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定海神针
即使孙承宗心里已经对罗飞羽的身份有所怀疑,此刻听到陆文昭如此介绍,他的双眼瞬间就瞪得老大,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很郑重其事地整理衣冠,拱手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原来是诛杀乱臣贼子魏忠贤的罗大人!请受承宗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罗飞羽连声说道,踏前一步,伸手把住孙承宗对双臂,没有让他真的拜下去,认真地说道,“孙将军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针,国之重器,在下又是晚辈,如何承受得起!再说了,魏忠贤乱政改专权,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是在下拔了这个头筹罢了。”
这番谦逊的话,让孙承宗对罗飞羽的印象一下子就大为改观。再加上罗飞羽双臂用力,不让他真个愕然拜下去,孙承宗毕竟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了,如何能够跟罗飞羽比拼力气,直起身来,笑着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承宗这把老骨头,已经老啦。有传言说,罗大人也曾在边军效力过?”
罗飞羽答道:“是!在下是边军军户。萨尔浒一战,在下和这位陆文昭大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晃数年过去了,当年的修罗战场,仍历历在目,如在眼前啊!”
“萨尔浒……”孙承宗神色一黯,默然无语。
萨尔浒之战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事,那个时候,孙承宗还在京师为官,尚未参晓军事。但是这一战,朝廷大军却被后金努尔哈赤以少胜多,以致全军覆没,大败而回。
自此以后,后金就强势崛起,辽东战局,攻守之势也就此逆转。以至于到了现在,辽东已失去控制,大明帝国的防线,只能保持在辽西一线。
再失去辽西,京师也就只剩下最后一道关隘天险:山海关!
罗飞羽招呼孙承宗:“孙将军,请上座!辽东战局,咱们路上再慢慢谈。”
孙承宗的思绪,仍然沉浸在辽东战局上。罗飞羽这句话,让他回过神来,他落座之时,瞥了一眼在他身旁落座的崔呈秀,神色间露出几分不屑和不解,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最终在这张大八仙桌旁就坐的,还是只有四个人,罗飞羽,孙承宗,以及陆文昭和崔呈秀。其他的人,包括孙承宗带来的人,都跟其他的锦衣卫一起,坐到其他的桌子上。
“孙将军,这位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陆文昭。”罗飞羽介绍道。
陆文昭站起身来,恭敬执礼。
罗飞羽转向崔呈秀,笑着说道:“这位兵部尚书崔呈秀崔大人,孙将军应该不陌生。”
“哼!”孙承宗冷哼了一声。
崔呈秀则站起身来,对着死孙承宗一揖到地:“孙将军,过往有诸多冒犯之处,请孙将军海涵。”
孙承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转头对着罗飞羽说道:“大人,这位崔尚书,当年可是魏忠贤府中的常客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点头答道:“此事待回到京师,我再跟孙将军细谈。这一次魏忠贤伏诛,阉党覆灭,在问到哪位将帅之才可以稳定辽东战局,崔大人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孙将军。”
孙承宗看着罗飞羽,喟然长叹一声,答道:“好,承宗就回到京师,再听大人细说。”
很显然,他还是没有转变态度。不过罗飞羽不担心这个,想要孙承宗认可崔呈秀,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只能慢慢来。
他拿起筷子,招呼孙承宗动筷子。刚刚吃了几筷子,大堂那边,靠窗的桌子旁,坐着的一位年轻人,本来一直在往这边看,此时突然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可是诛杀魏忠贤的锦衣卫指挥使罗大人?”年轻人深深一揖,问道。
罗飞羽微微皱着眉头,陆文昭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是何人?”
“晚生黄宗羲,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年轻人不卑不亢地答道,“听闻锦衣卫指挥使罗大人诛除魏忠贤,悬阉党首级于正阳门外。故而特意转道京师,前往一观。”
黄宗羲这个名字一入耳,罗飞羽就觉得非常耳熟。旋即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黄宗羲,在历史的那条时间线上,可是位鼎鼎大名的博学鸿儒,也是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之一。
“你叫黄宗羲?”罗飞羽开口问道。
“晚生正是黄宗羲。”黄宗羲答道,“家父姓黄名尊素,字真长,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初擢御史,力陈时政之失,忤逆了魏忠贤,被夺俸削籍,下诏狱而死。”
“原来是东林之后,”陆文昭说道,“这位就是诛除魏忠贤阉党的锦衣卫指挥使罗飞羽罗大人。”
黄宗羲看着罗飞羽,竟然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对着罗飞羽行跪拜大礼。
罗飞羽站起身来,只是隔着八仙桌,他只能双手虚抬,说道:“起来吧!我可承受不起这般大礼。”
“大人当之无愧!”黄宗羲叩头三下,站起身来答道,“家父大仇得报,得知魏忠贤阉党伏诛,定会九泉之下含笑。不过……”
罗飞羽没有让黄宗羲继续说下去,而是出声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今日来此,是迎接孙将军,为辽东战局而来。你想说的话,到了京师之后,你如若有心,可以去我的府上找我,如何?”
黄宗羲一愣,转头瞥了崔呈秀一眼,对罗飞羽拱手一揖,答道,“是!是晚生唐突了!到了京师,晚生定当来大人府上拜见,聆听大人的教诲。”
“好!你明白就好。”罗飞羽毫不客气地答道。
黄宗羲还是很有礼貌,与众人一一作礼,这才转身离开。孙承宗看着他的背影,赞道:“这个年轻人,不错!”
“是个读书的料子,”罗飞羽附和道,“不过就看他是不是读死书,死读书,而不通变故。”
“大人此话何解?”孙承宗很是意外地问道。
罗飞羽微微一笑,答道:“天下读书人多的是,可是圣贤之书,虽然大有道理,但也并不能解决天下一切事。如不知变通,不懂得因时因势而变,那就是读死书,认死理,与只知道纸上谈兵的赵括无异。天下事,与军事兵法,道理相通,熟读兵法,也并不见得就能带好兵,更遑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孙将军久经沙场,对此理解比我肯定是要深刻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