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罗於薇在慕尼黑呆了一个月才回国。

    拍照只用了不到一个礼拜就搞定了，剩下的日子是她从公司争取来的休假，一天到晚缠在邝北川的身边，是她最想去到的地方。

    依旧是往常的相处模式，与高中那会儿不一样的仅仅是罗於薇会时不时性之所至地把邝北川扑倒在床上『折腾』，虽然每次过不了多久被折腾的对象总会变成她自己。

    平淡但是总有诉不尽的甜蜜的日子。

    等到离开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得如何难舍难分，罗於薇笑嘻嘻地朝着他的嘴唇啃了一大口就转身出了门，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式的潇洒。

    他想了想，还是跟着出来，一直把她送到了机场。

    「上课去吧，北川！」她微笑着催促他。

    他抿着唇，迟疑了一下，终究对她开了口：「……等我回去。」顿了顿，他轻轻唤她：「薇。」

    罗於薇微微一怔，很快便弯起了唇角，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好，我等着你。」

    邝北川在大街上遇到那个人，是极其偶然的。

    如果不是他的记忆力过分出色的话，恐怕他只会和那个人形同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吧，毕竟在当年的高中时代，他见到那个人的次数，绝对是可以用十根手指头数清楚的。

    邝北川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不过，仅仅是晓得那个人是她的弟弟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喂……」邝北川下意识地回身，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胳膊，「等一下！」这是很唐突的行为，而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觉。

    男人惊讶地看他，身边那个娇小清秀的女伴也同样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他又仔细端详了对方，确定这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是罗於薇的弟弟没错。

    「你好。」邝北川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抿着唇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问他：「……你、你知道罗於薇去了哪里吗？」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问罗於薇？你……认得我？」

    点头，「我记得你的脸。」当年在校园里邝北川见过他几次，不过，倘若不是那次不小心撞见了他和罗於薇在角落里接吻的那一幕，邝北川恐怕不会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

    猝不及防目睹的瞬间，他吓了一跳。过于激烈的场面，刚看到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是在打架，认出罗於薇的那一刻他正要上前拉开他们，然而很快他便愣住，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瞧见那个男孩的舌头在她的嘴里的搅动，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在接吻。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顿了顿，没有去打搅他们，转身走进教室。

    后来和罗於薇在一起时，她曾经提及过她自己的身世，说起有这么一个名义上的弟弟，是一个『挺不错的男孩』——当时她这样对他说，神色淡淡，他不大清楚那一刻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之后他跟那个男孩打过几次照面，印象不深，但是以他那基本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而言，已经足以把对方的面孔刻印在脑海深处了。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显然经过了一番努力回忆，最后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高中一毕业她就离开了，再没回来过。」

    邝北川有些发怔，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对方，焦点却不知落到了何处。

    ……他找不到罗於薇了。

    这样的念头突然钻入他的头脑，几日来没见到罗於薇而积压在心里的不安，使他的情绪渐渐焦躁起来……

    「喂，你还好吧？」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正冲他皱眉，旁边的女人则是一脸惊吓地望着他。

    「……没、没事。」有些莫名其妙。他能有什么事？

    「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男人呼出口气，「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看你的样子，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扯下来啊？」

    啊？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隔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借用伤害肉体的行为来解决精神上的不堪重负，在他小的时候，父亲就是因为发现了他的自我伤害倾向才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自闭症这个字眼，就是在那时摊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医生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这种习惯性的行为纠正过来，结果他现在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邝北川面无表情地甩开男人的手。别人的碰触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喂，我说……」面前的男人侧头打量着他，「你……你和罗於薇……？」尾音因疑问而微微上扬。

    邝北川困惑地看他：「……什么？」

    「我是说，你和罗於薇……是情人？」男人的目光中闪动着的似乎不仅仅是好奇。

    邝北川诚实地点头，「是的。」他不认为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男人吐了口气，恍然大悟似的说了句：「你……该不会就是她当年所说的那个家伙吧？」

    邝北川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你不会不知道当初我和她有过一段吧？」男人讲话相当直接，也不顾忌一边的女伴。

    「……我知道。」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热烈地激吻的画面，邝北川的脸色难免一沉。

    「不过高三的时候就被她狠狠地甩了。」接下去这样说到的男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当时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结果她竟然毫不留情地告诉我说她不是喜欢，而是爱上了那个男人。把我给打击得……差点没气疯了。」

