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九、零用钱
当周铨走进来时,韩世忠仔细打量着他。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周铨,上回周铨给他的印象,就是俊美得不似武将之子,这次再看,却发现不同之处。
那就是自信。
即使是西军中的一些宿将,象刘海,象种师道,虽然威服自用,但都比不得周铨的这种自信。
至于刘延庆辈,不过豕犬耳!
他暗暗打量周铨,周铨也环视众人,梁庭芳是旧识,韩世忠与宋行风都是纠纠大汉,气宇非凡,而且二人看起来隐约有些眼熟。
董长青说二人来自西军,却不曾介绍二人姓名,倒是旁边的武阳看到韩世忠,心中一动,在周铨耳畔低声道:“此二人,是刘延庆身边壮士,不知为何却到了这边。”
周铨已经从杜狗儿那里打听清楚,刘延庆虽然套近乎,实际上与他伯父周侗、父亲周傥都交情一般,甚至还有些不和。而且杜狗儿对刘延庆的评价极低,就是武阳,也说这父子名大于实,不堪重用,因此,周铨懒得理会他们。
连带着对韩世忠、宋行风也有些轻视。
他上来握住梁庭芳的手,笑着道:“梁兄,非是我怠慢,我也是近一年才回京师一次,杂务冗多……”
“休要说这话,俺妹子红玉得知上回俺和你结交的事情,就曾说过,你这人满嘴都是哄人的话语,要俺对你的话十成里只信五成!”
梁庭芳这话一说,周铨顿觉尴尬。
虽然梁庭芳长得象是一个白面书生,但性格却有些粗率,但这厮并不是真傻,他借转述自己妹妹的话,弄得周铨不好意思,便存了补偿之念。
但旋即,周铨注意到一件事情。
“令妹……芳名红玉?”
“对,俺妹子国色天香,又心有七窍,比俺可是聪明多了……不过周铨我可警告你,你莫打她主意,我早就听说,你勾搭了一位辽国公主,你这般风流人物,绝非良配,若敢打俺妹妹主意,俺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打断你三条腿!”
武阳在旁边很想默默补充一句:勾搭的公主可不只一位。
周铨对着梁红玉的名字失神了片刻,他不知道,此梁红玉,是否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位梁红玉。
只不过,有了梁红玉,不知道韩世忠在哪。
招呼梁庭芳坐下,他看着另两位客人,要谈摩尼教之事,外人还是最好不要在场。因此他拱了拱手,很和气地道:“二位,我这边有客人,能否请二位先移步,过会我再见二位?”
韩世忠倒没有什么,那宋行风心中便有些恼了。
他们来投周铨,也与周家在西军中名声比较好有关系,特别是前两年,周侗往来西军诸部,寻得不少军属孤儿,都说是周家赚了些钱,要帮当初的兄弟们一把,这更让他二人心怀敬意。
可今日一看,不过尔尔!
若不是两人已经身无分文,韩世忠的衣裳都当掉了,他真想甩袖子走人。
倒是韩世忠,在刘延庆父子这般人物手下,都能混许多年,何况被周铨这点冷落。
他只是一笑:“俺去别处耍子,待周郎有空再见无妨,只是俺二人被刘家父子赶出,如今身无分文……”
“董先生,安排账房,给两位壮士十贯钱零用。”周铨道。
十贯钱,零用……
韩世忠脸上多少露出些讥意,他自诩英雄,想要投靠周铨,可在周铨心中,竟然只值十贯。
他却不知,周铨对他们这样西军壮士,确实不太感兴趣。
若是少年人,可塑性强,又有将门血性,周铨会兴趣大些,但韩、宋二人,都已经年纪不小,就是招揽过来,也未必能够适应周铨护卫军的体系。最多凭借勇武,留在周铨身边,充当护卫的角色——但又如何能比得上武阳可靠!
“十贯钱,俺韩世忠生受了。”虽然带着讥意,韩世忠还是稍拱了拱手。
他与宋行风跟着董长青就走,周铨心中想着摩尼教的事情,待他到得门前,才猛然惊觉。
自己方才还在想,有了梁红玉,不知韩世忠何在,哪知道韩世忠就在面前!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韩世忠的胳膊,炯炯看着韩世忠。
韩世忠一愣,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铨:“莫非,周郎觉得给俺十贯钱少了?”
“自然少了!”
周铨说道,他心中还暗暗补充了一句:若你就是那个韩世忠,给你十万贯都嫌少了。
岳韩岳韩,这位韩世忠,可是与他的便宜师弟岳飞相提并论的人物。虽然用兵上不如岳飞,可在宋朝这一时期,也算是人杰了。
周铨相信自己手下的阵列少年里,也能培养出一些大将甚至名将出来,不过,若有现成的名将给他用,何乐而不为?
