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你的故事，奇犽。”糜稽发誓，他绝对是以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这句话的，“和大哥正面怼的感觉这么样？”

    奇犽的表情跟吃了屎似的：“糟糕透了。”

    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糟糕，每次从大哥带给他的负面状态挣脱出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内会怀疑当时的自己会什么会有挑战大哥的勇气，毕竟，就算奇犽自己都清楚，伊尔迷给予他的恐惧是长时间的。

    长时间的，镌刻在灵魂上的恐惧。

    “所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糜稽的声音在狭小却空荡的刑讯室中有些失真，“不听大哥的话，喊着不当杀手了再一次跑出去？”他嗤笑一声，“那大哥真的会一直注视你哦。”

    扯着嗓子来了一句：“大哥is watg you。”

    “砰——”是后脑勺遭到重击的声音，糜稽被猝不及防的一击踢蒙了头，再回头就看见他的三弟已经弄断乐铁链，从半空中下来。

    他们都知道，刑具对奇犽来说起不了作用，那只是变相的玩具，疼痛依旧存在，但在身经百战的强健身体上，只停留于皮肤表层的疼痛不值得一提。

    “别用那么恶心的声音说话，胖子。”这是糜稽在体脂比例身高时奇犽对他的称呼，即使他几周之后就成功瘦成一条竹竿，坏心眼的奇犽还是将这个称呼沿用了下来。

    被踢了的糜稽不甘示弱，看见墙旁边依着的板斧，一个脱手就朝奇犽扔了过去，然后被轻而易举地躲过。

    “我看你就是欠大哥教训。”他的声音就像是漏风的百叶箱，呼啦呼啦的，对他来说刑讯奇犽已经算是超额完成运动量了。

    “嗯？”奇犽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刑讯门，隔着小窗口果然看见了扒在门口的柯特，这孩子就像是古堡的幽灵，大多数身后都跟在基裘身后，偶尔出现在奇犽或者糜稽眼前，次数少得可怜。

    “是柯特啊。”对最小的弟弟，在刑讯室的两人都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就关系，和柯特的亲近程度可能还比不过仇人似的糜稽和奇犽。

    啊，对了，奇犽突然想起什么，走进刑讯室的铁门，隔着几道栅栏对年纪最小的弟弟说：“大哥让我把伴手礼带回来，是阿布蜂蜜，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你要的话自己去拿。”像是交代一个任务，但是却让柯特眼睛一亮，不知道是因为那是伊尔迷的伴手礼，还是因为奇犽与他搭话。

    至于身后胖子吵吵嚷嚷的“怎么不告诉我”直接被他忽视。

    “有人进入了揍敌客。”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柯特对奇犽说了这段话，“他们说是奇犽哥哥的朋友。”然后闪身离开，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城堡走廊的拐角。

    朋友？奇犽当时就愣在原地，表情一片空白，毫无防备，他大概是震惊过头，完全没有想到小杰他们竟然会为了自己找到枯枯戮山，但联想到他的性格，又觉得这在情理之外预料之中。

    “和你做朋友的人，最后一定会死的，阿奇。”突然，伊尔迷如警钟般的声音又在他脑袋中敲响，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眼眸又一点一点暗下去。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他的朋友们来找他，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应该和他们走，还是留在原地？

    糜稽没有看见奇犽的表情，但他却也听见了柯特的话，心里一个劲地啧啧称叹，觉得奇犽的新朋友真心牛逼，跟他的弟弟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都找到他们家里来了。

    他倒不清楚伊尔迷对奇犽交朋友的态度，因为他和奇犽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但是对他自己或者其他几个兄弟，伊尔迷很少管得那么宽，所以糜稽以为奇犽也一样。

    “糜稽你有朋友吗？”他听见奇犽突兀的问话，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玩。

    “哈？”嗤之以鼻的回答声，“朋友，有啊！”别看他是个不出门的宅男，网络也是神通广大的好吗？更不要说每年还要定期参加拍卖会，在中古店找红白机，看漫展，同好会的普通朋友抓出来一把一把，就算是身为黑客在网上也有势均力敌的好伙伴。