    回忆起年少轻狂，这么多年过去，男人已经可以平静地露出微笑，怀念的口吻像是只讲给自己：「还好终究控制住了自己。虽然不甘心，但感情这玩意毕竟勉强不了，想了一天，也看开了。各人总是有各自的爱情你说对不？」男人一把搂过身边的女孩，大咧咧地一口亲在女孩的脸蛋上，「小纪就是我的爱情！」

    「……我不知道。」邝北川低着头喃喃的说着。

    男人一时没听清楚，挖挖耳朵问他：「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她爱的是谁……」邝北川抬起头，眼神迷茫，「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那些……喜欢，爱……全都没有说过。」

    「咦？」男人吃惊地张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那你凭什么说她跟你是情人啊！」

    「我们有亲吻啊！」邝北川说得理所当然

    「哇——」惊讶的抽气声来自于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女孩，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邝北川无比好奇地看。

    邝北川扫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男人也是一副相当吃惊的样子，愣了愣才缓过来，嘴一撇，哼出一声，「你这小子！该说你是笨蛋还是蠢货啊！」

    ……这两个有差别吗？邝北川忍不住在想。

    「不过……」男人摸着下巴沉吟说道，「罗於薇那种人，如果爱上了一个男人，应该是不会再和别人搅在一起了。」不然当年她也不会那么狠心地甩开自己！「所以说！」他指着邝北川：「你这个家伙一定就是罗於薇口中说的那个爱上了的人！」

    「可是……」邝北川还在迟疑。

    男人强势地一摆手，「没什么可是！」他对他这个结论相当的有自信。「她什么都没有说的原因，一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好，让她不安了。」

    「是吗……」邝北川的神色有些恍惚。

    「那你呢？」男人问他，「你爱她吗？」

    「爱……」邝北川喃喃地重复着男人的话，眼神透着迷惘，「什么是爱？」

    「不是吧，你这小子！」男人惊讶地看向他，发现他迷茫的神色不似作伪，于是一边思索一边对他说，「嗯……爱，应该是一种感觉吧，比喜欢要强烈得多的感觉……」男人磕磕巴巴地往外一句一句地挤，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大手一摆，破口骂他，「妈的！你小子该不是成心耍我呢吧？爱情这种玩意怎么可能形容得出来！」

    「……我不懂什么是爱情。」不知不觉，邝北川对眼前这个举止粗鲁的男人倾吐出心底的迷惘，「感情、会让我烦燥、不安的。头脑、也会……也会变得混乱、难以忍受的混乱。」

    「笨蛋！」神经大条的男人完全没发觉邝北川的异于常人，不客气地骂了他一句才说，「如果烦的话，那就是不喜欢了！这么简单的逻辑，你不会不明白吧？」

    「咦？」头脑中蓦地闪过什么，邝北川似乎明白了一些，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如果不会觉得烦，那么自然就是喜欢了！」男人吐了口气，最后下了结语：「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想不通！真是笨蛋！」

    被骂成笨蛋也毫不介意，邝北川此刻的感觉就像刚刚解决了一个学术上的难题，畅快极了。原来自己并不是冷血无情的怪物，他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的感情只给了罗於薇一个人而已。

    「我明白了。」他朝那个男人点了下头，「谢谢你。」

    「……什么嘛！」男人被他的道谢弄得莫名其妙，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终于得出结论：「——你这个古里古怪的小子！」

    邝北川撇撇嘴，接下来和他们道别，转身要走，却被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叫住。

    「等一下！你找的是那个模特罗於薇吗？」

    他立刻回头，黑亮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瞪着她，连那个男人也十分惊讶地望向自己的女友。

    「你知道？」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女孩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握紧了小拳头，用力点头，「我知道的！我是她的助理，这两天薇姐都住在她爸爸那里。」

    「……爸爸？」又是异口同声的重复。

    男人看了邝北川一眼，然后问自己的女友：「不会是她那个呆在美国的爸爸吧？」

    女孩点点头，「就是啊！一开始我还误会薇姐喜欢的是那个老男人呢！」神情赧然，不过一说到『那个老男人』，女孩很快又兴奋起来，「昨天我去送资料给薇姐，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张祖生。真没想到，薇姐的爸爸明明都五十多了，可是一点都不显老，高高大大的，简直帅极了！」

    邝北川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在哪里？」

    「啊！」女孩这才反应过来，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一时忘形。」

    随即她报出一个五星级大酒店的名字，邝北川眨眨眼，那里正是那晚他们撞见的地方。

    ……从那天起一直糟糕到现在的心情奇迹般地好转了，他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长长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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