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意挂了,我逃了
皇后和掌寺又聊了好一会,我垂着手乖乖站在一边,肚子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不是说来给老娘过生日吗,礼物呢?关怀呢?说好的母女亲情呢?还怎么做彼此的天使?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玩耍啦?
事实证明,皇后并没有想要和我一起愉快玩耍,同时也不想别人和我玩耍的时候太愉快。
皇后杯子里的茶换到第三杯时,她向我招了招手,脸上的笑也是浅浅一湾:“过来,让母后仔细瞧瞧。”
我裂开嘴凑上去给她瞧,这一瞧就瞧出问题了,我忘了自己缺了一颗门牙。皇后轻飘飘将人群扫一扫:“本宫记得,你这牙是早就换好了的,怎么如今又缺了?”
如意扑通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手里的茶杯轻轻搁在桌子上,嗒的一声,声音很轻,在场的人都跪了下来,包括一脸懵逼的我:啥意思?接下来不是母女相逢的温情戏码吗?我眼泪都挤好啦。
皇后身边长得和观音像一样的麽麽到大家面前巡了一圈:“四公主是皇后娘娘的骨肉,这大胤的金枝玉叶,奉皇命在这寺里清修,在座的诸位可都警醒着,莫叫公主损了伤了。”
“这孩子,就赏六十个板子吧。”
皇家的温情,往往包裹着血腥和暴力,皇后轻飘飘关怀了我几句,就要了如意的命,在场几十人,一个敢吭声的都没有。
我第一次见到打板子,根本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第一板举起来打在如意屁股上的时候,嘭的一声,如意的脸唰就白了,第五板子下来她已经彻底昏过去,那两个侍卫如同机器一样继续打她,面无表情仿佛面前的孩子不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看着她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嘴巴嗫嚅着,住手两个字始终没有说出来。
如意死了,抬下去的时候血肉模糊的。我吓得缩在床上抖了一天,惠明端了饭食在门口敲了三下门,我想回应她一句,嘴还没张开,她咣当一声踹门进来,对上我的眼睛,她愣了一愣。
“师傅……”我想挤个笑出来,发现实在笑不出来,颓然地把头抵在膝盖上,“我第一次看到人死掉。”
胳膊一紧被师傅拎起来:“什么时辰了,剑术课还上不上。”
那天的剑术课是我有史以来最卖力的一次,虽然基本上是惠明在单方面殴打我。打了快半个小时,我累瘫在地上,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越哭越大声,哭得酣畅淋漓,师傅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我抽抽嗒嗒一抹鼻涕站起来,她从袖子里摸出个馒头递给我,我接过来三两口吃完,噎得差点翻白眼。
心情好了很多。
秦皇后的到访让大家明白过来,我是个公主,随便掉颗牙都要拿脑袋去填的。显然大家都不想拿脑袋去填我那颗玉牙,于是寺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和谐氛围变得微妙起来,这个微妙主要指的是大家都开始疏远我,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大家偷看话本子再也不带我了,叫我十分寂寞。
寂寞之下,我一改以往不思进取的样子,在识字课上精神抖擞起来,教识字的老先生连撸了好几把胡子,始终没琢磨出什么头绪来,只好归结为:孩子开窍了,知道上进了。
其实先生猜不出来不是智商问题,而在于他为人太过高尚正直。如何料想得到,我是因为没人解读看不懂话本子,才发奋读书的呢。由此看出基础教育的重要性,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简直太有意义了。
