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艾萨克身上没有怀表，他只能大致猜测到现在可能是在九点钟左右。

    他再次唤出了“北风”，战马载着主人沿着森林边际一直向前探索，直到接近中午时分，一条河流突然横亘在了圣武士的身前。

    艾萨克下马解鞍，微笑着拍了拍“北风”的脖颈。“北风”欢喜地嘶鸣一声，撒着欢直接就跳进了清凉的河水中。

    这几天确实是委屈了它，但是艾萨克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然圣武士坐骑强大的体质保证了它们很少生病，但是如果在剧烈运动后骑士不及时地为它们清理身体，它们还是会感到非常不适。

    艾萨克看着在河水里玩闹着的“北风”，有些担忧地抓了抓头发。他不知道他的坐骑伙伴在被遣散的时间里住在哪，那里的时间是否和主位面流动得一样快，它们在那里又吃些什么。

    没人知道。

    圣武士的坐骑一直是法师议会的一个课题，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法师们的研究依然收效甚微。圣武士们虽然能感知到坐骑的部分想法和感受，不过对于坐骑生活的世界，他们同样也所知甚少。

    艾萨克是在实力达到三阶的时候才召唤出北风的。那年他还不到十六岁，刚刚完成了在希恩第二军事学院的理论学习。在那之后不久，艾萨克就遵从骑士团的分配，加入了拜尔斯边疆守军，成为了一名隶属于拜尔斯王国第五守备军的中队长副官。

    他还记得当时的召唤仪式很简单——根本就没有什么仪式。在艾萨克的实力突破到三阶的时候，他的导师拍了拍少年的头，然后带着他去了训练营地的简陋小教堂。

    艾萨克只不过是向母神祈祷了一句：我需要一匹马。

    然后马就出现了。就像以后无数次的出现一样，披散着雪白鬃毛的灰白骏马踏出了光编织成的魔法阵。

    简直不像是骑士选择战马，而是战马选择主人。

    艾萨克看着在浅水里玩闹着的“北风”笑了笑，他从旁边的小树上折下一段树枝，然后撕下了一段衣袖把黑曜石匕首绑在了简易木棒上。

    这样他在洗澡的时候还能顺便尝试着弄到今天的午餐。

    事实上抓鱼……果然很难。不过凭借着过人的敏捷和反应速度，艾萨克最后还是成功了。那是一尾很大的鱼，从外表上来看似乎是一条鲑鱼，不过艾萨克并不能确定。

    上岸以后，艾萨克的另外半条衣袖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毛巾。虽然骑士武装服的衣料有些硬，不过眼下也只能将就了。圣武士尽自己所能地帮着坐骑擦干身体，“北风”则对于没有刷子感到有些不满。

    清理完成后艾萨克再次为“北风”套上鞍鞯，咀嚼着几乎还是生的烤鱼就上路了。

    反正圣武士不会得病，现在还是做正事要紧。

    依照着主人的指示，“北风”沿着河流缓步跑向无边平原的深处。目前艾萨克的当务之急是确认这周围的安全性，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建造出“转生法阵”。

    而第一步就是沿着河流做最基础的侦查，确认周围有没有其他持有“钥匙”的人。

    他很幸运，直到太阳西斜，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艾萨克来到了河边的一处高地上，这里距离森林边界已经足有数十里远，放眼望去视野里只有无尽的平原，土地平整得让艾萨克想起了拜尔斯的无边草原。

    沿途大大小小的支流汇聚在一起，让眼前的河流从几米宽扩展成了近二十米宽的一条大河。昨日的暴雨让河水变得浑浊了不少，可尽管如此，艾萨克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河底密集的鱼群。

    在艾萨克的眼中，这个地方就很不错：靠近水源，食物丰富，最关键的是，这个地方是一块小小的高地——只要在这里修建好哨塔，那么在这片平原上，他的敌人将无所遁形。

    趁着天色还亮，艾萨克说干就干。他在高地的中央寻找到一块还算平整的草地，然后试图清除其中夹杂的所有青草、草根、石子和因为下雨而爬到地表的蚯蚓。

    这个工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难，他必须保证方圆一米左右的土地表层没有一点可能会影响到魔法阵绘制的杂质和凸起。正常的魔法阵绘制过程中是不会包含这一步的——法师们会在已经磨制好的石板上进行，就算没有现成的，牧师和德鲁伊们也可以用塑石术捏一块出来。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所以艾萨克做得很小心细致，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扶着酸痛的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艾萨克挥了挥手，等手上粘着的湿泥略微干燥一些后，双手互相搓动将灰土抖落了下去。然后他大声呼唤来“北风”。

