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九、可能引发一场大祸
且不说蔡攸心中的怨恨,朱勔丢了性命的消息,很快传出了京师,传到了李邦彦耳中。
此时李邦彦,正在河东怀州老家里避居,消息传到时,他正提着筷子准备吃饭,闻得此讯,筷子不自觉落在了地上,良久,他回头望着身旁侍妾:“当日出京之时,汝曾笑我仓皇,如今看来,幸好我仓皇,否则朱勔九泉之路上,必多一伴矣!”
那侍妾也是花容失色:“不知周铨竟敢如此,老爷得罪此獠,不可不避之!”
“放心,放心,朱勔既死,他这口气算是消了,加上上回之事,我没有参与,若当时凑在他身边,少不得被和朱勔拉到一块儿收拾,但既然不在,我知道周铨此人的性子,只要不自己送上门去,他也懒得来寻我麻烦……呵呵,他一日要赚几万几十万贯钱,跑来找我麻烦,太不值啊。”
李邦彦自号浪子,发觉性命之忧已过,说起话来就有些轻薄。不过他说的倒是到了点子上,他只要不挡道,周铨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毕竟赵佶身边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或许还方便周铨行事一些。
“那老爷还要在这边避他多久?”那侍妾又问道。
“不用多久,那厮收拾了朱勔,他是闲不住的性子,基业又在外头,接下来必然要出京的,他一出京,我便返回京中……朱勔这厮就是看不透,所以才丢了性命!”
如李邦彦所料,朱勔死后才几天,周铨便离开了京城。
不过他没有回徐州或者是海州,而是前往应天府。他父亲周傥,此时正在应天府,父子二人秘密商议了一段时间之后,东海商报中便高调宣布,周氏父子又成立一家名为大宋中原铁路总商会的商会,将对外招募股权,并且发行债券,其主要项目,就是修建京徐铁路。
“果真是京徐铁路……这报纸上说得明明白白了,你看,第一轮股权认购,已经有人秘密认购了二百二十万贯的股权,构成了总共股权的百份之二十二……”
放下东海商报,李邦彦得意地对面前之人说道。
此时李邦彦已经回到了京中,在他面前之人,则是耿南仲。
“李公可知这秘密认购者是谁?”耿南仲低声道。
李邦彦心念微动,然后指了指天空:“那一位?”
“正是,不过出钱的却是朱勔,朱勔这贼子,有负皇恩,在东南大肆搜刮,当真是罪该万死!”
耿南仲口中这样说,心里其实在想,你李邦彦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这话他只能想不能说。
经过皇城司之争后,耿南仲很清楚,赵楷的势力虽损,但圣眷未失,太子赵桓的储君之位,仍然岌岌可危。所以他必须找外援,但是最好的外援周铨,他却有些看不上——若真有了周铨相助,太子续位之事就是十足的了,最大的定策之功是周铨的,他耿南仲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太子本人对周铨也很厌恶,比起赵佶来说,太子赵桓性格要古板得多,根本看不上周铨的那些新鲜玩意,在耿南仲等人影响下,赵桓认为,好的皇帝一定要生活简朴,奇技淫巧之物,只要不能正人心提道德,于国于民,都无益处。
曾有人拿水泥为比,说水泥有助于城防工事,抵御外敌,赵桓当时的回应是:只要人心得正,仁义得行,道德不失,自然众志成城,不需要坚城利器,也足以自守。
从儒家角度来说,这当然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大道理,但这世上的大道理,也往往是大废话。
既然不能找周铨,朝中有份量的官员,在储君之争的问题上大多保持着中立,而皇宫中的内侍,则根据赵佶的喜好,大多偏向于赵楷。这种情况下,耿南仲便将目光投向了得到赵佶宠爱、现在权势还不是很大的一批人,这其中李邦彦便是代表人物。
故此这次李邦彦回京之后,他迫不及待,就秘密约李邦彦相见。
也是托周铨的福,这些年京师更加繁华,象他们现在呆的这种小茶楼四处可见,坐在包厢里,既清静又安全,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李公,你说这京徐铁路究竟能不能成?”耿南仲又问道。
李邦彦嘿的一声冷笑:“莫看朝廷有旨意,但这京徐铁路,绵延六百余里,好象是近七百里吧,跨州过府且不说,中间多少人与之相关?这可不是周家父子一手遮天的徐州,地方上的乡党豪族,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
耿南仲一直在当京官,对于地方上的事情,确实是不太明白的,听得李邦彦的话,他才神情一肃:“那就是说,很难成?”
