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千里。

    原始森林连绵成一片黑色的影子，树叶摇动着夜风。

    一只蜥蜴从藏身的石头下悄悄爬出来，伸出细细的舌头探索着它所在的小世界。夜空很晴朗，是个适合活动的夜晚。

    但它并不欣赏晴朗的夜色和树叶稀疏处漏下的斑驳月光，而是悄悄接近了几十厘米以外的蟋蟀。

    正当它足够接近，准备扑过去时，一只巨大的脚从天而降，踏在它和它的猎物之间。对它而言这算是一场小规模的地震，于是它飞快地躲回了石头下面。紧接着又有三只大脚依次带着小地震经过，带走了它的夜宵。

    两只硕大的黑影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窥探着森林里唯一没有树的这片区域。

    “好！过过过——哎呀——对——传啊传啊——把球给c罗呀！——快快——射门了——哎——诶——唉！”

    伴着全场观众的嘘声，光头强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满桌的空酒瓶一片脆响。

    “奶奶的！踢不进你冲个p啊！爷还等着你进决赛呐！”光头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伸手从老爷椅后面摸出最后一瓶啤酒，张嘴啃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口，享受着酒液裹卷着气泡涤荡喉咙的快感。

    这间堆满杂物的屋子充当了光头强的客厅，角落里散落着几本过时的内衣杂志。一只昏暗的白炽灯带着几缕蛛网悬在光头强与其争辉的头顶上。那台电视也是五六年前的老东西，只能接收几个频道。因此，白天劳累的伐木以及跟两只熊战斗之外，蜷在这间小屋里吹着小风扇看球赛几乎成了光头强唯一的消遣。他一边抠着脚，一边把啤酒倒进胡茬包围着的嘴里，一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鼓鼓地盯着分辨率极低的荧屏。

    “熊二，快，跟上俺！”

    两只黑影顺着木栅栏摸进了木屋的后院，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扇看起来很旧的门前。

    “熊大，这里头有吃的？”屎黄色的熊问道。

    “十有八九！俺几次看见光头强从这里头搬出过香肠什么的。”泥褐色的熊拍胸脯。

    “成！俺们咋进去？”

    熊大伸出一只熊掌在门上试着按了按，说：“嘿！这蠢光头没锁门！”

    熊二急忙去推门，被熊大一把拉住：“你急啥！你晓得光头强睡着没有？小点儿声！”

    熊大轻轻把门推开一条小缝，门枢发出嘎嘎的声音。熊大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房里的动静。几层木墙外隐约传来球赛解说员重复过无数次的敷衍式感叹词。

    “不知道啥玩意儿，俺估计光头强那儿声音更大，咱小声着点儿，人类的玩意儿特损。”熊大耳语。

    分布极为松散的挥发性有机分子没能逃脱熊二的鼻子，熊二立即向熊大汇报这一发现。

    “干得漂亮！在哪？”熊大对此给予高度评价，借着脏兮兮的窄小玻璃窗盘剥后所剩无几的惨淡月光，小心翼翼地搜寻着食物的踪迹。

    “熊大，上面！”熊二指着通向阁楼的小木梯。

    熊大伸手在梯子上摸了一把，上面没有什么灰尘，看来光头强经常到阁楼上去。

    “俺先上去看看，你在这儿放哨。”熊大部署计划。

    “不成！”熊二一把揪住他，“你把东西吃完了俺咋办？饿极了俺吃你啊？”熊二有所不受。

    熊大知道熊二的脾气，平日里听话得像个丫鬟，一碰到食物就翻脸不认。然而毕竟是在光头强家里，和平是最好的选择。

    “成，你先上去，但咱说好，等俺上来了你才能动手。别忘了，光头强手上有杆猎枪。”

    光头强把最后一只酒瓶丢在桌上，这时候电话响了。

    他从老爷椅上弹了起来，迅速拔掉电视插头，抢过听筒，奴颜卑膝地对着它说道：“哎呀！李老板还劳烦您亲自来问您那批木头很快就准备好啦打明儿一早就给您发货好评您都不用点啦……”

    电话那头没有预料当中的一顿臭骂：

    “how`s????_it_goihis_is_diana_speaking.”

