声,张瑾睁开眼,疲惫地说:“封书生的玉佩碎了。”她的房间现在是不想回去了,肩膀的鬼牙不见了,伤口流血不止。她叹口气,不知剩下那只鬼是否还会回来。周子玄定是出去了,不然怎会容得鬼怪撒野。她睁着眼不敢睡着,就怕一闭眼进了鬼的肚子。
梅女去楼下晃了一圈,旅客连同掌柜、伙计都没气了,足足一十二口人,一夜之间……两人生生熬到鸡鸣,梅女离开,才沉沉睡去。二楼的旅客们发现、报官,一番慌乱也没吵醒两人,直到周子玄回来。
张瑾抹把脸,任由周子玄给她上药、把脉,肩膀那处伤好容易止住血,却听他说:“怕是要留疤。”她闻言笑了笑,不甚在意。
周子玄见她反应冷淡,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一群官差走进来,肆无忌惮查看一番,领头的问:“这位……道长昨晚可听见什么声音?”他瞧见床边的血迹,问,“小姐受伤了?”显然是起了疑心。
张瑾正要说话,却见那捕头身后有人与他说了几句,捕头态度一变,点头哈腰道:“道长见谅,今日有人报案,这楼下数人不论男女都死了,无打斗也没血迹,皆面带惊恐,仵作查是吓死的。这……实在蹊跷,乃人力所不能及,不知道长可看出什么?”
周子玄点头,语气冷冰冰的:“有恶鬼作祟。”
捕头等他下文,见他不耐烦的样子,连忙道:“道长见谅,我们这便走。”
张瑾抬头,只看见周子玄的下巴。他低下头,瞧着眼巴巴看着的张瑾,心中一软:“别担心,我饶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