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

    昨日樊峻带来了新的消息，秦玥要奉旨回朝复命了。

    其实姚瑶有点担心，因为京城秦家发生的事情，她是一清二楚的。秦瑄谋逆，莫云齐要将秦家诛九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理由充分。

    秦非墨先前来接原缨，跟姚瑶说，秦非白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但君心难测，万一莫云齐只是暂时稳住京城秦家的人，等秦玥回京之后，再一网打尽，全部解决呢？虽然只是个猜测，但不无可能。

    不过姚瑶也知道，不管回京是否凶险，这趟秦玥是必须要回去的。不回去，要么反，要么躲。

    秦玥并不想要任何权势，拼命去打仗，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博得更大的自由，如果造反成功，看似没人管束了，但会被某些东西彻底禁锢。况且造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莫云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明君，不昏庸，也不无能。秦玥如今的兵权是莫云齐给的，即便秦玥掌管着大军，也并不是他吆喝一句自己要当皇帝，下面的将士都会跟着他造反的。

    至于躲，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回京之路不管是鲜花还是荆棘，秦玥都要自己去走。

    林颂贤收到了京城来的信，是宋思明写的，他的家人已经平安到了京城，让姚瑶他们放心。

    宋思明有一封专门给姚瑶的信，信中提到了魏宇泽，以及他最近的困扰。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曾经都是朋友，宋思明觉得这些事，应该跟姚瑶讲一讲。他觉得日后姚瑶跟魏宇泽肯定还会再见面，了解更多，方便姚瑶判断以后如何对待魏宇泽。至少看了信之后，姚瑶知道，魏宇泽的父母没救了，再这样下去早晚闯大祸，而魏宇泽对她依旧没有死心，日后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家中一切安好，村里的田地还在种，买了更多的田地都交给林颂贤管理了。

    姚玫和赵康安已经带着赵大年和孩子一起回赵家去了，反正都在一个村里，他们还三天两头过来吃饭，要是连着两天不来，宋氏就让姚大江过去叫了，因为他们也想时常看到小外孙。

    姚秀玲跟冯波真的复合了，撕了当初的和离书，继续当夫妻，一家四口团聚了。冯波的弟弟资助了一些银两，还有当初姚秀玲从魏员外家得到藏了很久的银票，在镇上买了个小宅子，做一点小本生意。

    姚大江还是每个月初一给老宅送孝敬钱，但是孙氏死后，他给的孝敬钱就从一吊变成了半吊。

    姚大江不差那点钱，但孙氏的死让他咽不下那口气，就是要让老宅的人知道，他们干的龌龊事，他都一清二楚，最好别再惹他。

    姚老头年纪大了，过去那些年也没干过什么活，以前都是孙氏伺候他，孙氏死了之后也没人伺候了，见天儿地吆喝着，让姚大海赶紧出去干活赚钱，让朱氏给他端茶送饭。

    姚大海仗着有仨儿子，两个都被赶到镇上做工了，自己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朱氏更是好吃懒做，家里的地都不愿意扫，满院子的鸡屎牛粪，都没法下脚，更别说伺候臭脾气的姚老头了。

    姚秀玲带着闺女跟冯波走了，一点儿没留恋。而姚修文还在镇上读书，年初又搭上了赵光耀，整日鬼混，一两个月都不回一次家。

    姚大江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宋氏又怀上了身孕。相反当初把他们赶出来的老宅的人，过得越来越不像样了。

    青山村的人都看在眼里，有人背地里嘀咕，说姚大江心太狠，发达了也不接姚老头过去享福，不想着拉扯一下弟兄。

    也有人说，姚家老宅的人就是活该，一家男丁那么多，日子却越来越穷，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懒！姚大江凭什么要拉扯姚大海一家？当初怎么分家的，很多人都没忘呢。

    不过拎得清的人是少数。村子里眼红姚大江家的人不少，背地里说闲话的更多。姚大江多少知道一些，但并不在意。日子是自己过的，他问心无愧。

    前两日姚大江从地里回来，路上碰见了一个本家的伯父，那老头拽着姚大江说话，张嘴闭嘴都是让姚大江大度一点，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一直跟亲爹亲兄弟置气，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姚大江听那老头絮絮叨叨，翻来覆去都是些囫囵话，只说了一句：“被笑话的不是我。”

