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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纪之龙缘_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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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越、昭沅和琳箐立刻正襟危坐,一起点头,连应泽的鼾声都停住了。

    杜如渊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从前,有这样一个少年……”

    杜如渊的故事果然很长很长,它的开始,就十分像一则话本中或戏文里的传奇开头。

    从前,有个少年,他出身贵族,十三岁就被封郡王。年少又居于高位,难免骄纵,少年郡王喜豪奢,善挥霍,结交了许多身份差不多的贵胄子弟,成天斗鸡舞马,恣意游乐。

    有一天,少年郡王去山林中打猎,遇见一位白发老者,坐在林边树下,向郡王讨一杯清水喝。郡王见老者白发苍苍,虚弱老迈,便让手下拿了一个装满水的水袋,丢给到老者面前。

    老者没有去捡水袋,也没有道谢,郡王懒得再费神耽误工夫,策马继续前行。待进入山林深处,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道人,拦在郡王马前。

    郡王便勒马问他为何拦住自己去路,道人问,方才王爷是否遇见一位讨水老者,王爷如何回他?郡王回答,是遇见了,本王让属下扔了一袋水给他。

    道人又问,路见长者,王爷为何不亲自捧水相敬,而只是高高在上地丢水施舍?礼待贤德之士,敬重年长之人,本是世人皆应具备的品德。

    被莫名其妙的道人莫名其妙地拦住,莫名其妙地质问莫名其妙的事,郡王当然感觉很荒唐。他觉得,讨水者虽然年长,但只是个平常百姓,他来讨水,没有按照规矩行礼,自己不予计较,依然给他一袋水,已经是宽容大度了。这种不懂得敬重长者的指责实在可笑。假如王爷他真的是个不懂涵养礼仪的人,岂会容忍一个野道人拦在马前啰嗦半天。

    道人于是说,少有万贯不算富,老来安和方是福,王爷虽然现在贵为王爷,但等到像讨水老人那般年纪时,境况如何还未可知,又怎能轻论尊卑?道人语重心长地劝告郡王,谦和有德,惜福积善方能长久昌荣。

    郡王终于忍无可忍,斥责道人不知所谓。他不过偶发善心,送袋水给旁人,竟被一个野道拦着路,说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大道理,他有德无德不劳外人评论,人生在世,应当随性而为,及时行乐,才不会虚掷年华。

    道人便说,郡王虽凭当前的权势可以恣意随性,但有三样平常百姓物,他可以打赌,郡王绝对难以得到。

    道人的话刺激了郡王,他与道人立下赌约,假若他输了,今后路遇长者,无论贵贱,他皆会恭敬待之。若道人输了,就自绑王府门前三天示众。

    道人躬身应允。郡王问道人所说的三样平常百姓物是什么,道人回答曰,一是暖心絮,二是与你彼此真心相待之人,三是一碗充饥的白饭。

    道人与郡王约定赌局的时间是半年。郡王觉得这个赌就是个笑话,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输。

    能够暖到心的棉絮根本就不用去找。郡王的王府中有天下最好的云床锦被,随便抱它几十条被子盖在身上,别说暖心了,寒冬腊月天里热火烧心都能办到。

    郡王自认交友遍天下,肝胆相照的朋友可车载斗量。至于最后一样一碗可以充饥的白饭,那就更可笑了,随便哪里,找不来一碗饭?郡王开开心心地继续去打猎,他的侍从引弓射大雁,无意中射伤了一只路过的白鹤。郡王当时心情很好,见白鹤落地后瑟瑟发抖很可怜,便让侍从放了它,顺便还给它的翅膀上了点伤药。

    郡王回到王府后,悠悠哉地数着日子,等着半年期限度过。谁知就在几个月内,他遇见了天翻地覆的大变故。

    皇帝驾崩,未留遗诏。先帝共有两位皇子,都还年幼,到底由谁继位,朝中几派势力争执不下。最终,在凤神殿中验签,大皇子和韶中签继位,改年号崇德,世称承德帝。太后、三公及国师冯梧辅政。支持二皇子的丞相赵初与振国将军不服,企图逼宫夺位,被镇压。

    少年郡王与振国将军有些交情,受到了牵连,同被打成乱党,王爵被削,王府被抄,本人被押进京城,打入死牢。

    郡王被押进京城时,正是寒冬腊月,他只穿着单薄的罪衣与芒草鞋,手脚开裂,生满了冻疮,被枷锁镣铐磨破,鲜血淋漓。平时逢迎他的人,巴结他的人,与他称兄道弟他自认肝胆相照的人都唯恐被牵连,远远地避开,没有一个人敢来看他。一路上他时常冻得或饿得昏倒,连啃到石头一样硬的馒头都算是美餐。

    途经一处山林时,有一位道士踏雪而来,迎着囚车,立于路旁。

    道士问:“王爷可还记得与贫道的赌局否?”

