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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明俊跟楚晟原本不相熟,可喝过这次酒,又相约着将周成瑾送出京郊十里亭,归来途中寻个小馆子一道用了中饭,就顺理成章地交往起来,时不时地约他喝茶,偶尔寻到一方好砚或者一盒好墨就眼巴巴地送过去。

    魏明俊是存着从楚晟口中套话的打算,而楚晟却以为魏明俊是因为楚暖而交好自己,倒也不曾生疑,只是觉得自己与楚暖并不亲厚,有点愧对魏明俊的情意。

    明氏是老早就打算跟楚澍商量楚晴的亲事,只苦于要顾及楚晚,倘若楚晴再定亲,别人看到国公府下头的姑娘一个个都有了归宿,楚晚年纪最长却始终没有定亲,不免会有些不好的猜测。

    楚晚就会落到更难堪的境地。

    故此,明氏只好打起全副的精神替楚晚张罗,一个月能出门两三次,相见的人家不知何几,要么明氏瞧不中对方,要么对方看不中楚晚,竟是丝毫进展都没有。

    而腊月渐渐来到,京都的人家开始着手准备忙年了,谁家也没有心思再举办宴会。

    明氏总算松散下来,可心里却更加焦急。

    来年二月楚暖就要出嫁,两年前定亲时,大家都以为这两年楚晚怎么也能寻到门合适的亲事,只要定了亲,就是比楚暖晚出嫁也能说得过去,没想到竟是这么难。

    楚家阖府上下都为楚晚发愁,文氏更是急得嘴角生了好几个疮。

    张姨娘闭门不出整天忙着帮楚暖绣花,一边跟楚暖闲话,“当初你还不乐意,你说要是错过魏家这门亲,到哪里找这么好的?只看看二姑娘就知道,现在她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听说连家里一个人都没入仕的破落户都去相看。”

    楚暖在旁边帮着分线,闻言抿了嘴儿笑。她一向被楚晚欺压着,好容易能扬眉吐气一把,只恨不得把自己准备的嫁妆都显摆出来,气气楚晚这个没人要的。

    可想到楚晚素来被老夫人宠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会不会让魏家推迟婚期?”

    “不会,”张姨娘胸有成竹地说,“要改早就改了,现在都已经腊月了,过了正月就要成亲,估计魏家那边的喜帖席面都准备好了,现在因为府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娘说推迟,那不就是晃点魏家嘛?再者,便是推要推到什么时候,半年还是三个月,难道就一定能保证二姑娘能寻到合适的人?”

    楚暖完全放下心来,喜滋滋地看着张姨娘手里的绣活儿。绣的是件肚兜,嫩黄色的绸面儿,绣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月季尚未全开,却早有蝴蝶闻香飞来,将细长的须子探到花蕊处撷取蜜液。

    随着婚期临近,张姨娘已将男女之事告诉了她,并教给楚暖如何保养自己的羞处,以便看起来更嫩更诱人。

    既然魏明俊是个好色的,那么楚暖就用好颜色来勾住他,让他分不开身来去寻欢作乐。

    楚暖知晓这些事后,再看这种平常觉得很普通的花样,里头便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张姨娘趁机将先前绣的肚兜一并拿出来指给她看,有鸳鸯戏水的、有蜜蜂偷香的,有并蒂莲花的,有鱼戏莲叶的,绣工不见得精致,颜色却配得大胆,让人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想往细里瞧。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后,便是腊八节。

    王氏操持着熬了腊八粥,阖家上下都喝了一碗,还给平常走动的人家都送了腊八粥,其中也包括楚曈和楚暖未来的夫家,承恩伯方家和明远侯魏家。

    两家也各自还了腊八粥,顺带送了年节礼。

    便是这一天,有官媒竟然不在家过节,反而乐颠颠地来到了卫国公府,进门就热络地对明氏道:“楚夫人,真是天大的喜事,有人托我来提亲。”

    被她夸张的神情感染了,明氏脸上也带了笑,问道:“是哪家人家,提的是谁?”

    “自然是府上二姑娘了,至于是哪家,说出来楚夫人就尽管乐吧,无论是家世还是人才,都没得挑……”

    ☆、第86章

    看到官媒特意地卖关子,明氏反而失了兴趣,淡淡地吩咐石榴沏茶,“就用先头得的君山银针,再端两碟点心。”

    官媒见状,捂着嘴先自“咯咯”笑了阵子,又故作神秘地悄声道:“回夫人,来提亲的不是别人,是四皇子殿下。”

    明氏真是呆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石榴上了茶,才诧异地问:“怎么可能是四殿下?”

    通常皇子的亲事都是皇后或者有职权的宫妃选定,让皇上过了目,再使个相熟的夫人私下探听一下女方的态度。

    如果女方同意,那么皇上就下旨赐婚,两家皆大欢喜。

    如果女方不同意,皇上也没有必要强给两人凑作堆。毕竟婚姻讲究个你情我愿,想嫁到皇家的人有的是,不一定非你不成,何必强行娶回家添堵。

    不管怎样,皇子的亲事再没有落到官媒头上的。

    官媒见明氏不信,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千真万确是四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说四殿下自打在钱学士府上无意中撞见过二姑娘后,始终无法忘怀,最近才得知二姑娘尚未婚配,立时动了求娶之心。因为怕事情传出去二姑娘被人误解,所以眼巴巴找上我来问一下府上的意思。如果愿意,四殿下立马请旨赐婚,如果不愿意,那么就当我没来过,也没这回事。”

    明氏仔细地端详一番那块玉佩,无论是玉料还是雕工都属于极难得的佳品,而且上面雕着螭龙纹样,想必也无人敢冒用。

    明氏便信了几分,斟酌地回答,“二姑娘的亲事,我这个做伯母的不敢越俎代庖,总得由她亲生的爹娘决定,再者上头还有祖父跟祖母。”

