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谁家鹰犬
险招
十月中的清晨,打更的延陀刚起来,用木瓢舀点了点水给自己洗漱,随后把用过的水倒到了自己羊圈的水槽,口里面叼着麦杆:“给你们喝就得好好喝,过几天凉兵来了,你们得靠自己了啊。”
还没说完,只听得不远处便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延陀觉着奇怪,还有比我还起得早的?口中吆喝着:“啊...那谁啊?你家老爷延陀还刚起呢,大清早敲什么敲?”
“延驼子,我给你收拾脑袋的时间,你倒是准备怎么挨你爷爷这一刀?”
延陀一听,哎哟,是那太守府下马厩的管事张通,衣服都没穿好,挂着棉絮一半落在地上,把铁栓弄开,见面一个人影还没看清就扑通一下半跪在地上,带着嘶哑的音哭丧道:“哎哟,张军爷,怎么从我这小门过来了?”
“那天杀的凉兵都过来了,正门外二里都是,我要是从正门进来,那门谁开?”
延陀心中一凛,凉兵来了?
“你先别慌,这畜生你给我看着,”说完,把坐骑和缰绳递给了他,“我自个儿跑去见刘大人,把它给我找个地方捆住,我过了那石墙外,你再敲锣,然后跑去卫戍营找库大人...明白了吗?”
“啊...啊啊...是是是...”
“丧气玩意儿...”张通鄙夷了一眼,就带着佩刀径直往刘勃勃住处跑了去。延陀也赶忙把门关好,掩上柴火,然后赶紧把马弄到了羊圈旁,随便找个高个儿的木头杆子给拴上,备齐锣鼓,一路敲响过去...
“凉兵来啦!凉兵来啦...啊...卯时三刻!~~~”
外面一阵锣鼓喊得乱七八糟,什么操蛋玩意儿?
张通跑进了太守府门外,卫兵用长矛挡着,问:“什么事胆敢惊扰太守大人?”
“急报!”
吱呀一声,那古旧的木门给开了,张通望见灯火,只见刘勃勃几个睡在案上,轻铠在身,显然已经猜到近几日就要动手。
刘勃勃把眼睛微微睁开,都是血丝,眨了一下,一手随意勾着示意“急报!...苑川军(西秦)和凉军自己动起手来,凉军另一支由大将吕弘率领,从北面卧马丘过来,已到了北门门口。”
“唔....嗯...”勃勃听完看了一下叱干阿利“都做好部署了么?”
“大致完备。”
“那么走吧,即为朝廷奉车都尉,怎可怠慢兵事?”厅内众人随刘勃**身,郭谅拍了拍身上的灰,也是眯着眼看了看窗外。
“郭内史也去?”叱干阿利带着笑意问他。
“按大人此前所说,既为秦臣,死不足惜。”郭谅笑对。
“呵呵...内史大人请...”“校尉大人请...”二人各自相让。
...
刘勃勃跨马奔了一阵,在城内第二层的矮石墙那儿观望了下,一股不屑油然而生。问左右道:“来人不过数千,我城内步骑两千五百,未必失人先机?...来人啊!”
“在!”
“从南门和两侧内门放出五十人一队的游骑,分三批袭扰,只可弓弩投矛相对,不可恋战。敌军两翼工程部队如若落单,只可往四周逼退,尔等可听明白了?”
“遵命!”
刘勃勃笑笑,让他们即刻去办。
固原城整体就似同一个“回”字,外墙由土石铸成,偶有木栅,而内城则是叱干阿利最近一个月赶制而成的矮墙,只把兵器库、内卫营和作为临时粮仓的太守府围了起来。而地势则完全是建立在一个不算太高的丘陵上,通塞的作用大于御敌,基于周围局势一再变动,也是近两年才在没弈干的领导下加强了防备。但很显然从城内出击这个手法还是过于冒险了---至少从其他武将迟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
...
两侧响起了马蹄声,而刘勃勃则一边微笑一边看着逃散的凉军。眼见自己的骑兵把凉军两侧的注意力吸引了,不禁大呼道:“好!勿失战机!”
“叱干阿利,你分统一千人向右,同先前一样,只可袭扰,不可接敌。”可是说完并没有再加,而是附到耳旁,低声细语一阵,话毕,叱干阿利深深一躬。即刻点齐人马从城内正门冲出。
“现在出去的应该有一千五百人了,太守大人,我们还剩一千,守城已经勉强。”旁边的汉人武官季铭川说道。
“谁告诉你我要守城?”
内史郭谅瞥了一眼刘勃勃,“大人,固原城必须死守,另外尹大人...”
刘勃勃一手伸出,挡在郭谅的视野前,笑道:“郭大人,右仆射大人的命令我还是知道的,但是战事瞬息万变,我也就说到这里,接下来,再断我言,一切按军法从事。”
难不成你刘勃勃要杀我不成?
...
“报...西北也发现凉军,约万余。”
“领军者何人?”刘勃勃问。
“还未曾见到,只是上面是吕弘的旗号。”
“吕弘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
“加起来,恐怕近两万。”
“你即刻传令,让所有人退入城内,伤者集中一处...就先交由郭内史罢。”他转身,指了指郭谅。
在场的所有人听着都觉得奇怪,先不论城下结果如何,首先为何在没有探明敌情的情况下就轻率出击?大多数尹皓带过来的武官都觉得奇怪。这个年轻人能否有资格做这个决定,现在已经是当务之急。
可是既然乞伏乾归已经和吕光闹翻,他哪来这么多部队先渡河?这战略未必也太过蹊跷。
众人望着岗楼边那个高大的背影,刘勃勃...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困局,或说是死局...怎么办?
