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难为父
这幺的同情心生的不完全,也不爽快!那慈悲之心只泛滥于见着当时那可怜人的模样,可是对这可怜人施加援手却要割了自己的好处,这一点对幺来说却是又有些难以做到的,哦,不,是这毛耳城中的平民都难以做到的,所以,糜会嘲笑幺空有这多余奢侈的无明之心,毕竟这孩子与幺没有任何的感情,而这唯一的同情却又是如此的短暂,幺是难为父的!
虽然如此,但是这小幺子依旧在这兵器房住了下来!幺这甩手假父,果然应了糜的断言,也只有夫黎平日里多照拂着小幺子!但是有一点令糜惊讶的是,反而是小幺子处处照顾着幺,小幺子不说话也不和其他人亲近,只跟在幺的后面帮忙做着本来应该是幺需要做的事情,大部分情况下幺只要一转头就能够看见小幺子这张直涨好感的小脸盘正对着自己笑……心情真的会非常的愉悦!
小幺子来的第二、三天幺还会嫌弃小幺子,第七、八天,幺看着小幺子身上那件宽大的衣服却也只到皱皱眉头的地步,第十天,幺的心中便开始不舍,亲自给小幺子量了体量,给他重新改了上衣的袖口和下裳的长度,至少看起来合身了不少,还对小幺子说:“等再掏几个月尸,便给你换一件细葛布的内裳!”第十三天,幺跟着夫黎再次下地掏尸,偷偷给小幺子捡来了一件纺布衣物,他也不说是从哪里扒下来的,洗了好多遍便给小幺子穿上,竟然完全合身,他笑着对小幺子说:“俊俏多了!”又无意识的捏了捏小幺子的脸颊微微叹了口气道:“如果会说话就更好了!”小幺子看了他,却是若有所思!
第十四天,小幺子最先对着幺说了话,那发生在晨时幺的睡梦中,门外的鸡叫声仿佛也是梦中的事物:
听说当时的他正在杀鸡,难得的一次行凶却是在梦中而且还被小幺子给制止是一件异常丢人的事情,小幺子叫着幺的名字,并且还上手不断的推搡他,这几句叫声如此真实,等到意识归位猛的惊醒过来时还以为趴在自己面前的小幺子也是梦中虚幻的化身,直到对方再次轻呼:“幺!”才抽离了梦境,不过,这现实似乎也不太真实,懵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声势浩大的叫拢来了夫黎与糜一起来认认这孩子说的是究竟是哪方的语言……
小幺子的语言,幺有些听不大懂,但是有些词汇又能够明白其意思,小幺子的话说得斯斯文文,与这毛耳城中的人不同,据夫黎说来这小幺子的口音来自南地,还不是苗寺城的位置,要更南边些,保不准就是龙庚王城,幺的表情在那一刻像是捡到了宝,但是一听跑到边疆来的南地人多半是逃民便又泄了气……幺围着小幺子让他说了三天的方言,糜围着小幺子说了五天的方言,两人才消了兴致!
不出半月,这外城兵营都知道是夫黎捡回来了个男娃,长得俊俏还是个王城人,全然没了幺什么事情,这让幺非常郁闷。但是小幺子,这半月相处相处下来,人开朗了不少,每次看见幺与糜拌嘴开玩笑,他第一个笑得大声,和当时在尸地中所见的全然是两个人。而且,他很勤快,虽然优先以幺的事情为先,但是夫黎和糜的差事他也会帮着做,擦兵器,上油,出兵营打酒,跑腿送兵器什么的,就糜对他的评价便是:“灵着呢!”
至此,糜便再没嘲笑过幺救下小幺子是“多余之举”。
庖子丁只见过一眼小幺子,便是有一回饭食过后幺使唤小幺子去送陶簋,庖子丁见了小幺子甚是喜欢,才记起大约莫就是这孩子来的几天后,幺去自己那儿打食取的饭食越来越多,一问才知道夫黎那儿来了个男娃娃,年纪小小饭量惊人,他还抱怨自己的饭食都被分了去,甚是懊恼,想将他送到别的地方去!庖子丁的炊事房打桩不动便只有他自己一人,其他便是流水的搭把手,自己那个野惯了的家娃娃现在住在居民区,到底是很久不来帮忙了,便调侃着顺口要了人,但是时间一过,人一忙,便又将这事儿给忘了,现下,他见了这小幺子,又想起这娃娃的风评,细细瞅着,越看越喜欢,看这长相甚是俊俏,看着就很愉悦,还如此乖巧,小小年纪,拎两桶陶簋,力气这么大,多吃些便无可厚非了!这下便好,他托着那黄岩给夫黎带了个口信,说自己前阵子忙着都忘了与幺的约定,还给个台阶解释说兵器房的活儿这年岁的孩儿怕是做不了,倒不如来了炊事房来给自己搭把手,自己这儿还养得着这样的胃王!