    那老头当时就哑巴了。

    确实，被笑话的当然不是姚大江，而是姚家老宅那些人。背地里说姚大江坏话的，全都是嫉妒他过得富裕。

    姚大江回家跟姚瑶说了这事儿，只当个笑话讲的，姚瑶当时就笑了：“爹，这种事不关己，只一味劝我们要大度的人，千万离得远一些。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

    不过姚瑶现在一点儿都不担心姚大江会因为心软做错事。

    姚大江看着憨厚，实则很聪明，善良是真，但并不软弱。即便是曾经那些年被姚家老宅的人过分压榨，他也不是没有抗争过，只是被孝道和分家的规矩束缚着无法挣脱，导致他每次抗争都失败了而已。如今解脱了，也真正看清楚了那些所谓亲人的真面目，怎么可能再被他们当傻子？更何况姚大江现在读了书，长了见识，心胸和谈吐跟过去都不一样了。

    姚瑶只有些担心外出的林松屾，但这日听林放说，林松屾通过长风镖局的人捎了口信回来，说他一切安好，只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让家中人不必担忧。

    另外一边，秦玥按照圣旨，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已经踏上了南行的路，回京复命。

    姚瑶隔三差五会接到樊虎送来的最新的消息，都是关于秦玥的行踪。

    眨眼到了五月底，昨日樊虎说，秦玥已抵达岩城，预计停留半日，处理一些军务，就会继续上路。

    说心中没有期待是假的，但岩城距离青山村，快马加鞭只半日的路程，到了这天，再接到消息的时候，樊虎说，秦玥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清源县。

    “姑娘，主子现在应该是被人监视着，不方便过来。”樊虎小心翼翼地帮秦玥解释。

    “我知道，再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姚瑶心中有点失望，不过不是对秦玥有意见，只是期待落了空而已。

    但从理性的角度看待，秦玥没错。莫云齐打算等秦玥回京就处置秦家，这一点秦玥心知肚明。莫云齐这个时候会严密提防秦玥有什么小动作，同时也是在考验秦玥是否真的忠心。所以秦玥任何一点反常的举动，譬如从护卫眼中消失半天，突然称病不见人，找借口在什么地方停留，都必然会引起怀疑。

    而秦玥不回青山村这个家，亦是对姚瑶一家的保护。

    只姚大江和宋氏数日前就盼望着，姚大江又打扫了一遍秦玥的房间，趁着天气晴好，把秦玥的被褥连着晾晒了三天。宋氏专门拟了个菜单，都是秦玥爱吃的菜，说等秦玥回来，要做给他吃。

    这会儿姚瑶去跟姚大江和宋氏说，秦玥直接回京了，他们神色难掩失望。

    “没事，他肯定是不方便过来，以后有机会再见的。”姚大江笑得有些勉强，“或者咱们家什么时候到京城去玩儿，就能见到了。”

    宋氏叹了一口气：“只要他好好的，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关系。”

    “爹，娘，放心吧，他现在很好，过段日子就回来了。”姚瑶安慰姚大江和宋氏。

    等姚瑶出去了，姚大江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担忧：“月容，瑶儿看着像没事人一样，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不会的。”宋氏摇头，“咱们家瑶儿心大。”

    “那要是小白回了京城，不回来了，或者皇上再下个圣旨，给他赐婚一个公主，那瑶儿怎么办？”姚大江还是担心。

    “我相信小白会回来的，他要真不回来，咱们瑶儿肯定不要他了。”宋氏轻抚着还没显怀的孕肚说。

    “唉，瑶儿再过几个月就及笄了，可真快啊！”姚大江感叹了一句。

    大盛国京城。

    这日魏宇泽跟云丞相府的二公子云凌一起到醉仙楼喝酒，云凌一袭白衣，俊逸不凡，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两人坐了一个临街的雅间，聊着聊着，云凌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宇泽，听我大哥说，秦玥当初流落到了你的家乡清源县，你那时与他有诸多来往？”

    魏宇泽点头，没有否认。云凌既然这么问，就是云宥把某些事跟他说了。

    “我大哥说，他在一个小村子里，种地放牛，是真的吗？”云凌再问。

    “是真的。”魏宇泽说。

    云凌轻笑了一声：“想象不到秦玥放牛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有件事我说了，你别介意，我大哥说，秦玥那会儿喜欢上了收留他那户人家的一个小村姑，巧的是，你也喜欢那个小姑娘，不会是真的吧？”