    人是群居动物不是吗，就算是大哥那样的标准杀手，也有几个长期有交集的同伴。

    只是奇犽这小鬼不知道而已。

    “你担心什么？”大概是看奇犽沉默太久，就算是糜稽都觉得这里气氛怪怪的，本来就冰冷的刑讯室因为奇犽的低气压温度又硬生生向下降了好几度。

    “既然柯特都知道了，那起码证明爸爸同意你的朋友进来了。”他说的是如此漫不经心，“既然爸爸都同意了，你还担心什么。”

    伊尔迷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他什么都想管，什么都想控制，以至于揍敌客现在的真正家主席巴的存在感大幅度降低，比起聒噪的妈妈，他们的父亲说得上是沉默寡言，与家中的孩子交流也不多，也奇犽的记忆中只有高大威严的背影，但就算只剩下背影，对他的惧怕还是刻在脑子里。

    这和对伊尔迷的恐惧不一样，奇犽想，他在畏惧他的父亲。

    事实上，在揍敌客家里，除了伊尔迷，其他几个孩子多多少少都对席巴怀有相同的情绪，就算是他们身为流星街人的母亲也一样。

    他得去试试，奇犽对自己说，试着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

    因为小杰他们都已经来枯枯戮山找他了，那么他就应该回报对方同等的信任才行。

    他不会害死小杰的，这一刻，奇犽心中的坚定竟然压过了对伊尔迷的恐惧，小杰信任他，他也应该信任自己才对。

    他要变得更加坚定，更加强大，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大哥给他打造的鸟笼中挣脱出来。

    小杰他们的行动力很强，在伊尔迷回来之前就打开了揍敌客家的大门，令人怀疑的是“奇犽的朋友上门”这么大的事闹的揍敌客家的资深管家以及家庭成员都知道，却没有惊动在外面工作的伊尔迷。

    他的针人被完美避开，至于其他有意传递消息的人，则受到了来自家主的警告。

    消息被封锁了，就针对伊尔迷一个。

    “别告诉伊尔迷，柯特。”哪怕是一心向大哥的乖孩子在他父亲饱含威严的警告声中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知道小杰几人竟然上门就为了带走奇犽，身为大哥的伊尔迷绝对会化身恶鬼放下任务就直飞枯枯戮山。

    到时候，一定会弄得全家都很不愉快。

    奇犽与朋友间的关系已经上升为家庭战争，对战双方是席巴与伊尔迷，其他一切人都要靠边站，他们没有介入战争的余地。

    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奇犽走在幽长幽长的走廊中，他换上了新衣服，背着方便行动的包，比起上一回的匆忙逃家，他这次算得上是公费旅游，有他爹在背后做坚实的后盾与保障，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来自大哥的追杀。

    因为大哥自己也会很忙，奇犽插兜推开了大门，席巴正坐在兽皮椅子上看他。

    啊啊，又是这样，聪明的小孩儿想到，他几乎可以看见到了，大哥和父亲之间又一轮旷日持久的战争，他就是导火索。

    管他呢，奇犽想到，反正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走进席巴，两人就像是普通的父子，聊关于奇犽逃家后的见闻以及他交朋友之后的事，他的父亲虽然威严，但在这时却显得慈祥而且通情达理。

    他告诉奇犽不要背叛自己的朋友，并且立下了誓言。

    再走之前，小孩儿终于没有按捺住，对席巴问道：“大哥怎么办？”他双手抄在脑后看似漫不经心，“大哥的话，并不希望我出去吧？”

    席巴笑了，他对奇犽说：“你不用担心。”

    那笑容是正常的，但是奇犽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冷意，和伊尔迷恶念压迫并不相同，那是因为恐惧而从新里传来的寒冷。

    “伊尔迷他是个合格的揍敌客，但却不是个合格的家主。”他听见自己的父亲轻描淡写地说道，“他需要更多的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