    ”好了别吃了！这么会儿鬼晓得光头强发现没有！“熊大压低声音说道，同时他找来一只麻袋打算吃不了兜着走。

    ”得嘞！“酒足饭饱的熊二从一地的食物残渣里爬起来支援熊大翻箱倒柜。

    ”诶，熊二，你看这是啥？“

    熊大打开一个破布包裹，里面是一个两熊掌大小的铁盒子，盒盖上烙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徽记，如同一团火焰。

    ”这盒子挺好看，崭新崭新的，还发亮哩！见鬼，人类咋这么多好东西？“熊二拿过盒子，左摸摸右看看，不小心碰到了盒子开口处的弹簧扣。铁盒子咔嗒一声，弹了开来。

    ”咦？俺打开了？“

    两只熊头挤在一起，仔细端详。借着微弱的月光，里面一根萝卜大小的石英管发出幽蓝色的微光。

    ”俺知道，这多半是酒。你看存得这么好，肯定是人类说的好酒！咱这回干了光头强一票大的，咱也带回去享受享受，尝尝人类的好玩意儿。“熊大显示出知识渊博。

    ”成，吃饱了俺就全听你的！俺力气大点儿，俺来扛袋子。“熊二积极地把食物扛在肩上。

    熊大先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警觉地嗅了嗅，并没有光头强的气味，于是他对楼上的熊二开绿灯：“成，下来吧，小声着点儿。”

    熊二把口袋递给熊大，开始爬梯。熊大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的实现来得比他想象的要快。熊二踩到最后几根横木的时候，熊大听见了梯子发出轻微的裂响。

    “停！别踩下去！这木头要断了！跳下来，轻轻的！”熊大压低声音提醒道。

    于是熊二赶紧缩住腿，扭过头来找落脚点。但木板咔叽咔叽的断裂声更急促了。

    “熊二，跳哇！”熊大比熊二还急。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整个梯子被熊二的体重拖垮，熊二一屁股摔在地上。

    “哎哟，疼……”

    “疼啥呀呆子！还不快跑！”熊大把熊二拖起来，扛起袋子跑了出去。熊二紧随其后。

    院子里没什么动静，光头强要不就没赶来，要不就在赶来的路上。

    “熊二，咱们分头跑，晚上光头强不敢进林子，回窝再说！”

    “成，俺听你的。”

    熊大扛起麻袋跳进灌木丛里。熊二刚要迈腿，忽然发现匆忙中熊大掉落了一大块面包，便伸手去捡。突然他跪了下来，摔在地上，小腿上一阵剧痛。熊二明白他挨了光头强的子弹。熊二随即把面包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以免自己疼得叫出声音引回熊大，那样谁都跑不掉。

    直到什么东西在他头上砸了一下，熊二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两张没有表情的脸和两对蓝灰色的阴冷瞳孔隔着一块破碎的镜面对视着。光头强把摘下来的黑色美瞳和假胡子丢进垃圾桶，像是洗掉了所有的慵懒和疲倦。

    他换了一套黑色西装，扎一条红领带。脑后整齐的条形码比一道闪电还醒目。

    从现在开始光头强不再是光头强，他恢复了那个冰冷的数字：

    47号。

    桌上的袖珍笔记本叫了一声，一封邮件发了过来。

    47号的两只瞳孔开始对焦，逐一扫描每个字母，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地下室的躁动已经停歇，47号摸索着找到开关，氖光灯为这个几十平米的监狱带来阴森的光明。

    熊二被关在一个几乎刚好能塞下他的铁笼子里，腿上的枪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了。尽管如此，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凭他的蛮力还是奈何不了直径三厘米的铁条。