寺里的日子过得慢,如意没了之后就过得更慢了。没人搭理的我抓住唯一的跟人交流的机会,剑术和识字课上再也不打瞌睡了,学习那叫一个认真,最终的结果是我在识字和剑术上突飞猛进,由此可见,高手都是寂寞的,因为不寂寞的人都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学习上。
上课之余的时间实在没地消遣,我变着法地研究金手指的创新应用,我在后山发现了一株野葡萄,被我催发得有碗口粗,后来结的葡萄也是硕大无比,所以说我虽然不能让宝强马上下一窝小宝强出来,但是可以让变成姚明的宝强生个巨婴出来。
我尝试收集一些葡萄籽放在小布袋里,只要装一点点土就能在手上直接催发出一条粗壮的葡萄藤来,如果现在让我回去,我能在春晚舞台上把刘谦绳缚play掉……好吧我开玩笑的,警察蜀黍光芒永照耀。
山寺寂寞,没人搭理的我更寂寞,无奈之下只好重拾恶作剧这项损人利己的事业,平静了许久的山寺一片鸡飞狗跳。
这一跳就跳到了小公举也就是我本人及笈的日子。
在离皇宫两里多地的护国寺里,我早早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按到镜子前,相比之下我师傅简直是红光满面,她一撸袖子把我的三千烦恼丝捧起来绾在脑后,力道没控制好,揪得我龇牙咧嘴,灵台一瞬间清明,困意全消,一双泪眼将镜子里的师傅巴巴瞧着,师傅咳了咳,找了个话头化解尴尬:“猴儿啊,往后你千万悠着点,寺里规矩小,丢为师的脸不过扒你层皮,宫里不一样,丢你父皇母后的脸,基本上就要摘你脑袋了。”
惠明说着还在我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顿感脖子一凉,脖子上的脑袋看起来摇摇欲坠,一点都不牢靠。
掌寺大人就是这时候来的,她一脸沉稳地背着手走进来。
大概是可怜小公主小小年纪就被爹妈嫌弃,她对我非常宽容,基本上不上房揭瓦她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我去。大概是担心我回宫去会胡闹,一个不小心全寺上下都跟着我扑街,她来敲打敲打我——按照小公主的一贯作风,回宫胡闹简直是一定的,当然我不会,老娘可是个活了二十六年的成熟女性……大概吧。
掌寺一双手尽量慈祥且端庄地搭在我的肩膀上:“阿辛,往后就是一国公主了,一言一行都是皇室的体面,一举一动都是社稷的尊严,你不可再胡闹了。”
我吐了吐舌头道:“阿辛胡闹惯了,不然这就收拾了包袱逃下山去,也免得将来闯祸受罚,连着咱们寺里跟着丢脸。”
掌寺摇了摇,我觉得她可能有些不大受得住,师傅打了个哈欠将最后一束头发给我束好,回头看看掌寺一脸的生无可恋,有些懵:“怎得了?”
人家说童言无忌,说得是天真烂漫的稚子,还有一说,叫乌鸦嘴。这就是说区区不才在下我了。
老天爷实在太给面子,竟然让我一语成真,当然我把这笔账算在了陆判头上,默默问候了一遍陆判的祖上及高堂。
七月十四,太子府中侍读一封密信送到了御前,信封里还装了张烧了一半的纸,可以看清楚太子印鉴和几句串联朝臣的大逆之言,大意是说皇帝老迈,暴虐,穷兵黩武云云,说要取而代之以安国政。
桓帝震怒,羽林卫火速出击将东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个火速仅仅慢于当年奚云郡主招亲时赶去的公子们,不过当时桓帝气得胡子都要烧起来了,根本没在意羽林卫的调度快得有些过分,或者说,他本人也并没有太想在意这些细节。
秦皇后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丹霞宫,说了些狠话,说是:夫妻情断,自此生不同衾死不同穴,魂梦两相忘什么的。
不过二里地,消息很快传到了护国寺,掌寺大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扶着柱子定了定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送阿辛山。”
师傅一言不发回屋收拾行李。我有些懵,反应了一会儿,哦,大概是我那个便宜老爹要杀了我太子哥哥,我老娘先一步挂了,马上轮到我。
正准备酝酿出一个难过的情绪来,眼泪还没蕴出眼眶,师傅一个小包袱砸过来:“阿辛,从前你总觉得在寺里呆着拘束,如今师傅给你一个成全,你下山去吧。”
