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2
邹英的表情变了,她在哭,眼了在眼眶里,眼睛血红,一滴泪落下,也是猩红的,是血。
那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嘶哑而幽怨地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你们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
觉得身下一阵湿热,加上脸上被溅到的液体,陈佳莹终于醒了过来,像弹簧一样坐起来。
第一反应是看看身边的邹英,一切正常,只是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怪不得才有被东西沾住的感觉,她的手的确冰凉。
靠近床的一扇南窗户竟然开着,薄纱窗帘在狂风中乱雾,像是被舞者甩起的一头白发,闪着阴冷的寒光。
雨水滴在窗台上,又溅到了她脸上,她这才清醒过来。
手往床上一摸,再摸摸自己屁股。再也严酷不过的现实,真正的现实展现在她面前。
二十八岁的她,在隔了整整十五年之后又重逢了——尿床了。
她尴尬之余仍然对刚才的梦记忆由新!
她没开灯,怕吵醒邹英,轻轻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条床褥,准备扑上。
刚走到床前,发现邹英已经坐起来了,依然沉默。
陈佳莹脸上一阵燥热,忽然又想到邹英是病人,对外界没反应。
她就大大方方地换下了床褥,重新躺了上去。
可是,邹英还是坐着,跟陈佳莹梦里一样坐着。
陈佳莹刚才没睡好,眼皮依然沉重,不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已经忘了那扇开着的窗了,本来应该是关着的啊。
夜很深了,月光总带着丝丝寒意,陈佳莹在睡梦中觉得冷,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并没有醒。
衬着银色的月光,邹英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没人看见,她额头上有道口子正要裂开。
郑风从陈佳莹家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
对他来说,任何能让他想起里外的东西他都不想看到,更不用说接触了。
他转道去了程惠她们的住处。
程惠正在给段小芳换毛巾和热水。
段小芳回家后就一直高烧不退,有时甚至昏迷,还呓语不止。
程惠正在担心的时候,门铃响了。
猫眼里看到郑风正在抽烟,吐出的烟雾让猫眼里的他变得模糊,还扭曲。
让程惠产生了些许幻觉,仿佛看到那些烟雾凝聚成了另一张脸,一张眼熟的脸,笑着……
又一声门铃声,程惠才像噩梦中醒来那样打了个哆嗦,马上打开门。
平时很少抽烟的郑风坐在程惠的家里,面前临时的烟灰缸已经快满了,那可是一只可乐罐大小的陶瓷杯啊。
程惠家的脱排都来不及排除郑风制造出来的烟雾,客厅里烟雾腾腾,程惠还在纳闷,郑风到底带了多少烟,桌面上已经有3个空壳了。
程惠只有不停地给他倒水,好缓解郑风喉咙的因过量抽烟而起的干渴。
突然,郑风跳起来,急速冲向程惠家的厕所,抱着马桶,拼命地吐,好象要把体内另一个自己吐出来一样。
抽烟过量的效果很明显。
他用卫生纸擦着嘴,好象一个醉鬼一样坐在马桶旁边,喘着粗气。
程惠走过去,冲掉了马桶里的呕吐物,搀起郑风往客厅去。
夜已经深了,客厅里只点了一盏黄幽幽的等,让房间显得更昏暗。
在厕所门口,程惠发现刚才还是关着的段小芳的房门开了,视线随即在屋内搜索段小芳的身影。
她就站在厨房的门口,客厅的另一端。
一身白色的睡裙使她的脸更苍白,最醒目的是她手里的那把切肉刀和她脸上的笑容。
那刀闪出的光芒映着她的笑容,让程惠不自觉地抖若寒蝉。
不管程惠怎么摇晃郑风,他都只像副皮囊一样没回应。
段小芳笑得咯咯有声,向着程惠他们走来。
程惠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她贴着墙壁,任凭郑风从墙壁上滑落到地板上。
