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机灵的时候，比猴都精，这会儿却不开窍了。

    周薇摇头摆手，“当然不能了，医疗重地闲人免进，在外面等着吧。”

    虽说这里环境差了点，但好歹也是临时设的还是手术室，哪有随便进出的道理，。

    周薇拒绝林昊进去的要求，朝始终没说话的陆珩点头，便忙别的去了。

    经过带队负责人所在，正巧听到他在数落谭杰：“乔汐胡闹逞能，你是明白人，怎么也跟着闹？好在手术成功了，如果失败，你想过后果吗？”

    “你以前就是在三线小城市当个医生，你们医院器重你才让你来南军一附院学习，马上就要学习结束，到最后出这么大岔子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接连的质问之后，谭杰叹气，开了口：“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回去我会主动和医院提，不会牵连你。”

    带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谭医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你们是我带出来……”

    “我知道。”谭杰主动打断他的话，道完歉就转身离开。

    他其实能理解带队的做法，毕竟谁也不想因为别人犯的错承担后果，像他这样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无可厚非。至于自己，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被处分被开除，无论哪个他都能接受，只要那人活下来，做什么都值得。

    周薇站在那酝酿了好久，才敢上前问他的情况。

    “没事啊。”谭杰瞧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新奇，低声问：“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周薇抬头看他，顺着他的话，“那我觉得你好，关心一下还不行嘛？”

    “有点受宠若惊。”谭杰笑。

    几个月的相处，他对眼前的女孩有了些了解，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对身边人也是真的好，但这样羞涩直白的关心挺难得。

    周薇白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就这件事呀，真的影响很大？”周薇担忧看他。

    谭杰对上她的眼睛，不禁抬手揉了下她脑袋，“你也会被牵连，知不知道？”

    自己的事不操心，反而操心他的事情，真不知道该说傻还是什么。

    “我没事啊。”

    周薇毫不在乎，分析道：“你是男生，以后还要买房娶老婆对吧，要是工作没了，影响的是一辈子的事。”

    谭杰反问：“那你的工作就能不要？”

    “真没了我就找个人嫁了呀。”周薇乐呵地笑，笑完严肃问：“你别岔开话题，最严重会怎么样？”

    谭杰眼底的笑淡了些，无所谓道：“最严重也就是不能在公办医院做医生，也别往坏处想，手术不是成功了嘛，院方不会那么无情的。”

    周薇还想再同他说什么，后者称累，往休息间走。

    这边，林昊坐不住。

    他这人，坐不住就喜欢闲扯，现在就在跟别区队友叨叨，“诶，你玩lol嘛？”

    “玩得少。”别区消防多少顾及陆珩在场，只敢简单回。

    “真的，咱们先加个微信吧，等回去一起玩啊，我玩的贼溜，带你飞呀！”说着，他从战斗服内侧掏出笔和纸，把自己的微信号写下来递给他。

    别区消防员面露诧异地收下来，搞不明白他为啥随身携带笔和纸。

    当然，很快林昊自己叨叨出来。

    他把纸笔重新塞回去，捣了下身边人：“兄弟，你知道为什么要带纸和笔嘛？”

    “不知道。”

    “我留着写遗书的。”林昊笑嘻嘻说着，在身边人惊恐的表情下压低声音，“我跟我们老大学的，他……”

    陆珩睨他，“是不是闲得慌？”

    “……”

    “滚车上去。”

    林昊一把接过扔来的钥匙，喊道：“陆队？”

    “滚！”

    “诶，好嘞！”林昊立刻站起来，麻溜地滚了。

    他走后，别区消防员坐立不安。

    没一会儿，他起身说：“陆队长，我也去车里等着。”

    得到他的应允，步子极快地离开。

    陆珩望着忙碌的那些身影，和以前他参加救援的医疗驻地没什么不同，要说不同之处，应当是这里多了一个她，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起身，走到帐篷前站立。

    帐篷紧闭着，雨水顺着檐落下，溅起泥土。

    乔汐这会儿累得瘫坐在地上，耳边除了雨打在帐篷发出的声，就是“滴滴”的心电监测声。

    她刚闭眼，心里想着病人的数据，猛地睁眼，拼命拧自己，保持清醒。

    记录数据时，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她喊了声：“是薇薇嘛？进来的时候给我带瓶水。”

    “嗯，好的。”

    周薇应完，又看向陆珩，“真不进去？”

    女孩戴着口罩，靠坐在角落，撑着手愣愣看着病人，听到身后有动静，伸手道：“水。”

    接过拧开的水，她还惊讶了一下，心想：薇薇挺贴心呀。

    将半瓶水喝完后，她开口说：“他情况还算稳定，等雨停了再想办法送去医院吧。”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后续治疗还是去医院比较好，谁也无法保证中途会出现什么意外。

    “用担架抬，会有影响嘛？”

    陆珩冷不丁问了句，把她吓了一跳。

    乔汐轻拍胸口，皱着眉道：“你吓死我了！”

    语气三分埋怨、七分撒娇。

    “对不起。”

    陆珩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来：“累嘛？”

    乔汐把脑袋磕在他肩膀，鼻音哼了声，“累啊。”

    从来到现在，她都没好好休息过，比上班时候累多了。

    “靠着睡会儿，我帮你盯着。”陆珩顺势坐下，看了她一眼后，便看向运作的医疗器械。

    身边的人真的能让她信任，乔汐闭上眼便沉沉地睡过去。

    等她醒来，天已经放晴。

    她这边刚一动，陆珩偏头看过来。

    “他怎么样？”

    陆珩把记录本递给她，示意她看。

    乔汐扫了眼，“一切正常。”

    两人没待多久，谭杰休息好进来换她出去。

    乔汐领了两桶泡面和几个馒头，分给陆珩他们，“只有馒头泡面，你们凑合着吃。”