我挤出两滴泪聊表伤心,给师傅磕了两个头,欢欢喜喜地把小包袱甩到肩膀上,头也不回地投入了自由快乐的大千世界。
人家说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这个风云这么难测,让人猝不及防。我刚晃到山腰,一队羽林卫银甲□□往山上来,步履整齐直逼国庆阅兵时的兵哥哥。
我噗地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开玩笑,老娘的这根金手指能叫小树叶长得比床单还大,想在林子里抓住我?你先练成施瓦辛格吧。
当然,人不能太自负。具体可以参照我大□□的各类古装剧,但凡制住对手后得瑟个没完的,基本上都会被主角一个回光返照搞死。从前我总是吐槽那些反派,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尽快弄死主角,反而磨磨唧唧地等着别人回光返照,简直是脑子有病。
可是一旦落到自己头上,才发现会在胜利前夕得瑟简直是人类的劣根性,而且根深蒂固。
时值盛夏,深山之中蛇虫鼠蚁何其猖獗,而我的肉又是何其鲜嫩,羽林卫们没能找到我,我也没能躲过那只对鲜肉无比渴望的蜘蛛。
那墨黑的大蜘蛛背上有个类似人脸的白色花纹,悄无声息地在我脖子上一口咬下,细微的疼痛过后,酥酥又麻麻,那玩意儿大摇大摆地从我眼前爬过去,态度非常嚣张。
我迷迷糊糊歪在歇脚的小松树上,略回想了一下自己平凡的两辈子,上辈子不说了,一个女屌丝奋斗二十六年,终于在逆袭前夜五雷轰顶,顺利扑街。而这捡来的第二生,从小养在山寺里,最后死在深山里,真是想要著书立传都找不到措辞,白瞎了皇帝老爹那点高贵的天子血脉,叫人唏嘘,叫人嗟叹。
这么一唏嘘一嗟叹,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了上辈子的老妈。我过生日的时候老妈给我做了几个菜,那是老妈难得温柔的时刻,虽然那几个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油,为了表示支持我硬着头皮咽了不少,最终上吐下泻,肠胃炎挂水好几天。
闭眼前,我看见一双深色鹿皮靴分花拂柳踏过来,停在我眼皮底下。我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多久以后,我喉咙火辣辣地干,吃吃讨水喝,一阵清凉灌进来我哼哼唧唧地翻了翻眼睛,醒了。
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布置虽简约却隐隐透着一股贵气,床沿挂着月白色纱帐,而纱帐边露出一张极好看的脸,窗外漏进来的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脸上,叫人移不开眼。
因是在世为人的第一眼,对我来说分外不同些,最关键的是,那小帅哥长得太好看了,即便是我意淫了这么多年的男神杨晋也要稍稍逊色一些。
“可还有哪里不适吗?”
古来帅哥都是占优势的,他略笑笑,轻飘飘关怀了一句,我心上像长了草一样,重生几年没怎么动过的春心,一瞬间荡漾了,当然前几年没荡漾主要是尼姑庵里看不见男的。
我双手撑着坐起来:“叫我阿辛吧。你叫什么?是你救了我的命吗?”
“慕云遥,表字君鹤。在山中无意间碰到姑娘,将你带回了府中。”
上辈子我看了无数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小言情,这辈子条件有限,只能摸进姑子们房里偷看她们藏起来的话本子。故事基本和我上辈子看的小说差不多,但凡姑娘们有个什么磨难,比如说遇到个什么纨绔子弟之类的,一定会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帅哥跳出来英雄救美。所以我觉得,如今这情景,老娘我就是那个娇弱的姑娘,朝着这个方向想去,君鹤可不就是那个白衣飘飘的佳公子嘛。至于那个猥琐的纨绔,就有劳蜘蛛兄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