在段小芳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摒住了,眼睛紧闭,仿佛已经认命了。
可是,段小芳在她面前根本未驻足,只是擦肩而过,进了厕所。
程惠探出脑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厕所里的段小芳,她还在笑,面向着墙上的镜子,仿佛在说话。
忽然,段小芳又哭了,这个声音更像是程惠所熟悉的段小芳,那么,另一个声音是…………
就在程惠不解的时候,看到段小芳举起的菜刀就悬在她自己的脑袋上面,镜子里的段小芳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可脸上却又在笑……
锋利的刀口像切豆腐般在小芳的脑袋上划下来,那血红得发黑,让看在一边的程惠竟然有了晕血的感觉。
刀停在了段小芳右眼上,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睡裙,像怒放的牡丹,大朵而艳丽。
匡当一声,刀掉落在洗脸盆里,段小芳也直直得往后倒去,头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浴缸的角上。
程惠跑去扶住段小芳,血从头部蔓延到她的后背,整个后背也一片殷红,那条睡裙像是被印染成今年流行的款式,由深到浅漫漫转化。
程惠叫来了救护车,直接把郑风和段小芳送去了医院,并打电话给了陈佳莹,当时是凌晨两点。
电话铃把刚睡下的陈佳莹惊醒,电话里是一个断断续续的哆嗦声,呼吸很不稳定,短促。
陈佳莹听得直冒冷汗,喂了几声后,程惠终于开口了。
“小芳可能不行了,我看到她了……”程惠虽然尽量让自己镇定,可在陈佳莹听来还是毫无头绪。
忽然间,她也一个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至少,她猜到了程惠所说的她了,没错,就是她。
“程惠,你先别慌,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陈佳莹紧握着电话,急急地问着。
挂了电话,陈佳莹立刻朝医院赶去。
房间里只留下黑暗中的邹英。
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冷冷地笑着……
陈佳莹在路上跑着,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路上根本就没人,到处都空旷旷的,只有几个可乐罐子被风到处乱抛,发出孤单的碰撞声,还有路边纸屑和塑料纸袋发出的沙沙声,一副萧条的景象。
脖子感到飕飕凉风,陈佳莹一刻不停地往医院赶,没时间停留,也不敢停留。
住院楼里静悄悄的,进了电梯更是死一般寂静。
一路的狂奔让陈佳莹的心像被打了一记强心针一样剧烈跳动,感觉血液急速上涌,脸很烫,现在要是放个熟鸡蛋在脸上滚,说不定还能熟了,额头,脖子,背上都在冒着汗,只有手是冰冷的,但也冒着细汗。
电梯里的等忽然灭了。
其实这部电梯已经很老了,经常有停电现象,据说是因为电源老化,可惜医院里说资金不足,不能换新的,只能暂时用着。
当然,这种事也只有医院内部才知道,万一出什么事,那后果也不用说了,反正也是医院,不就是多几个外伤和尸体的问题嘛。
有时想想也让人觉得愤怒不已。
可是,什么时候都能停电,偏偏在这个时候。
陈佳莹很着急,摸出手机给程惠打电话,没信号。
挂上电话,嘴里叨念着晦气。
有哭声从电梯门外传来,透着幽幽青光,好象有一大群萤火虫在发光。
是个女声,哭了一会儿,又很气愤地怒骂,可是明显中气不足,骂人也软绵绵的;忽然又转成幽怨地诉说……
陈佳莹原本已经停了的汗又冒了出来,不同的是冷汗,电梯里唯一的一个风扇明明已经停了,可还是觉得背后有阵阵凉风。
陈佳莹瑟瑟发抖,那声音变得越来越靠近,源源不断地往陈佳莹的耳朵里传送:“他原本是我的,看上你就把我抛弃了,没想到你也被抛弃了,让那小狐狸精得了便宜。那也算了,万万没想到,在我最危难的关头,竟然视而不见,就因为那小妖精在旁边,你们都应该被审判…………”