黄岩带了话,见了当时的场景当真是扯笑,屋子中只有铁三角夫黎、幺和糜,不见小幺子,该是又被使唤着跑腿去了,幺记起这件事情来怕是有些后悔了,这小幺子跟在自己身边近一个月,是个招人喜欢的个性,听人话,性格柔软好推搡,关键,这孩子心里有自己,这东西再迟钝的人都会有所感觉,现在听庖子丁来要人,更显得小幺子的弥足珍贵,自己现下又不肯给了,但是又怎么和庖子丁说去呢,脸上表情不免有些风云变幻。
夫黎一看便知晓了个大概,见幺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刚要解围,却见旁边的糜站了出来:
“小幺子可是我们从那尸地中救回来的,生便是要长久的跟随我们的,哪有说给就给的理儿,便要说这幺是小幺子之父,呀呀,不做数的,我也是这小幺子之父,我便没有此意,说来也要听听小幺子的意思,现下,他跑出兵营打酒去了,待到他回来,便问了他的意思,到时再说便也无妨!”
黄岩:“我不过是个送口信的,这下我便将这话原封的送回去,可不要伤了你的脾气!”
黄岩一走,糜便对幺极尽嘲讽:
“不过就是空有一副虚假多余的善心,做作才是真!”
却不想惹怒了幺,他之前是有将小幺子送人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已经后悔了,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成想别人有心,这下被这样嘲讽再加上自己心中本已经懊恼非常,自然怒火中烧,竟顺着糜的意思破罐破摔起来:
“我就是如你说的那般虚假做作,我与那小幺子无亲无故,倒是我救他一条性命,他这般顺气的模样那是必然的,不然我为何救他,那庖子丁既然要了去,便要了去,那是我与他定的约,便是作数的,要你做什么懊恼的样子!”
“你这幺,信不信我凑你!”
“糜你铺张着利嘴,也有讲不过理的时候,不过口便要动手,不愧为糜,文武双全,毛耳城缺了你这个军宰,真真是可惜,我打不过你!”
“你……”
“好了,你们两个,闹得我心疾!”
“……”
“……”
争吵过后,四合屋内安静的很,什么调笑声都灭了迹,只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兵器的摩擦清脆声,等到了午后,夫黎抬头看看天气又到了饭点,但是却依旧不见小幺子,估摸着,外出打酒本不该这么费时间,心下有些担忧,便吩咐幺可以先去拿饭食,这幺竟有些不乐意,吞吞吐吐的,还是糜起了身,一出墙,便大叫不妙,原来,挨着土墙边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陶制口尊,糜解开盖子一闻,是粟米酒。
糜:“夫黎,怕是不好了!”
小幺子没了,打来的酒好端端的放到了门外,这样看来,这小孩倒是有一股子凛然的决绝,决然得让人有些恼火,幺见到那酒尊,人都有些发抖,这无声无息的倔强真是戳到了所有人的内疚点,他不知道自己的丑态究竟有多少被小幺子看了去,自己想想这一月来小幺子所有的好,现在是真的舍不得这孩子了,但是他又是个沉闷的个性,见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是闷着什么话都不说。
糜:“怎么这样巧,我这就去庖子丁那看看,怕是真的去了那儿了!”
夫黎:“糜你与那庖子丁好生说话,看那小幺子自己的意思,也不用硬拉着回来,顺着他的意思吧!”
糜一路风风火火的冲进了炊事房,果真,一进屋子,透着那酥人的食物味道,一眼就看见那小小的身板在灶间流连,糜没说话疾步上前就抓了小幺子的手:
“见你是个温顺的模样,没成想任性竟可到这般地步,无言无语就丢了那酒尊来了这儿,你当真要和这蛮人住!”
“说谁是蛮人呐!”
糜心急话出得快,冷不防就被这突然窜出来了的一声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屋子里全是灰黑的烟尘,挡了大部分的视线,他循着声音转头,刚留意到那烟尘之中有什么东西,自己的衣领就被毫无征兆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给直直的抓住,随即一个浓眉粗髯大脸盘的粗壮男人就直面了糜的脸,这一下的视觉冲击又将糜吓得够呛。
庖子丁:“又是你这糜,蛮人,蛮人,就数你肯当着我的面说得放肆,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糜:“你现在又是一副蛮人的模样,放手,扯着我的脖子疼!”
庖子丁顺着他的意思放了他:“你抓着小幺子做什么?”
糜:“当然是来带他回去了!”
庖子丁吹了吹胡子,惊诧道:“那幺反悔了,这只烂羊仔,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怎么不是他来!”
糜:“那是幺说的,不作数!”
庖子丁瞪着眼看了看糜:“怎么不作数,而且这小幺子自己跑来我这儿,帮这帮那的,我还有些欣慰呢!你问他,你问他,问他要不要和你回去!”
糜:“小幺子,拿了饭食就和我回去可好!”
两人透着烟尘低着头看他,见小幺子一副斜眼望着门的样子,又暗暗的使了力收回了手,糜一下子便哑了言,他这副什么情绪都不表露遇着事情装沉默的样子和那幺是真像,糜现下是没了脾气,也不管这“破事”,自顾自的取了饭食,只留下一句:
“与你同吃同住,我现在倒像是个外人,你就只认那幺,罢了罢了!”说完便绝尘而去。
糜一走,小幺子似是崩了盘,独自坐到了一边,埋着脑袋一点声响都没有,空留下庖子丁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心下忖着,是自己粗野不懂这里面的缘故,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