    郡王恍然想起,今日便是他赌局的半年期限到期之日。

    只是半年,他从一个呼风唤雨的王爷变成了落魄的死囚徒。那三样他以为如尘土般普通的东西他一件都没有。

    是他输了。

    郡王的心中一片冰凉,在他恍然醒悟的时候,囚车已向前走了很远,道士并没有跟来,他未能开口认输。再回头看,只见身后白茫茫,空空荡荡,天地之间,似乎一无所有。

    他万念俱灰,趁着押送的士兵将他从囚车中放出来吃饭休息时,跳下了山崖。

    身为一个故事的主角,跳崖死不了乃是一条铁律。待郡王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茅屋中,他的身上盖着一条棉被,虽然粗陋,却异常温暖,茅屋内药香夹着饭香,暖雾缭绕。

    有位少女,端着一只冒着腾腾热气的碗向他嫣然一笑。

    这个笑容,是郡王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笑。

    少女名叫荷仙,她说自己父母双亡,独自住在这个山谷中的小屋内,偶然发现了昏迷的郡王,就把他救了回来。

    郡王告诉少女,他是被判谋逆罪的死囚徒,如果救了他,会被牵连。不如趁早将他交给官府。

    少女却说,我救你时,就知道你是谁。可能你已不记得我了,你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曾落入王府,是王爷让人放了我,这份恩情,我永远难忘。

    郡王确实不记得有做过这件事了,他依稀想起一两年前总管曾新买进一批仆役,他觉得没有必要,就让全部放还回家,只当赐他们一个恩德,大概荷仙就是其中的一个。

    却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居然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最后救他的人,竟是一个曾经的婢女。

    荷仙悉心地照料郡王。她冒着风雪去附近的城中给郡王买药,半夜还守在火炉边煎药,手冻得又红又肿。她家境贫寒,只能做粗茶淡饭,黄粱米,腌的过冬咸菜,半点荤腥都沾不到。郡王却感觉,这些饭,比他之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珍贵。

    郡王的伤势渐渐转好,年三十的晚上,荷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白米,蒸了半锅白米饭。拌些腌的葫芦条儿咸菜干,就是他们的年夜饭。

    接过盛满饭的碗,看着向自己微笑的少女,郡王的心中涌起一个已蛰伏许久的想法。他想,自己如果就这样一辈子隐居在山谷中,也许是最幸福完美的事情。因为他盖着暖心的棉被,手中有热腾腾的白饭,眼前更有他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他见过许多豪门千金,荷仙与她们相比,只是一个有些瘦弱的清秀少女而已,没有芍药般的雍容艳丽,没有端庄高贵的仪态,但只看着她的笑容,他就觉得拥有了世上最珍贵的一切。

    可他现在还是个潜逃的谋逆之徒,他什么也给不了荷仙,只能拖累她,他没有资格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相守一生。

    只是目前的日子,他已经知足,他隐隐预感到,这种日子不会长久。

    果然,当冬雪开始渐渐融化的时候,有一队士兵进入山谷,围住了这个茅屋,郡王将荷仙护在身后,淡然地向手执锋利兵刃的兵卒说:“我同你们回去,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不要伤及无辜。”

    兵卒中走出一人,向他单膝跪下:“王爷,圣上已查明,谋逆之事,与王爷无关。我们奉命请王爷回去。”

    郡王在数月之内,经历了人世最大的起落。他曾在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而现在,丧失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据说,是当时权势最大的国师冯梧为他翻案,证明了他无罪,而眼下,朝廷正有件燃眉大事等他帮忙。

    太后辅政,致使外戚势力膨胀,他们不将年幼的崇德帝放在眼里,竟然想取而代之,太后诬陷别人是叛党,结果她的亲爹亲兄长成了真正的叛党。

    郡王带兵镇压了外戚叛乱,从昔日的谋反死囚变成了护国功臣。皇上重新赐他王衔,又将许多土地加封给他做封地。他成了手握重兵,权势最大的四王之一。

    在权高得意之时,他做了一件让世人震惊的事情——娶了一位出身寒微的村野少女做王妃。他许下誓言,今生唯有一妻,永不立侧妃。

    洞房花烛夜,王爷的新床上只有一床粗被,红烛下摆着两碗白饭。众人皆不明其理,这两件东西的意义,只有他和她懂。当掀开盖头,握住荷仙的手时,郡王觉得,他今生再无奢望。

    从此,郡王和荷仙夫唱妇随,携手共伴。

    杜如渊拿起水袋,灌了口水,问:“听了这段故事,你们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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