    魏宇泽轻咳了两声：“这个，都是误会。秦玥那时失忆，不知自己的身份，而我当时什么都不是，一时冲动闹了些笑话而已。”

    云凌轻笑了一声：“可以理解，你走出了清源县，自然会发现，那个当初看着或许有几分姿色的小村姑，不过是个庸脂俗粉罢了。”

    “听说秦玥这两日就要回来了。”魏宇泽垂眸，转移话题。他并不想跟云凌解释姚瑶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不愿意跟任何人谈起姚瑶的事。魏宇泽其实很清楚，秦玥跟姚瑶一直都没断，秦非墨跟林颂贤合伙做生意，就是证明，只是外人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关系而已。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今日。”云凌慢条斯理地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往外看了一眼。

    魏宇泽笑了笑：“秦玥这次立下如此大功，皇上定会重赏。昨日在翰林院闲谈，同僚说，皇上或许会封赏秦玥当个异姓王呢，你觉得有可能吗？”

    云凌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又很快消失不见，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皇上自有定夺，等秦玥回来，就知道了。”

    “秦大将军回来了！”

    “秦大将军进城了！”

    “真的吗？快去看看！”

    ……

    下方大街上突然嘈杂起来，云凌和魏宇泽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就看到百姓们都纷纷翘首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有很多人还跑着往城门口去了，足可见秦玥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斜对面的茶趣阁中，温煦风和温雨薇兄妹也站在窗边，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表哥终于回来了，我整日听爷爷念叨他，耳朵都快出茧子了。”温雨薇笑着说。

    话落不见温煦风有什么反应，温雨薇扯了一下温煦风的袖子，温煦风回神，笑了笑：“是啊，我也有同感。”

    隔壁雅间的窗户开着，温雨薇转头，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是莫紫嫣又是谁？

    温煦风也看到了莫紫嫣往外看的时候，眼中的期待。

    温煦风收了脸上的笑，回去坐下，面色微沉。

    “大哥，你不会因为五公主的事，跟表哥生了嫌隙吧？”温雨薇蹙眉问温煦风。

    “怎么会呢？不关秦玥的事。”温煦风摇头。同样的话，他先前也说过不止一次，但如今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秦玥策马进了京城，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百姓们欢呼起来，高喊着秦大将军。秦玥目不斜视，面若冰霜。

    路过醉仙楼和茶趣阁附近，秦谡从醉仙楼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叫了一声：“乖孙！”

    秦玥闻声转头，只是对着秦谡微微点头，便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秦谡一脸与有荣焉，笑得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去，叫了小二进来，大声吩咐，把醉仙楼最好的饭菜全都准备上，他要带回府，犒劳他的大孙子。

    秦玥已经过去了，人群中久久没有平静下来，全都是对他的溢美之词。

    魏宇泽莫名感觉，云凌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虽然他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

    魏宇泽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自己跟秦玥的实力悬殊太大，当初因为姚瑶而生出的那一点比较之心，完全是不自量力，他早已经清醒了。虽然事到如今，魏宇泽并没有真正放下对姚瑶的感情，但他最过分的念想，只是想过若秦玥负了姚瑶，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的话，他会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仅此而已。醉酒之后的苦闷之言，念起心底的那个名字，酒醒之后，却不愿再提起。

    但云凌与魏宇泽不同。云凌是世人眼中，实力和才华都跟秦玥相当的存在。甚至有些人认为云凌的才华还在秦玥之上，但从科举的名次来讲。魏宇泽一直觉得，早就立志当武将的云凌，在时隔几年之后，刻苦读书，考了个文状元，最大的原因，怕是不服秦玥，要跟秦玥一较高下。

    “就算不当异姓王，秦玥定会取代他的父亲，掌管护城军，到时候就是你的上级了。”魏宇泽笑言。

    云凌摇头：“那可未必，我们拭目以待。”

    魏宇泽感觉云凌似乎知道些什么秘密，却不肯说出来。他没有继续探究的意思，很快就跟云凌分开，各自回家了。

    而当天晚些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秦非白的儿子秦瑄参与端王谋逆之事，皇上下旨，革去秦非白和秦玥的大将军之职，将秦家满门，打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