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里的老东西
第六章离家时的誓言
回到家，姬一吉检查了一下行礼中没有什么忘记的，在父母回家之前，他早早就躺下睡了，梦里还有他最后要告别的一个人，一个对他影响很深的老东西，等完成对他的告别，他就要真正开始新的人生了…
青玉石面铺就的门前，长椅轻摇，一个束冠黑须很有些道风之气的黑衣老头手指向不远处一个走过的男人，另一张长椅上的姬一吉顺着老头儿手指的方向，五指虚画，命理全部画出之后笑着给出了对那人的相批：
“二腮无肉，下宽上尖，眉尾平抹而中断，眼窝淡青而无彩，单看面相，这人五行木盛而土衰，命里中无子、无财，又克双亲，印堂鼓凸有长寿之态，却又孤苦无福，故尔人生中多有羁绊。”
“不错不错，再看看这人以何为生？”黑衣老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单看肯定看不出来，”姬一吉摇头，闭上眼睛，静心沉气，轻轻提了一下鼻息，这才又对老头笑道，“这个家伙一个大男人，身上混杂着柳巷花街女人的身上的脂粉恶交之气，此人命里无财，必不是嫖客，所以一定是为女人谋生意的，古时候是龟公，现今叫皮[条]客，白文就是个拉完皮条顺便喝口汤的。”
“你这小子，说话也太直白阴损了。”黑衣老头笑骂。
“好吧，那我重说，”姬一吉嘿嘿一笑，“好听的咱也不是不会，这个男人是给性服务工作者介绍客人的，就算是个导购吧，新时代，新气象，大家都是文明人，相互尊重，有利于社会和谐。你说对吧，老头？”
“一吉小子，嘴贫这毛病一定要改改。”黑衣老头笑了。
“过了今天我就不跟你贫嘴了，开始下一项吧。”姬一吉依旧笑着。
“咦？以前总是推三阻四，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了？”黑衣老头很是意外，不过也很高兴，立即把姬一吉带进了一处房间…
当姬一吉一项一项完成老头的教学任务之后，两个人分别躺在了门前各自的长椅上。
“老头儿，你教我这么长时间相术和功夫，我好像都还没有喊过你一声师父呢？临别之前就喊一声吧，”姬一吉从长椅上起来，站到老头面前，脸上第一次带上庄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师父。”
“离别？”老头很疑惑，“什么离别？”。
“明天我就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读大学了，所以…”
“咳，”黑衣老头摆摆手，“这个根本不是问题，你去哪里、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睡着，随时都可以见到我，相术、功夫还是可以接着学的。”
“你没听明白，”姬一吉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一旦离开这座城市，不管你还会不会在我梦里出现，你那见鬼的相术和功夫我都不会再学更不会再用了。我现在才十八岁，却已经前前后后做了十二年的流氓，你已经把我害得够惨了。”
“呃？你这叫jj的小子，什么叫我老人家把你害惨了？”黑衣老头感觉很冤枉，“而且，那流氓又和我老人家有什么关系？”
“老头儿，”姬一吉转脸就不再喊师父了，“是谁在我六岁时唆使我扒女生小内内看白虎的？是谁在我没有进入青春期就教我什么样女人最旺夫的？是谁给我讲‘男人八十’的有色故事，然后提醒我见了喜欢的女孩儿下手要趁早的…还有那语文老师的鼻子、班主任的蛋蛋…那闯祸的功夫都是谁教的？”
“你这小子！你这么一说，我老人家的功夫和相术怎么好像都是害人用的？你用我老人家的相术给别人化解灾难的事情怎么不说！”
“别提这个，我会恨你的！”姬一吉摆摆手，当初要不是因为偷画学姐的命理他就不会测出她有危险，如果不知道她有危险，他就不会等在寝室楼的后面，如果他不等在寝室楼的后面…
轻吸口气，算了，他不想和老头纠缠这个早已经成为了历史的问题了，总之，相术，他是不会再学了，功夫，他也不会再用了，他已经决定要告别过去了，而且现在该告别的也已经告别完了，剩下就是要解决几个疑惑了：“老头儿，从我记事儿起你好像就在我梦里了吧？到现在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总能在我梦里出现啊？”
黑衣老头同样舍开了刚才的话题，顺着姬一吉的问题：“你想知道我老人家是谁啊？呵呵，那就好好学相术，将来告诉你，老夫现在能告诉你的是，能和你相见自然是我们之间有着渊源，而且这里不是你的梦，也不是我老人家出现在你的梦里，而是我老人家在你睡眠时能把你的思维引来这里。”
“把思维引来这里？这里是哪里？你说和我有渊源？那渊源是什么？”姬一吉疑惑了，十八年，他一只都奇怪老东西为什么总能进入他的梦里，却原来并不是他的梦…
“呵呵”黑衣老头却神秘一笑，笑容充满了诱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你入门都算不上的相术和三脚猫的功夫还不能知道，不过老夫还可以告诉你的是，在这里，你进入的只是思维，或者说是灵魂，而你看到的，除了老夫，一切也都是假的…”
“思维，灵魂？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那相术和功夫呢？那我刚刚相过面的那人呢？”姬一吉感觉他被老东西牵着走了，更被老东西弄迷糊了，因为梦里的一切都无比的真实，而且他学习到的相术和功夫也都是在现实中验证过的…
“老夫教的相术和功夫是真的，至于你看到的那些人嘛…”黑衣老头袍袖一抖，刚刚被姬一吉相过面的那个男人再次从大门前走过，连身上的气息都没有变化…黑衣老头袍袖一拂，那人又如镜花水月般散去了…
“嘿嘿…明白了吧？这些都只是老夫为教习你相术而幻化的…”
“这…”姬一吉睁大了眼睛，“幻化？怎么做到的？老头儿，你到底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术术博大精深，你现在不过仅沾染了丁点皮毛，若是好好修习，你日后成就必能胜过老夫，至于你所提的问题…等你相术小成能够接触术法的时候才是时机。”
