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偌大,我只有你
() 秦筝下了出租车,提着大箱子站在秦家大宅前,深深吸了口气。
小时候看亦舒的小说,印象最深的是那本《圆舞》。虽然那个故事写到最后让人心生悲凉,但是却让秦筝记住了这种舞蹈形式。
从起点跟那个人共舞,然后放开彼此的手,一路向下跳下去,握过不同舞伴的手。以为是向背远离,却兜兜转转最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握住原来那个舞伴的手。懒
她此时是不是也是如此?
这里是她生命开始的地方,也是她跟碧笙相识的地方。所有的爱与恨也都发端于这里,所有的欢笑和眼泪也都藏在这里。廊檐屋瓦,柳底花间,每一处景物都印着旧时记忆,抹不掉更忘不了。
“没钱交出租车费么?”碧笙从大门后走出来,穿绛红色高领毛衣,双手插在裤兜里。面上神情很闲适,但是秦筝敢打赌,他藏在裤兜里的双手一定是紧张地握成拳头的。
“是啊。一般大人物出门都是身上不带现金的,自然有小跟班处理这些琐碎事儿。”
听碧笙说,秦筝才意识到自己下了车还没给司机师傅车钱,就这样傻愣愣呆在大门前想心事。她本想自己掏钱付给司机,想了想还是抽回自己的手,只提着大箱子走进大门去,决定将这些破烂事儿交给碧笙处理吧。
“嘁……”碧笙站在大门前无奈笑开,只得打开皮夹付钱。虫
拿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司机师傅,碧笙也没顾得等着零钱,就赶紧坠着秦筝的脚步追过去。
司机在后面喊,“先生,还有找零!”
碧笙一笑摆手,“不用找了。”
那司机师傅也挺高兴,笑呵呵在后面说,“打是亲骂是爱,你们小两口可真有意思。”
秦筝囧得一咬牙,索性将手上的箱子也放手,留给碧笙去处理。
碧笙低声在夜色里笑,笑声像缓缓飘荡的玄色丝绸,柔柔漫延。
崔芬和宋妈都等在大厅里,见秦筝进门都笑着迎出来。
崔芬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家里人越来越少了,家里也越来越冷清,多一个人也好多一分热闹。”
宋妈望了望崔芬,给秦筝使了个颜色。秦筝明白,崔芬一定是还没有从失去笛子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所以不似她平常说话做事的飒爽模样,显得有点唠叨。
秦筝握住崔芬的手,“妈,您说得对。以后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让家里热热闹闹的。”
崔芬僵直地瞪着秦筝的眼睛良久,这才大梦初醒似的笑出来,“啊,好啊。秦筝你房间妈都收拾好了,你直接搬进去就行了。还是当初你离开前的模样,妈什么都没给你动。”
秦筝抬头望了望爸的房间,“周护士呢?怎么没见出来?”
崔芬愕了愕,“哦,她给你爸擦身子呢,就没出来,让我给你带个好。”
秦筝睡到夜半还是醒了,睁着眼睛在房间的幽暗里,无论如何也再睡不着,索性起身下楼到厨房去,想要给自己热一杯牛奶。
走过爸病房的时候,秦筝小心地向房间里看了一眼。爸的房间里习惯性地留一盏低瓦数的小灯,在蓝幽幽的灯光里,秦筝看见周韵正坐在爸病床边的沙发上,双眼直勾勾看着爸的手指,似乎在凝神思忖什么。
秦筝的心就是咯噔一动。
婚礼前夜,周韵陪着她去买床单被罩的时候,秦筝曾经告诉过周韵,说爸的手指会动了。此时周韵的目光都集中在爸的手指上,定然不该只是巧合。
——难道是爸的手指又动了?
秦筝压抑不住心内的激动,推门便走了进去。周韵抬头看见秦筝,面上掠过一丝惊色,却很快被她压抑住。周韵起来微笑,“秦筝你没睡呀。”
秦筝点头,压低声音,“周护士你怎么也还没睡?周护士你盯着我爸的手指在看,是不是我爸他,他手指又动过了?”
