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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淡淡的看了一眼严骥,“林府连小厮都要学左传?真是家学渊源。”
“不过小的兴趣罢了,就是小的妹子,也学过几日。”严骥一笑,粗糙的面容下不掩温润之态。
“哦?”四少爷慢条斯理的咽下一口丝瓜,“春秋霸权迭兴,大国争霸,小国图存,礼坏而乐崩,何谓道?”
“尊王崇霸,敬天保民。”林黛玉答道。
四少爷道,“既尊王缘何崇霸?尊王攘夷和狭天子以令诸侯又有什么区别呢?”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至少齐桓公还占一个礼字吧,何况三家分晋之前,周天子尚有些许威信。缘何不能既尊王又崇霸?”林黛玉边想便道,“感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觉得周天子没有掌管好这些诸侯。”
她诗词绝佳,于史书并不很感兴趣,故而说完好有些腼腆。
“家学渊源。竟是张口就来。”四少爷眼中燃起赞叹,只是不过一瞬就灭了,神色重新归于冷漠,“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他吃得很快,堪称下箸如飞,几筷就将一碗饭吃了个干净。
厨房里来往络绎不绝,都是为了前头的席面在准备,厨娘忙的热火朝天。四少爷吃完了,将碗筷收到水池边,这就要走。
正有个丫鬟端了菜要出去,眼珠一转,哎呦一声就端着菜撞到了四少爷身上,“呀,这怎么办好,三少爷急着要呢,这可是招待贵客的。”
那是盆汤汤水水的狮子头,四少爷从怀里取出左传一看,已经被汤水打湿弄脏了。他似是咬牙,片刻后旋身便走。
那丫鬟却不肯饶他,拽着他的袖子道,“四少爷撞了奴婢难道就要走吗?这三少爷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要是耽误了宝哥儿过继的大事。”
林黛玉对这府里的印象已然差到极点,她分明看见是这丫鬟故意撞得四少爷,若林家出了这等刁奴必定是要撵出去的。
严骥啪的一声搁下筷子,笑道,“真是好笑,青天白日就见着栽赃的。”
丫鬟不知他的身份,见只是个小厮,浑不怕的飞来一眼,“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就是要巴结主子也问问是谁。这四少爷可不比三少爷,前儿老爷才亲自抽了他一顿罚跪了一晚上。你自己思量清楚了。”
林黛玉觉得这话极其古怪,既是少爷,为何过得连个丫鬟也能欺凌,她也瞧见一些那些伤痕,非下死力打不成那样红肿的,有些还破皮了。
她挪到厨娘身边,小声道,“妈妈,这位四少爷到底……”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厨娘不敢说话。
林黛玉却追着道,“老爷派我们几个来家里做客,就是要看看过继的人家可是品行可靠的。妈妈行行好,别叫我们回去难做。要是老爷真看重了那位,四少爷会不会日子更难过?”
厨娘听她说的软乎,又想着四少爷惯来可怜,真能搅黄了过继的人,也好一拍两散,大家痛快。
忙拉了林黛玉到角落,“姑娘,人手不够,辛苦你给我搭个手,一会子我请你吃酥饼。”
林黛玉会意,跟着她走过去,听得厨娘极小声的道,“四少爷是婢生子,老爷嫌弃他亲娘是丫鬟。”
“竟没有升姨娘?”
再嫌弃也没有这样欺辱亲生儿子的吧?
“命不好,生了四少爷没多久就去了。”厨娘说到这里也不便再多说,林黛玉不以为意,想着回去叫人再来打探。
那边还闹得不可开交,严骥竟和四少爷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四少爷道,“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可着实不像是个小厮。”
“林兄日后会知道的。”严骥觉得这位很投缘,“小弟严骥。”
“林渊,希望我能等到那个日后吧。”林渊抖了抖手里的左传,眼中满是心疼,“后会有期。”
严骥同听了八卦回来的林黛玉道,“这位林四少着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严哥哥只瞧见他有意思,我却觉得他可怜的很。”林黛玉摇摇头,“我是想不出来我父亲打我的样子。”
“你是女孩儿,何况谁会舍得打你。”严骥笑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林渊,好名字,来日有时机,他必定能潜龙出渊。”
☆、第37章
林黛玉捧着厨娘给的山楂梨子水喝,和严骥看了一场闹剧。
丫鬟死活拦着林渊不让走,林渊也不理他,反而揭开弄脏的左传站在厨
房看了起来。
后来不知哪里来了个婆子,想把四少爷领走,又弯腰屈膝给丫鬟道歉,
“回头给姑娘做两双鞋做赔罪。”
那丫鬟眼白翻得多多的,“得了吧,吴婆子你那些个破烂布还是留着给
四少爷吧。”
“莲儿姑娘是三奶奶的陪嫁,好东西多的很。”吴婆子笑笑,脸上满是
皱纹。
厨娘把刚蒸好的馒头包了几个塞给她,“留着给四少爷垫垫肚子。”
莲儿手一伸,“我今日忙着招待客人,奶奶的乌龟还没喂,也不用别的
,就这样吧。”
厨娘道,“奶奶的乌龟向来是吃小鱼的,早准备好了,那碗里养的就是
。”
“平日吃多了鱼虾,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我们也不会饿着四少爷,这
小鱼就赏四少爷了。”
她说得热闹,林渊却无悲无喜的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给她。
”
众人都以为他是妥协,只有严骥看到他眼底的寒意,他不是不在意,而
是在忍耐。
忍常人所不能忍,此人必定心性极佳。严骥不由更添了结交之意,可惜
自己如今是个粗俗的小厮打扮,不好表露太多。
回程路上,严骥将林渊之事原原本本告知陆翊,陆翊一拍大腿,“可恨
他竟和如海同辈,不然过继这小子,林家起码二十年无忧。”
“他如此隐忍,伯父不怕他是狼子野心?”严骥问道。
“有野心不怕,怕的是蠢而有野心。”陆翊想了想,“明日请他来府上
见一面,如果真像骥哥儿说得这般好,我倒是想收个弟子。”
“他和林伯父同辈,您收他做弟子,岂不是乱了辈分?”
“既是我的弟子,自然和我一起姓陆,有林家什么事儿。”陆翊头一回
露出嬉笑面容下的锋利棱角,“骥哥儿,我亦是婢生子。如果那些人看
不起庶子,又为什么要生下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