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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他以为凌峰不过一介武夫,交往几次才知道他见识甚广,且多才多艺,能诗善曲,尤其有一手好雕工,无论玉石还是木材,在他手里不过数日,就能改头换面变成一件古朴拙致的工艺品。
之前,明怀远交往的大都是书院的同窗,每天除了联诗对句就是饮酒烹茶,自打认识凌峰以后,他的生活完全变了。
凌峰带他坐在屋顶吹着冷风望天,天上繁星点点,他的眼眸也闪亮如星。
凌峰带他到城墙上吹箫,月色浅淡箫声清冷,别有一股悲怆的意味。
夜半三更,凌峰带他摸着黑爬飘渺峰,然后在山顶凛冽的风里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乐声嘎然而停,明怀远的思绪也从久远的过去回到眼前。
那两人吹奏完毕,相视一笑,伸出手紧紧握了下,才回头看向明怀远,笑着一揖,“有辱公子清听,献丑了。”
明怀远愣了下,但见两人俱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吹箫的唇红齿白清秀动人,吹笛的则魁梧高大英俊非凡,站在一处若阳春衬着白雪,说不出的和谐。
只这一愣神,明怀远已觉出自己的失礼,忙躬身还礼,“笛箫合奏,天衣无缝,实乃在下平生首见,闻君一曲,三生有幸。”
那两人又道:“公子是跟山下亭子诸人一道的?我二人不便与公子相交,就此告别,他日有缘再见。”微微颌首,并肩绕过明怀远。
明怀远心里多有诧异,却不便开口询问,只目送着两人离开,冷不防发现两人掩在衣袖下的手竟是彼此交握十指相扣。
“明兄原来躲在此处,倒教我一通好找。”
冷不防身后传来嬉笑声,明怀远转身,却是吴长青跟随而来。
吴长青也看到了携手离开的那两人,叹道:“这两人,穿灰衣的叫兰生,穿青衫的叫桂生,在庆丰班是有名的台柱子,可惜……”
“可惜什么?”明怀远追问。
吴长青笑答:“两人一个演花旦一个演武生,唱戏长久了,竟分不出戏里戏外,早就情根深种,住在一处了。”
明怀远“啊”一声,掩饰般道:“许是逢场作戏,没多长时日便就散了。”
“明兄此话差矣,若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惜的,但这两人情比金坚,早已视彼此为此生伴侣,决不另行婚配,所以才引来颇多非议。只我着实羡慕他们,能得此知己,当真更胜过红~袖添香,鸳鸯龛暖。”
明怀远骤然又想起凌峰来,想起两人月下对酌,他不胜酒力,被凌峰背着,凌峰发间清幽的竹香直入鼻端;又想起两人促膝夜谈直至灯灭,凌峰无意中碰到他的手,他立时心跳如擂鼓;还有他弹琴凌峰舞剑,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他呼吸骤停,竟错拨了一根琴弦。
凌峰通音律,想必已经听出来了吧?
往事历历,清晰真切,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心思烦乱,明怀远身子轻颤不已。
吴长青瞧见了,关切地问:“明兄可觉得哪里不适,要不要到寺庙请僧人瞧瞧?”
“不用,”明怀远似被看穿心事般,慌乱地摆摆手,“我无妨,只想起往事心有所感而已。”
“那就好,”吴长青笑笑,“此处山风阴寒,明兄切莫久待。对了,今晚山下客舍中庆丰班会唱两处折子戏,明兄若有兴趣可前去一观。”
见吴长青离开,明怀远长舒口气,只觉得掌心都是汗,后背也汗涔涔的,中衣紧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出了汗自不能再吹冷风,明怀远叫过随从,到亭子里打了声招呼,先自下山去了。
客舍里已经有人在搭建戏台,果然如吴长青所言,夜里会唱折子戏。
明怀远顿生好奇之心,想看看那两人在台上是如何情状,当下吩咐随从打听好时辰,又让小二送了热水来,好生泡了个澡,小憩了两刻钟。
天刚擦黑,戏台上就挂起八盏大红灯笼,照亮了半边天空。明怀远进了草棚子寻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坐下了。
锣鼓声响,先起了二黄慢板,紧接着一缕箫声徐徐响起,似是自天际而来。
明怀远一看就知道,这出戏名为弄玉吹箫,出自《列仙传》,说的是秦穆公的女儿弄玉跟萧史学吹箫,两人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秦穆公无奈便把弄玉嫁给萧史,并修建凤凰台给两人居住。弄玉苦学技艺,终于有天吹出的箫声如凤鸣,引来了一龙一风,两人乘坐龙凤化仙而去。
这一折却是讲述弄玉与萧史乍生情愫,两人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情形。
台子上,桂生已作少女打扮,敷了面粉涂了口脂,容貌娇俏尤胜女子,特别那双秋水剪瞳盈盈含着无数情意。
兰生也换上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斜插紫竹洞箫,英俊逼人,低头凝视着桂生。
桂生取出紫箫,横在唇边,眉眼斜飞吐气如兰,“便是这般吹法,对也不对?”