周韵一笑,别过头去,面上神情都掩入暗影里,“哪里有啊。秦筝你说过之后,我就每天都很仔细地留意着,却一次都没有。我估计秦筝你还是眼花看错了。老爷深度昏迷得很严重,怎么可能说动就动了。”
周韵抬起头来望秦筝一脸的失望,“我刚才盯着老爷的手指看,是因为我傍晚才给老爷剪过指甲。有地方不小心剪到了老爷手指上的肉,我这就担心呢,所以睡不着就守着看看。”
秦筝长叹一声,难过地坐倒在沙发上,“周护士,我那次真的不是看错了。我总觉得我爸肯定会醒过来。我有这个感觉。”
周韵叹息着拉着秦筝的手走到门外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秦筝倒了一杯温水。
“其实所有植物人的家属可能都有这样的想法吧。以前医院里常见有家属大半夜的打电话给医生,坚持说他们家人动了,甚至还有的都睁开眼睛了、说话了……结果一声被大半夜的找来,开了仪器给检查,无一例外都没有任何改变,都只是家属们思虑过度出现了幻象,严重的更是患了癔症。”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伺候一个植物人就更是心理上的煎熬。植物人现在就是介于死人与生人之间,所以才会更让家属们折磨。秦筝你这段是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你也太累,精神和心理上遭受的创伤也很严重……”
周韵静静望了秦筝一眼,“我建议你有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秦筝握着杯子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苦笑出声,“周护士你说我是精神出现了问题,所以才认定我爸手指动了?”
周韵摇头,“在你没做任何医学检查的前提下,我不做任何判定。我只是根据你这些日子的生活经历,给你这样一个建议罢了。当然最终要不要去做,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
“如果你需要,我有相熟的心理科医生,可以介绍给你。”
秦筝叹了口气,摇头站起身来,“暂时不要了吧。周护士我想你的建议有道理,这段时间我会自己调整一下心态再跟你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周韵点头,“我也会继续密切观察老爷,希望他真的是动了。”
秦筝走上楼去,心底已经一片灰烬。
她努力在每个人面前笑起来。因为正如崔芬所说,这个家里已经太冷清,这个家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太多悲伤的事情。所以她必须得笑起来,给家里人希望。
她坚信爸那天真的是动过。她想着如果有哪一天爸突然醒过来,慈祥望着她呼唤她的名字该有多好。这几乎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再忍不住的时候只要想到这个情景,她也能努力笑开。
却被周韵这样冷冷打击。
尽管秦筝明白,周韵是以专业人士的角度来客观提醒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从小到大,她是被爸拉扯大的,爸既当爸又当妈,所以她相信自己跟爸之间一定有心灵感应。
原来竟然也是错了么?
如果爸真的永远醒不过来,她该怎么般……
楼梯转角有一个小小的吧台,秦筝走上楼梯冷不防抬眼去看,被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给吓到。
“是我。”是碧笙。
秦筝这才拍着心口,深呼吸。忍不住劈手便砸了出去,“你干嘛站在这儿呀,也不知道开灯,吓死我了。”
手却没打着碧笙,反而被他一把攥住。
秦筝微微颤了颤,想要抽回手,却没做到。
便只能乖乖像个小女孩一样,被他牵着手走回楼上去。
“去你爸房间了?”
秦筝点头。以前碧笙也跟她一同叫爸的,后来他便改称“你爸”,多出来的一个字硬生生将两个人的距离推远,将有些事再也弥补不回来。
“深更半夜的怎么会去?”
二楼的灯都灭着,只有一楼大厅的一盏壁灯亮着,幽幽的光隔着楼梯挡板照上来,不见光明,只是笼了一层梦幻的光。
秦筝只觉鼻尖酸凉,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碧笙的腰,将面颊贴在碧笙的背上。那样宽厚,那样温暖,让她安心。
“怎么了?”碧笙从前面握住秦筝环绕来的手,轻声问。
“碧笙,如果我爸再也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办……”
忽然不想再自己一个人死撑,忽然想说给他听,想让他帮她负担一半。
尽管心底也有犹疑,也许碧笙是不希望爸醒过来的吧,可是她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他听。
如果爸再离去,偌大世间,她只剩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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