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机械厂的潜力要比你们以为得大得多。”
    费南看着他们，平静的说：“压力机只是个开始，东方的目标是搭建国内的基础工业体系，推动沿海城市经济重心向制造业转移，打造工业强国，让中国成为世界工厂。”
    “嗤！”
    郑星桥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在他看来，费南这一番话无异于痴人说梦，和叫花子喝醉了酒，吹嘘自己要当皇上没什么两样。
    虽然他对东方的压力机试产成功心存戒备，但那只是未雨绸缪。
    对于这家新成立的东方机械厂，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看不起的。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一个总管去随便找了几个人，安排去厂里捣乱了。
    他是从事机械设备进口转卖生意的，很清楚国内和西方的工业差距有多大。
    压力机的确是基础工业的重中之重，但那只是让国内的工业快速发展有了一定的可能。
    国内真正的制造实力，和西方完全没法比。
    别的不说，就说他万昌洋行的商品吧！
    除了常见的机床外，还有火锯及五金工厂应用的铁床机器；油房火磨应用的各种机器；打石子和制造洋材料的机器；装卸货物的各种机器；各种农业应用的机器。
    除此之外，洋行里还能买到狄杰立牌的汽动及电动机，大小马力电灯机。
    如果有意向，还能订购各种汽机车头及发动机车头、各种客货车；载人载货的电梯；大小锅炉，各种轮船及小汽船机器。
    这么多机械设备，国内能够仿制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即便能仿制，原材料和加工设备也都是用的洋货，造价有时比洋货还高些。
    就这样的制造水平，怎么和西方谈竞争？
    还工业强国，世界工厂，也不怕被人听到，笑掉了大牙。
    许杏泉生怕费南动怒，赶忙接话：“东方机械厂能有费先生这样的人才，一定能够蒸蒸日上。”
    费南面色平和，像是没有听到郑星桥的那一声嗤笑一般。
    他看着许杏泉，平静说：“许先生，你信不信一年之内，东方机械厂可以制作万昌洋行机械目录中一半的设备，十年之内，东方机械厂的产品无论是数落还是质量，都会超过万昌洋行。”
    许杏泉看了眼郑星桥，没有急于开口。
    他毕竟是许家的长子，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锻炼出了敏锐的观察力和坚强的心理素质。
    他察觉到了费南这番咄咄逼人的态度后面，真实的寻求合作的意图。
    在判断出这点后，他迅速转变了态度，将自己的身份从自以为的被敲诈者变换成了商人。
    随后，他开始思考费南这番话的真实性。
    即便他不怎么懂机械设备行业，但也听得出费南那番话的嚣张之意。
    但在他的心里，却忍不住对这番话产生了些许信任感。
    就好像是这番话牛皮吹得太大，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般人不敢吹这么大的牛皮，敢吹这么大牛皮的一定是有点本事的人”的错觉。
    这种错觉竟让他真的开始思考，万一费南说的话是真的，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如果费南的话全部实现，中国真的成为了工业强国，世界工厂，那么恐怕全世界的钱都会被国人赚进国门来。
    他当了这么多年买办，看得很清楚，若是论做生意，洋人还真不是中国人的对手。
    他们太过于一板一眼，完全不及中国商人的灵活变通。
    之所以被他们赚走大批银钱，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工业水平远超国内，船坚炮利的缘故。
    如果国人的工业真的能够后来居上，不再被洋人们的武力所胁迫，那么单靠中国商人，都能将那些洋人吃得渣滓也不剩几颗。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费南所言是真的基础上。
    他的话可能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来和自己谈呢？
    思来想去，他最终判断，或许还是因为买办这一行业本身的缘故。
    姑且算他所言是真吧！
    东方机械厂真的掌握了西方所有的先进工业技术，能够生产出西方所能生产的所有机械设备，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摆在面前。
    原料呢？
    有那么多钢铁让东方机械厂来生产机械设备吗？
    汉冶萍公司已经基本上被霓虹国商人掌管，欧洲大战期间，汉阳铁厂生产的大半铁砂，都被霓虹国运走。
    国内机械厂想要购买钢材，还得通过买办们从海外进行购买。
    如果东方机械厂想要迅速扩张，飞速发展，原材料方面就绝对不能有所掣肘。
    在片刻之间，他就猜中了费南的真实意图。
    由此，对他使用了察言观色技能的费南也忍不住感叹，到底是经商世家出来的少东家，都是人精，脑子转得就是快。
    不过可惜的是碰上了他，脑子转得再快也只能为他所用。
    他进门就来了一招空气座椅，就是为了制造巨大的心理冲击，从而创造可供自己催眠的有利条件。
    这些信息原本是他准备在催眠后灌输到他们二人的潜意识中的，但没想到许杏泉靠着他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就推导出了他的意图。
    许杏泉猜测得没错，原材料问题的确是东方机械厂现在最大的问题。
    国内的钢铁产量实在是太少了，几个兵工厂，机器局将份额一分，就分干净了，根本漏不到市场上来。
    尚海几乎所有的机械厂的原材料，都是从洋行或买办手中买来的，被挣了一道又一道的钱，成本自然很难降得下来。
    这是霓虹国妄图灭亡我国的恶毒手段。
    五年前，袁大统领还活着的时候，霓虹国驻华公使就想方设法，企图迫使北洋达成二十一条无理要求。
    如果按照要求约定，霓虹国将会把中国的领土、政治、军事及财政等核心权益，都牢牢控制在霓虹国的手中。
    后在霓虹国的威逼利诱之下，袁大统领不得不签订了不平等的《***四条约》，使得霓虹国势力在满蒙、山东得到巩固和扩展，在华中华南也有所增进。
    在条约附属条款之中，就有专门关于汉冶萍公司的约定。
    自条约签订之后，北洋向霓虹国产生的借款就统统以厂矿财产和铁砂作为了担保，期限为30年。
    所生产的铁砂除了汉阳铁厂自用外，都要先卖给霓虹人。
    虽说售价由双方议定，但实际上就是霓虹国以成本价进行购买。
    自那之后，国内的钢铁工业便一蹶不振，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再有所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