    “光头强！你快放俺出……”熊二的怒气梗在了喉咙里，然后被吞了回去。忽闪的灯光下47号的脸被阴影笼罩，熊二看不清他是谁，只是对这个人类有一种无可言状的畏惧。

    47号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一旁的操作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兽用注射器，然后回到熊二面前，说出两个没有温度的字：“伸手。”

    熊二看不明白47号手里的东西是干什么的，但是他心里牢牢地记着熊大的忠告：人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他们残忍，因为他们会把管子插进熊的内脏里；他们虚伪，因为他们一边说着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一边把朋友养大然后吃肉；他们贪婪，光头强的工作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狡猾，多么强壮的动物拥有多么绝妙的本领都会被人类压制……熊二对人类的仇视，很早就开始了。因此，熊二绷起每一个神经元，死死盯住光头强的动作，并且准备好了殊死搏斗。

    “手。”47号命令道。

    熊二跟他对峙着，咬咬牙，挑衅道：“光头强，俺不知道你在打啥鬼主意，你别逼急了俺，俺拼起命来也不好惹！”

    “我不是光头强了。”47号在熊二做出惊讶表情的同时，从腰里抽出电棍，在笼子上蹭了一下。熊二感到一瞬间的麻木。一瞬间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已经被牢牢地拴在了一根粗壮的铁链上。熊二使着蛮劲生拉硬拽，铁链不为所动。

    光头强按下电钮，铁链开始收紧，直到把熊二的手臂完完全全地拉了出来。

    “呸！光头强！你以为你扯得断俺的骨头！？”熊二留发不留头。

    47号没理他，见他不能动弹了，便拾起注射器，把里面的药剂推进了熊二的静脉。拔下针头后47号立即把它扔开，闪电般从操作台后面抽出一把上膛的ak-47，在他认为安全的距离瞄准了熊二的头部。

    十分钟后，47号把步枪背到背上，从角落里搬出来一筐仪器，用一只手把它们理清，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改造版的m1911，一旦熊二有什么异常举动，那把枪就会像它当年杀人一样一视同仁地打爆这颗熊头。

    “不要乱动，否则你会死。”47号盯着熊二的眼睛，不怒自威。

    “光头强，俺不怕你！”熊二不甘示弱。但这句话少了几分底气，毕竟自己的一只手臂还被死死地控制着。

    47号熟练而迅速地将仪器给熊二戴上，这过程中手枪一直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47号读取数据后，用优质的食物表达对熊二的配合的肯定态度。他将数据整理好，输入电脑。

    “已对ax-β注射ii型imurgy，数据已上传。”

    几分钟后收到了回复。

    “注射iii型imurgy，如果那熊想玩儿，你就陪他练练。”

    “收到。”47号关闭电脑，走出地下室，敏捷地翻上被熊二破坏的木梯，打开手电寻找所谓的iii型imurgy。这时他发现了那块熊大剥下的破布被丢在地上。

    47号捡起它，脚步匆忙地回到地下室，把它丢在熊二面前。

    “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

    “啥玩意儿？”熊二当然没见过那块破布。

    47号拔出电棍贴在笼子上。看了看抽搐的熊二，说：“交出来。”

    “俺不知道！”熊二迎着47号的目光瞪回去。

    47号收回电棍，从背后摘下步枪，在旁边的铁板上打出一串省略号，然后把枪口对准熊二。ak-47的巨大噪音究竟还是震慑住了熊二。

    “你打死俺，俺也不知道！俺还吃你的破布不成？”熊二把头伸了过去，方便47号瞄准。

    47号回到阁楼仔细察看，但第一现场破坏严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他打开电脑，汇报情况。

    “iii型imurgy失窃，窃贼来源未知。”

    “这八成是那贼，我叫大白腿传给你。逮住α，先给老子回来！“

    一张照片传送了过来，是高速公路的监控拍摄的，已经经过了技术处理。47号一眼就认出了车里的人。

    &ive_blackcat！”47号吃惊地念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