而且对韩世忠此人,他还是相当敬佩的,岳飞被害之时,举朝诺诺,唯有他敢挺身而出,愤怒地质问“莫须有如何能服众”。
“先取一百贯给二位壮士零花。”周铨心念转动,不过哪怕是韩世忠,反正既然来投了,就不怕他走掉,而且梁庭芳那边的事情更急迫一些。
韩世忠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将十贯钱变成了一百贯。
待他们离去之后,周铨歉然对梁庭芳道:“梁兄,摩尼教之事,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些年,摩尼教倒还安份,不过他们私底下弄了一些营生,象什么毛衣……”
“毛衣?”周铨眉头一皱。
织毛衣是他提示下,师师小娘子的发明,后来在市面上流行起来。这等营生,虽然也能赚些利润,但比起周铨的那些暴利产业差得许多,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对,如今南北市面上的毛衣,他们控制了近半,若有人家,请来织工,也想着和他们竞争,少不得被他们用种种法子,破家破财!”
这摩尼教,倒还搞起了垄断!
周铨有些乐了,方腊这是在弄什么,莫非不想造反了,开始搞实业?
“他们借着去榷城购养毛的名义,从辽国倒腾了不少马匹,我妹子算了一下,他们如今至少有七八百匹马在手,又以毛衣之利,暗中购置兵刃、甲具,招募愚姓充作信徒。我妹子说了,他们如今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待一个时机!”
梁庭芳三句不离“我妹子说”,不过周铨却没有心情去笑他。
江南一直是他的一大市场,比如说玻璃器皿、铁器,还有船场的船,在江南卖得都相当好,可以给他贡献大量的利润。同时,长江南北,也是他最大的粮食来源之地,仅在政和五年,他就从这边调买了两百万石的粮食,将之运到了济州岛、流求岛,以备下一步之需。
所以,周铨希望江南短时间内能够保持稳定,至少不要因为摩尼教生事而闹得破坏了他这个大市场和粮食来源地。
“你有没有向朝廷举报此事?”周铨问道。
这其实是白问,以周铨在朝廷中的耳目,若是此事引起了朝堂的重视,他早就知道了。
“自然举报了,可是如今东南一带,管事的是谁你也知道,我父子官小职卑,我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提辖……谁会在乎我们说的话?我妹子说了,此事情,和别人说没有用,只能和你说!”
“哦,为何如此?”
梁庭芳有些不满地瞪着周铨:“你问我为何如此,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也问了妹子,她说你离不得江南!”
周铨哑然一笑:“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寻机会和朝堂诸公说说此事,江南若是乱了,确实对我没有好处!”
“哦,对了,我还擒住过一个摩尼教的人,那厮似乎说,他们的军师时常往来于雄州的榷城、京师和杭州,特别是在京师之中,似乎有一位摩尼教的大人物在。”
这个消息,让周铨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这位摩尼教的军师,十分神秘,在京师之中,还有摩尼教的一位大人物……若真是如此,毛衣的事情也就可以解释了。师师织成毛衣,最初就是在京师的仕女之中流行起来,想来那位大人物从中看到了商机。
周铨并没有想到,那位大人物离他离得非常近,那位军师,如今更是在东海商会的商场之外。
军师姓陈,但即使是摩尼教中,也少有人知其姓名,他外出游走,多以箍桶匠身份掩饰自己,故此称之为陈箍桶。
此时站在商场之外,他望着映入眼中的玻璃窗,慨然一叹。
玻璃镜子至今仍然要卖数十贯一块,巴掌大小的也要卖三五贯,但这商场之中,二楼以上,窗子尽用透明玻璃,阳光可以透窗而入,隐约之间,也看到窗内排着许多书柜一样的货架。
“可惜,据说要到春节之日,这商场才正式开放,所以现在还只能在一楼里看看货物……只看这外边的窗子,便可知这是何等销金窑了。周铨弄出这样一处所在,日进斗金还是少说的,只怕要用聚宝盆,才能形容他的敛财之速!这等人物,若能为我圣教所用,天下大势,定之如反掌耳!”
陈箍桶心中暗想,却见两条大汉,喜滋滋从商场后边走了出来。
那后边就是东海商会办事之所,据闻周铨如今便在其中,这两条汉子,身上穿的却不是东海商会人的服饰,其中一个,连冬衣都没有,只穿了件单衣。
正是韩世忠和宋行风二人,他们领了“零花钱”,迫不及待要跑出来耍耍。
陈箍桶心中一动,便跟在了二人身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