桂生试探着握住兰生的手,将紫箫竖过来,贴着他的耳畔呢喃,“非也,该是这般才对。口含着这端,手指摁住孔儿,用力要轻柔,不要太过。”
兰生侧头斜睨着桂生,桂生俯首回视着兰生,四目交投,良久不语,一切情意尽在其中。
明怀远看得口干舌燥,直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气息也随着乱了,恨不得眼前两人就是自己与凌峰。
这折唱罢,另换了出热闹的打戏。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明怀远受不住这烦乱,悄悄走出棚子,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平静了许多。只是仰望着天际如钩的新月,那份思念越加浓烈,不知不觉中眼里便蕴了泪。
因怕人瞧见,明怀远举步往偏僻处走去,走不多远,瞧见前头枝桠如伞盖的古松下有人影晃动。
明怀远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就听到有男子温柔的低喃声,“适才听你唱流水板时气口有些不稳,是不是下午在山上受了风?”是兰生的声音。
接着听到桂生回答,“没有,是突然想到弄玉与萧史虽私定终身,但终究被家人认可,我却不能坦荡地将你带回家中拜见爹娘,实在心中不忍,愧对你一番情意。”
“说什么呢,今生能得你为伴,我已心中无憾,更无别求,”兰生突然抬臂勾住桂生脖颈,轻声道:“你要是觉得对我不住,就好生疼疼我。”
桂生轻笑,低头寻到兰生的唇,压了上去。
先是轻触,后是热吻,两人的唇贴在一处,手也不闲着,彼此在对方身上乱摸。
这样似是解不了对方的需求,桂生用力将兰生抵在树上,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却撩起他的衣襟,伸手探了进去。
没多时,就听到兰生急促的喘息,一声低呼后,声音变得绵软无力,“你……惯会欺负我,叫我怎么见人?”
桂生笑道:“都这般时辰还见什么人,反正你我的戏已经唱完用不着再登台。被你招惹得,我这心里难受得要命,不如回房去,我再好生疼你一回。”
兰生低低地道:“我身上软得很,走不动。”
“那我背你,”桂生矮了身子,让兰生俯在他肩头,双手托住他大腿,慢慢往回走。
“那我背你,”桂生矮了身子,让兰生俯在他肩头,双手托住他大腿,慢慢往回走。
明怀远不妨会看到这一出,怕正巧碰个正着彼此尴尬,忙屏住气息躲在了树后。只是瞧着两人合在一处的身影,才刚平复的心绪又沸腾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明怀远在妙峰山会文的时候,卫国公府正忙着楚暖的亲事。
文氏拟定嫁妆单子给老夫人过了目,老夫人打眼一看有三十六抬,差不多三千两银子,说不上体面,但也能过得去,便点了头。
张姨娘却觉得寒酸,连当年楚晓的一半都没有,忙将自己近二十年积攒的体己银子尽数拿出来给楚暖做了压箱银,以前楚渐赏给她的金银首饰还有一些瓷器陶器等物勉强凑成一抬。
这次怀中媳妇来定亲,带了好几车的礼品来,除去几位姑娘人人都有的一份外,因听说楚暖不日要出阁,她特地送给楚暖六匹新出的缎面算作贺礼,明氏也贴补了两匹料子。
这又算成一抬,这样便成了三十八抬,外加六百两压箱银,比先前强了许多。
楚暖深感满意,再一次感叹明家的阔绰,嫉妒楚晴的好命,以后嫁到明家,岂不是整天躺在床上数银子就行了?
亲事举办得很顺利,成亲第三天,魏明俊陪着楚暖回门……
☆、第92章
楚家阖府上下外加亲戚好友都集聚在宁安院。
约莫巳初,楚暖在魏明俊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进来。她穿件玫瑰红满池娇的对襟褙子,下面是大红色十二幅的湘裙,裙摆上绣着六对翩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