“术法？”姬一吉疑惑，“那是什么？为什么要说接触术法的时候才是时机？”
“术法只可意会，至于为什么说那时才是时机，”黑衣老者捋捋胡子，“呵呵，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为什么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便是不能说！”
“切，不说就不说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分明就是有意在诱惑我！”姬一吉眨眨眼，“我说老头儿，据我所知，相师、术士都是信道的吧？以后咱别一口一个‘佛曰、佛曰’的，小心佛祖不收、道家不留、而我也不鸟你！”
“嗯…有道理，”老东西想了想，“好吧，要不你重问，我重说？”
“真的？”姬一吉又眨眨眼，“你确定不会再用‘佛曰不可说’糊弄我？”
“嗯。”黑衣老者认真点着头。
机不可失，姬一吉连诛炮脱口而问：“还是刚才的问题，你刚刚说这里不是我的梦境，那又是什么地方？又为什么只有睡着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你说我们有渊源，到底是什么渊源？还有就是：你教我相术、功夫又故意提到术法来引诱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可是连一顿饭都没管过你！”
“问完了吗？”即使被姬一吉用上了“非奸即盗”这个恶语，黑衣老者也一点不生气。
“问完了。”姬一吉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
“嗯！现在我老人家重新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听好了，”黑衣老者正了正衣襟，一脸的坦诚，满眼的正气，“老子曰：全都不可说！”
“……”
“……”
半晌，姬一吉才深吸一口气：“老头儿，老子让我代问你大爷好！而且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不鸟你！”
是的，不鸟他！好奇害死猫，不管老东西说的那些渊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决定不再接受老东西的诱惑了！要知道他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岁，有些人女朋友都换过好几茬了，他却吓跑一个，伤了一个，背了十二年的流氓名声，弄得满满都是支离破碎的心伤…
他现在想要的，只是过上正常学生应该过的生活！到新的城市，做一个没有“污点”的学生，交新的朋友，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所以，他一定要离这个“不祥”的老东西远远的！
今天，就算是和他告别了…
“……”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姬一吉起了床，父母昨晚应该是下了晚班才回来，却还是为他准备好了早饭。拥抱了一下眼角早已经有了皱纹的他们，父母是这个城市里唯独不能说道别的人，儿子无论去了哪，都一样会被父母记挂在心里。
“一吉呀，离开家可别再惹事了，要是真喜欢上哪个女孩子就认认真真跟人家好，千万别像高中似的耍浑了。”期间，看着儿子已经染回来的黑发和那没了一个耳钉的耳朵，母亲虽然很欣慰，可眼神里依然充满了太多的担心，高中那一次太吓人了，要不是那女娃仁义，儿子就够着被判刑了。
姬一吉很认真的点点头，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再解释，他知道这些年让他们操了多少心，为了让他们相信他已经真的悔过了，他指指墙上父母最相信的老人头像：“我对他发誓，绝对不会再做让你们操心的事了！”
“别乱指！”他的老子却把眼一瞪，把他整成红卫兵效忠的姿势，“重来！”
“我向你们最最亲爱的毛[主]席发誓，从今以后，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以后再不惹事，谁再敢骂我一声流氓，我捶扁了他丫的！！！”
“……”
“……”
拖着行礼出了院子，姬一吉蹲跳两下，他的誓言让父母很欣慰，要不是念在他态度还算端正又马上就要赶火车，他老子说什么也要用大板子再拍他一顿！看看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姬一吉把行礼背了起来，他要去追寻全新的开始，再没有什么能挡住他的步伐…
去车站的路，并不十分的远，胡同外看到了昨天的学妹，虽然意外，但他不可能为她停下脚步…
学生离家的高峰，火车的站台上，看看往来接送的人群，又让姬一吉忽然对这个城市有了几分伤感…生活很失败，临走的时候，连个可以送别的人都没有…
“学…学长…”
“唉，谢谢你！”姬一吉叹了口气，只有昨天的学妹坚持要送他，帮他背着一个最大最沉的行礼，并一直送到了站台上…看那黑黑的小脸浸着的汗，帮她捋一捋头发，把这个不来电的女孩儿拉进怀里，拍了拍那才十六岁的脊背…
他和她都只是对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他要的生活已经不在这个城市里…
上了车，当火车缓缓的驶出p市的站台，姬一吉站在窗口对着这里所有生活过的一切最后挥了挥手，别了，我爱过的女孩儿，别了，留存我记忆里的那最后一抹忧伤，别了，那个始终不知道叫什么的老东西，对了，还有始终没有问过名字的学妹…
火车转过了弯，连车尾也都消失在了视线里，站台上最后一张黑黑的小脸依然不肯转过身去…
而当火车拉起一声响笛，姬一吉最后一眼的回望，算是告别了他在这个城市里十八年生活的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