    官媒闻言知雅,笑道:“婚姻大事,自然得好生商量一番,不过,听说腊月底皇上的大宝要封印,恐怕年前就不能下旨了。”

    一个民妇竟连这个都知道,想必是听四皇子身边的人这样告诉她的。

    由此可见,四皇子是志在必得,明氏心中一凛,直觉得这桩亲事不是那么简单。

    上次周成瑾来跟楚晴提亲,明氏可以不经过老夫人直接回绝,这次四皇子求娶,明氏却不敢擅自做主给拒了,必须得报给老夫人听。

    明氏浅笑道:“请您回去给四殿下带个信儿,容我们考虑几日再做答复。”

    官媒乐呵呵地答应着告辞。

    送走官媒,明氏转身去了宁安院,又吩咐翡翠请了文氏过来。

    文氏听说四皇子来提亲,兴得浑身不知几两重,连嘴边的疮都不顾及了,咧着大嘴直嚷嚷,“就说晚丫头是个有福的,怎么会嫁不出去,好饭不怕晚,这好人才也不怕被埋没。”

    老夫人听得直皱眉头,沉了声道:“谁说晚丫头嫁不出去了,没得往自己身上抹黑。”随即低了声音,“国公府的姑娘哪个不是挑来拣去寻到真正合心如意的才嫁,旁人还不曾说什么,自己就叫唤着说没人要,自降身份!”

    文氏自知失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悻悻地往旁边躲了躲。

    明氏无言地叹口气,文氏掌家也掌了十几年,怎么还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似的,一点儿都没长记性。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同样的意思怎么说出来好听,怎样说话既抬举别人又抬高自己,其中大有学问。

    老夫人也不想再当众给侄女儿没脸,转了头问明氏,“你是怎样想法?”

    明氏思虑片刻答道:“按理说,晚丫头能嫁到皇家去,确实是难得的体面。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这半年没少带着晚丫头四处相看,京都有头有脸的心里都有数。四皇子单单挑这个时候说亲,未必不是没有别的企图。”

    文氏眼巴巴地盯着明氏,惟恐她说出推拒的话,只恨不得能上前捂住她的嘴,自己代替她说,听闻这番话心里着实鄙夷了番:四皇子如今十九,明年行了弱冠礼就是正经八百的王爷,能企图国公府什么?如果卫国公府像安国公谢家那么势大,再或者楚溥还在宁夏当一品总兵,那就另当别论了。现在阖府没有个真正有实权的人,四皇子图什么?

    老夫人听了明氏的话,也有几分迟疑,便道:“还是听听国公爷跟家里爷们的意思吧,这事情我也做不得主。”挥挥手让两人退下去。

    文氏有些不情不愿,见缝插针地说:“姑母,过了这个村那就没这个店了,五丫头二月里就成亲,晚丫头岂不被笑话死?”

    老夫人没好气儿地说:“我明白。你可记着,嘴巴一定要紧着点儿,别跟个没把门儿似的,这事要是传到外头去,以后成不了少不得晚丫头跟着受连累。”

    文氏受老夫人这顿排喧,又听到“成不了”这话,心头便是一凉,神情恹恹地回了二房院。

    可巧她娘家嫂子来了,正趁着没人将太师桌上两只绘着喜鹊登枝的骨瓷茶盅往怀里塞。

    文氏眸光一冷,“嫂子这是干什么?”

    嫂子哆嗦了下,见是文氏,舒口气笑笑,“吓我一跳,看这茶盅怪好看的,回去给壮哥儿喝茶用。”

    “嫂子可别做这样的事了,次次打着壮哥儿的名头。上次来拿了那只水晶梅瓶去,我只说是不小心碎了,到库里消了账。这套茶盅共六只,你拿两只去,剩余几只岂不都没有用了?”

    嫂子腆着脸道:“那你就一并给了我,我看烧得挺细巧精致,至少得当三五两银子。你不知,家里实在银钱不凑手,这大冷的天,壮哥儿跟勇哥儿屋里没炭烧,天天缩着手读书,我这当娘的心里实在不好过。”

    “那我就好过了?这两年嫂子来一趟,屋里就得碎东西。都说下人们势利,人家大房院娘家来人,满院子上下跟着有赏钱,你可好,来一趟丫鬟就得背黑锅。她们当面不敢说,私底下还不知传什么呢,但凡嫂子能劝着二哥立起来,我何苦受着腌臜气。”文氏越说越伤心,又思及在老夫人面前的不受待见,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姑奶奶怎么哭上了?”嫂子“唬”了一跳,忙把茶盅从怀里拿出来,“不拿就不拿,姑奶奶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气?你要是不说嫂子怎么给你出气儿?”

    文氏起先不想说,可架不住娘家嫂子殷勤询问,又实在憋得慌,便将适才之事说了遍。

    嫂子不敢非议老夫人,只把明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怕你们二房得势压过他们去,所以才这样说。那是皇家,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只愁没有门路,现在好事上了门,傻子才会往外推。要我说,姑母也是老糊涂了,把晚丫头的亲事交给她。咱们晚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情有性情,这两年出息得越发端庄大气,怎么会寻摸这半年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要说你这位妯娌没在里头捣鬼我可是不信的。”

    文氏慢慢收了泪,嫂子吩咐丫鬟端来温水,亲自伺候她净了脸,又将丫鬟打发下去,继续道:“依我看,晚丫头是真正有福的,她说话晚,走路晚,什么都应了个晚字,可偏偏生日早,大年初一头一天。那年腊月里就二十九天,要是有个大年三十,晚丫头这生日也就是晚的了,谁知命里注定合该是正月初一生,满天下的人谁不在初一放鞭放炮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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