    林昊接过泡面，像是看到山珍海味一样，“我就吃这个。”

    几乎是热水倒进去，他便掀开盖子哗哗地吃。

    乔汐：“你慢点。”

    林昊把面咽下去，不好意思说：“我习惯了。”

    乔汐无奈摇头，偏头问陆珩：“你们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吧。”

    “哦。”

    乔汐小口小口咬着馒头，低垂着眼。

    林昊和别区消防员吃完后，识趣地走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林昊会留下，护送伤者去医院。”陆珩拉起她的手，低头用唇碰了一下，隐忍又克制：“我会想你。”

    乔汐后悔了，本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少，她还睡了好久。

    越到分别，就越是不舍。

    她想跟他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照顾好自己，那、我走了。”陆珩松开他的手，刚要起身，被她拽住。

    乔汐好想让他留下，想问他能不能由他自己护送伤者，可在对上他透亮的眼眸时，只说了句：“你也是，别让自己受伤。”

    陆珩轻揉她脑袋，“会的。”

    她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远离，车子最后消失在视线里，情绪低落。

    刚刚他说会想她的时候，应该回应的啊。

    乔汐扒拉头发，为什么每次都要事后才要后悔？

    周薇走过来，问：“小乔，你没事吧？”

    乔汐很快收拾好心情，朝她摇头：“我没事。”

    “那你等会可能就有事了。”

    “？”

    周薇没精打采道：“院方要求开电话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乔汐：“……”

    医疗物资帐篷，被临时当成会议室。

    乔汐周薇谭杰并肩而立，带队负责人及医疗救援组核心成员在他们对面，手机开了外音摆在中间桌子上。

    院领导依次对此事做了评判，之后副院长开口：“你们一个个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嘛？”

    良久沉默，他又道：“从主刀开始，一个个过。”

    带队负责人看向乔汐，“你先吧。”

    “知道。”

    众人：“……”

    就两字没了？

    带队负责人表情一僵，忍不住提醒：“继续啊！”

    乔汐盯着桌面上的手机，“我知道自作主张是错，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您要罚就罚我吧，跟他们无关。”

    “不是的，院、院长，我也是自愿参与手术的，甘愿被罚。”周薇紧接着开口。

    谭杰无奈看了她一眼，缓声开口：“院长，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如果不做决定，最佳救治时间就会被错过，我和乔医生商量的结果是尽快手术。”

    “那你们报告了此次医疗救援的负责人吗？他同意了吗？”

    谭杰抬眼看向带队，开口：“报告了，他并不同意。”

    “哼。”电话里，不知道谁冷哼了声，谁都没有说话。好半天，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乔汐，你别多想，就告诉我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吴主任？”

    吴文海语气放柔，“说，别害怕。”

    乔汐低垂着眼，酝酿还久才道：“我只想救他。”

    吴文海问：“那你考虑过如果没救成呢？”

    “那我尽力了，问心无愧。”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救人。

    决定之前，她就已经知道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免不了被院方处罚，只是不想自己以后会后悔。

    “呵，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敢讲！”电话里冒出的话，语气很冲，带着强烈的不满。

    周薇紧捏着拳头，要不是谭杰拉着她，都想把手机砸了。

    什么语气？什么态度？

    就算他们是实习生，但好歹也是人吧，做人最起码的尊重难道不应该有吗？

    “你们在那注意安全，这事等你们回来再说。”最后，副院长打了原场，交代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离开帐篷，周薇嘴撅老高，“辣鸡，什么玩意！”

    “的确是我们先违反规定，医院要处分也无可厚非。”谭杰看着她解释。

    “我当然知道，要你说？”周薇瞪他。

    她就是气啊，想找个人发泄吐槽一下而已，谁要听大道理。

    谭杰服软；“好，我不说话了。”

    “小乔，你怎么不说话啊？”周薇问。

    乔汐看向两人，犹豫良久还是打算说：“开会之前吴主任给我打过电话。”

    周薇：“那通电话是主任的？”

    乔汐点头。

    他们的手机都是带在身上的，只不过前几天一直下雨，信号断断续续，雨停之后就能正常通话了。

    开会之前的十分钟，吴文海给她打了电话，大概的意思是让她不必太担心，目前最主要是让病人情况稳定，转入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他说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只要病人能康复，并且不追究责任，医院就不会太为难医生。”

    乔汐说完，周薇异常惊喜：“太好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谭杰提议三人轮流值班，直到病人被送去医院。

    之后的三天，除了小部分睡觉时间，其余一直在忙。

    手术的第四天，谭杰观察他各方面情况良好，和乔汐商量过后，决定今天护送他去医院。

    林昊和别区消防员一路都很小心，放慢速度只求稳。

    他们已经联系过当地医院，到达车子可行驶路段，就见着救护车。

    医疗驻地需要人手，谭杰让乔汐随车，他则原路返回。

    临走前，林昊打招呼：“乔医生，我们也要走了，南城见。”

    乔汐浅笑：“好，注意安全。”

    林昊两人先回了趟医疗驻地，同带队负责人道了谢，徒步离开。

    津县的洪涝年年都有，今年时间线拉的比往年长。

    圩坝填堵后，各区派两人留下巡岗，其余人员全部撤走，前往下一个重灾区支援。

    石枫和董文宇已经赶到，汇合后，向陆珩汇报情况。

    “津河流域改道，造成大量人员伤亡财产损失。”

    石枫简述完，董文宇补充：“目前，11人确认死亡，28人失踪。”

    陆珩问：“联系水上救援队了嘛？”

    “联系了。”石枫犹豫，“但是…他们赶来需要时间。”

    “多久？”

    石枫硬着头皮：“大概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