他当然希望难成,虽然如今赵桓的主要竞争对手是赵楷,但是,若京徐铁路真成功了,首倡此事的赵构,必然会得到赵佶的重视,那也意味着赵桓会多出一个对手来。哪怕现在的赵构还很不起眼,但耿南仲身为东宫属官,有必要将最小的麻烦也扼杀在萌芽之中。
“若是别人办,当然不能成,周铨去办,我不敢说不能成……耿公,你也知道,多少别人认为不能成的事情,在他手中都办成了!但就算是他,也很难,难得比修蜀道还要大!”
李邦彦此时也将自己的富贵转寄在太子身上,因此,他在耿南仲面前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遮掩。
与此同时,蔡府之中,蔡攸看到蔡行笑嘻嘻地跑了回来,面色一沉:“你这厮不在家中好生读书,又跑哪儿去了?”
“爹你也不是不怎么读书么?”蔡行顶了一句。
蔡攸顿时大怒,正待责骂,却看到儿子举起了一张纸:“爹爹休恼,你且看这个!”
蔡攸顾不得打他,接过来一看,却是张认筹文书。
因为东海商会开头的缘故,如今大宋工商大兴,凡有点资产者,皆以办商会为乐。一时之间,大宋境内的大小商会多如牛毛,仅在户部登记的每年缴纳商税达十万贯以上的商会,数量就已经有五十余个。故此,这种商会初建时的认筹文书,也不怎么稀罕,至少蔡攸曾见过许多份。
“这玩意儿……”
“爹,你看清楚来,这可不是玩意儿,这是京徐铁路总商会的认筹文书,京徐铁路总商会!”
“那又怎么样?”
听得儿子将这个京徐铁路总商会看得如此重,蔡攸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怎么样,无非就是又搭上了周铨的赚钱宝船,可惜,这厮小气,只许我认购五十万贯钱,还说这是给我们蔡家……”
蔡攸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那可是五十万贯钱!
身为蔡家的长子,他不是没有见过钱,莫说五十万贯,百万贯、千万贯的钱,也不是未曾见过。但是说来可悲,蔡家当家的是蔡京,主管财政的是蔡绦,而负责与东海商会协调的是蔡行。换言之,身为蔡家长子、蔡行之父的蔡攸,在这上面是插不上手的。
他儿子轻轻松松就将五十万贯花了出去,并且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甚至连向征性地商量都不曾有。
“你……糊涂!”
原本是要破口大骂的,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责怪。
“怎么糊涂了?”
“难怪京中传言,说老大人问诸孙,米从何而来,你这厮说米从锅里来,另一孙说迷从粮袋中来,还有一孙嘲二人,说米从粮店中来……”
蔡攸说的是京城中流传的一个笑话,言下之意,就是蔡家孙辈尽是纨绔,不识民间生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京中百姓见惯了高官,胆子大,总喜欢在背后编排这种段子,追究也追究不出名堂来,故此只能由得他们去说。这样的段子也传到了蔡攸耳里,他此时拿出来,教训自己儿子。
“爹爹你是自家不知自家事情吧,这些年,家里对外经济,全是靠着儿子我呢。”蔡行当然也听过这个段子,不满地向父亲抗议道。
事实上,蔡行心中,家里若有谁真不通时务不知经济,那就是自己老子了。
“你还不糊涂,那怎么会将五十万贯扔进这无底洞中?”
“无底洞,那可是周铨所倡,官家也出了两百万贯的大生意!爹爹,你以前不是让孩儿多与周铨结交么,怎么现在却看不上周铨主持的事情了?”
“这……”蔡攸哑然,他总不好对儿子说,我是看上你爷爷屁股下的位置了,只要周铨能不停地为大宋赚钱,就找不到理由让你爷爷退休致仕,空出位置来给你老子!
他缓了缓,然后叹气道:“这条铁路,牵连甚广,你莫要觉得此前周铨都赚钱,这次便一定能赚。官钱投的钱,是从朱勔家里抄来的,官家不心疼,你这钱,家里能不心疼?”
“我这钱也是这几年从东海商会得来的分红,有啥心疼的……更何况,这条铁路牵连再广,可周铨出马,又如何能不成?莫非朝中有什么传闻,有人要阻挠这条铁路?这倒是稀奇了,连朱勔都被上吊了,还有人敢跳出来挡周铨的路?”蔡行啧啧称奇。
“朝中没有人敢,朝外未必没有人敢!这可不是京中之争,关系到乡野无数人,要修路,就得占地,占哪家的田宅祖坟,哪家能同意?”蔡攸说到这,冷笑了一声:“你且看吧,这条路,不但难成,而且还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