一年多了,这雪还是这样零散...无边无际,带着永远看不透的匆忙...就这样,两国军队相交在这个并没有任何可称赞的地方。
“这吕光,放这么多人来抢我固原,究竟意欲何为?”刘勃勃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注目着城外两侧骑兵的活动。
郭谅顾盼左右,见无人抬头,笑道:“妄图一地者,鄙也。”
“哼...”刘勃勃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嘴上的胡子,另一手反掌抬问道“那狄雷的人马安顿在萧关,无论可否一战,可是如果萧关以北尽失,那包括我、尹皓大人还有诸位和这三千多将士的性命可就真的是...白费了...”
“狄雷在萧关不错,可这是主上的命令。”
“哦?”
“我军主力此时应尽到瓦亭川,只要西南阿阳(今甘肃省静宁县西南)保住,区区两万人在主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郭大人,请你看看,现在我能活着等到援军?”
郭谅偏着头,用手杖指着城外的兵马,“将军(之前入拜姚兴,加封骁骑将军、奉车都尉行固原太守事)戏言,古人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将军并无困守之态,发我锐士扰其左右,若有隙可乘,舍城而破,自转而南,留此一地同虚耗他人战力,而将军则成突兵,绝粮而不得食,绝城而不得守;同等待彼,则山川在我,孤城在敌;凉兵远涉,欲战而不得战,隐伏之处,窥敌之不备,谓困局如此,尽是秦兵。此前权当一言激之,实则不外如是......”
“哼哼,望如先生之言......”
平乱湟中
“噢,那就是苻崇反我的人马?如此,也就是平白添乱的胆色。”乞伏乾归在西都城外(西平郡治所,在今青海西宁)观察良久,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硝烟才刚刚在战场上升起,结果就已经出来了,西秦的战士们刚刚把刀枪上的污血擦拭干净,苻崇叛军的尸体连掩埋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弃置在一旁,而胜利的这支队伍再没有花一丁点儿的时间去看,尹纬他们作为领头人的乞伏乾归却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头那杆大旗上,在他们看来那只有一个熟悉的象征---财富和荣誉。
乙弗鹿被一行人领了过来,还未站稳,便先躬身说道:“大王,苻崇此等战力,恐怕只是为了让大王西面空虚,从而牵制我等同吐谷浑的战力啊。”
“吐谷浑现在说来只是贪图嘴边牛羊的浅薄之人罢了。蓄养的七万将士如若在我的手里,同他吕光争个高低绝不是妄言。说来,这吐延视罴是如何回覆的?”
“大将贺拔连城带兵甲两万五千已到浇河郡(今青海贵德县内,黄河南)西。”
“哼...豺犬之辈,这浇河郡只能割与他了...不过要等我的事先办成...只要我们赶在吕光兵到之前把竖子破了,其余都好说...”
...
乞伏乾归朝虎将贺辛作了个手势,“把他们给我叫出来!”
“诺~!”
贺辛跨马上前,领了十几个骑兵在飞驰到西都城外,朗声叫骂。叛军只是用零星的弓矢招呼,乾归看着诡异。
“这是...?糟了!有人断后,苻崇跑了!”乾归睁大了眼睛。一拳打在自己腿上。
“孟灵、韩敬!”
“末将在!”
“留八千人马于汝,限你二人今日之内攻克西都,余部我全数带走,待城破立即传命边芮回防,不可擅自同吐谷浑接触,可听明白?”
“末将领命!”
乞伏乾归心乱如麻,知道苻崇要跑,但不知道这个懦夫跑得这么快,和他父亲苻登差远了,前秦帝国的尚武之风恐怕也就止于苻登了。
“杜稚!”
“在!”
“我将骑兵先行,你率步兵随后,回转陇西!”
“诺!”
......
一万六千的西秦军再分作两部,八千攻城,八千回转陇西,留下的八千人在乞伏乾归看来绰绰有余,他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后备,现在西秦全国所剩野战军捉襟见肘,而整个雍凉战区却并不太明朗:
西秦(乞伏乾归):总兵力63000步兵48000骑兵15000
1南安陇西(甘肃陇西南)守备、秦州牧·乞伏益州步兵2万、骑兵4千
2金城(甘肃兰州西)苑川守备、太子·乞伏炽磐步兵8千、骑兵2千
3武始(甘肃临洮)守备、凉州牧·乞伏轲弹步兵1万、骑兵3千
4西都(青海西宁)集群,西秦王·乞伏乾归步兵1万、骑兵6千
后凉(吕光):总兵力?步兵?骑兵?
1广武(甘肃永登东南)集群,太原公·吕纂步兵3万、骑兵7千
2?集群,北部护军·吕隆步兵?、骑兵?
3固原(宁夏固原)、北地集群,常山公·吕弘步兵1万8千、骑兵5千
4姑臧(甘肃武威)集群,凉王·吕光步骑兵约6万余
然而要对付的显然不只是吕光,甚至还有姚兴、杨定(仇池)、甚至还有虎视眈眈的吐谷浑。
苻崇南逃,势必往杨定或者直接往晋朝的梁益二州逃亡,那如果晋朝再插一足...司马曜...这是轮到你来收复关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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