    战马一路小跑回到主人旁边，艾萨克拍拍它的头，然后从坐鞍旁边的袋子里拿出那本黑色厚书。

    “嘿，乖孩子，回去玩吧，顺便帮我放个哨。”艾萨克又拍了拍它的头，“北风”便乖巧地离开了。

    再次打开暗格，先把那一试管易爆物小心地放到一边，然后取出了四张图纸。

    不知道为什么，新世界的月亮异乎寻常地大而明亮，如果突然间将视线从黑暗中移向月亮的话，你甚至会有些许刺眼的感觉。借着月光，艾萨克清晰地看到了图纸上的内容：那是四个扇形，拼在一起正好能组成一个直径接近一米的圆形魔法阵。艾萨克翻过图纸，在背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行小小地标注。

    人类：难民，10/4000，标准粮食300公斤

    艾萨克楞了一下。按照联邦的图纸绘制标准，这行字的意思是该法阵每日的转生次数不超过10次，法阵的使用寿命是4000次，每次消耗的献祭物为300公斤标准粮食——也就是精细主粮，你也可以用更多的粗粮或者是更少的肉类来代替。

    不过联邦最常见的的转生生物不该是“人类：士兵”和“战争兽：马匹”吗？难民是什么？而且这个运行消耗也有些少吧？

    不管了，先试试。

    艾萨克把四张图纸小心地拼合起来摆放在地上，用石子牢牢地压住，确认每一根线条都拼接在一起。

    然后拧开“试管”的旋塞，将那一试管白色水晶尘均匀缓慢地洒在图纸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接触到水晶尘以后，图纸上复杂的图文线条突然放射出了幽幽的碧蓝光芒。艾萨克向后退开了几步避开了蓝光，而接触到蓝光的其他物体——草叶、石块、土壤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挂上了一层蓝色的“冰棱”。

    那就是最低级的魔力水晶，强大魔力侵蚀后所留下的痕迹。

    魔力的放出只持续了大概不到不到五分钟，已经被浸染成蓝色玻璃状物体的图纸上突然崩裂开一条裂纹，很快道道裂纹就蔓延开来，直到最后整块图纸都碎裂成了粉尘。

    地上只留下了一个由蓝色水晶绘制的神秘法阵。

    完美，艾萨克得意地笑了笑。

    在异常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之下，转生法阵幽幽地闪着光。虽然它看起来很脆弱，但实际上哪怕是承载法阵的泥土层，其强度都不在普通的岩层之下。

    事实上只要不是刻意地去用武器破坏它，你完全不需要为它的质量担心。

    虽然看起来很完整，但是艾萨克还是有些不放心。新建成的转生法阵内还残留着大量的魔力，足够让艾萨克完成第一次转生仪式。

    当然，从第二次开始就需要祭品了。

    艾萨克上前两步，试着念出魔法阵的常用启动词汇：“alkaa.”

    没有任何反应。

    艾萨克皱皱眉头，又试了试天界语中的“启动”词汇：“alustada.”

    圆形的魔法阵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光芒，艾萨克不由自主地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凭空产生的狂风吹得他破烂的军服猎猎作响。

    等到狂风停息、光芒消散以后，艾萨克在魔法阵上看到了一个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人。

    “是你……艾萨克！”仰面躺在魔法阵上的沧桑男人睁开了眼睛，他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然后立刻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圣武士。

    “你竟然还记得我！”艾萨克看起来比中年人还吃惊。

    “不，我只记得你的名字，你是谁……我的记忆……我又是谁……呃啊……”中年人翻身坐了起来，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痛苦地揉着额头。

    “你是原柯林公国的军功贵族，泰勒·马歇尔爵士，”艾萨克从卷轴袋里拿出了他的贵族徽记，“我是新任柯林公爵，本地的最高军事行政长官，艾萨克·柯林。依据联邦紧急军事管制法，你被征召入伍了，有什么问题吗？爵士先生。”

    “……没有，长官。”泰勒爵士用他锐利的眼神看着艾萨克，然后注意到了圣武士有些颤抖的手。

    “抱歉，我……”艾萨克摇了摇头，试图把家族徽记别在胸口，然而他的手却抖得更明显了，“我只是有些太兴奋了。”

    这个法阵……难民……寒霜……

    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他竟然真的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自从柯林陷落以后，圣武士的眼睛里第一次透露出了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