那句被审判,把陈佳莹吓得哭了,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双手死命地塞住耳朵,可那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还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睁开眼睛,周围围了几个小护士,其中一个护士正在摇晃她,还在叫她的名字,她们都一脸的问号。
身边的护士见陈佳莹醒了,就把她扶出了电梯,在她们办公室坐下。
护士给陈佳莹倒了杯水,问她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陈佳莹还在发抖,杯子里的水不时得荡起阵阵涟漪。
头摇了摇。
“那你怎么会晕倒在电梯里?电梯刚要关门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你,才拦了下来,就看到你眉头紧皱,脸色发白,还不停地冒汗,你到底是怎么了?”护士盯着陈佳莹关切地问着。
陈佳莹抬起头,看到那日光灯就觉得晕眩,原来是场梦。
她知道自己有贫血,没想到会因为跑几步而晕倒。
她在苦笑,定了定神,然后就问了那护士段小芳的病房号,道了声谢就走了。
在护士看来,陈佳莹有点异样,却又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在医院医生名牌上看到过她,而对陈佳莹而言,她只是个不知名的小护士而已。
医院的走廊还是那么幽暗,特别是晚上,还弥漫着各种药和消毒水的味道。
陈佳莹眼睛虽然在搜索段小芳的病房,脑海里却还在想电梯里听到的那段话,或者说是梦里的话。
说的他是那么的熟悉,就好象亲身莅临过一样,是谁呢……
想着,听到一个房间里穿出惊呼声,不要~~
是程惠的声音。
陈佳莹打开房门,一阵风袭向她。
这里是位于23楼的特护病房,单人间,窗全部都打开着,段小芳瘦弱的身体就站在窗台上,风把她的长发吹起,已经看不清脸了,那样子,忽然让陈佳莹想到了凶灵中的贞子,不禁一个寒战。
窗台上的段小芳一只脚站着,一只叫在摇摆,前后前后,不知道哪一下,她会从这里跳下去,可是,她嘴里在笑,还是用刀砍自己那样的笑,痴痴的,悠远的……
段小芳头上的伤口虽然缝合了,可是,上半个脑袋被包得厚厚实实的,包在头发下面,看不清她真实的表情,眼睛也看不见。
医院早就熄灯了,留下个安全出口的消防灯,那幽幽的绿光,让这个房间显得很冷,冷到了人心里。
程惠伸着一只手,双腿前后叉开,准备随时冲上去。
郑风被段小芳吓住了,紧紧靠着墙壁,还在一个劲地往后退,可是已经退无可退了。
程惠早该冲上去了,可是她好象是在犹豫,是在害怕,脚步始终没有前进过。
终于,段小芳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救我,救我,我还不想死,快救救我。”
说完,又是一串冷笑,终于,抓着窗框的手松开了,向前一步,最后看到的是她的发梢……
郑风发出近乎女人的尖叫声,程惠的一只胳膊还是伸着,腿却在发抖,两眼直直地盯着原本段小芳站着的地方。
陈佳莹觉得喉咙在收缩,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全是电梯里梦见的那个声音和段小芳最后的话,再次晕眩了……
醒来时,自己躺在病床上,天已经亮了,临床躺着的是郑风,床中间坐着的是程惠,正呆坐在椅子上。
程惠一直都被称作假小子,短发,干练泼辣,胆也大,上医大时,可是出了名的快刀手,因为不会阿谀奉承,所以,只能在急诊室里混,埋没人才啊!
陈佳莹看着程惠,程惠的目光突然收回,仿佛是察觉到了陈佳莹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显然,她已经很累了。
用手搓了搓额头,淡淡地说,今天要开里外的追悼会,上午10点开始。
陈佳莹一看手机,已经9点了,马上跳起来,程惠推了推郑风,他突然睁开眼睛,一头汗,吓了程惠一跳,显然,又做噩梦了。
10点过了7分钟,程惠、郑风和陈佳莹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里外父母的家门口,哀乐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听到了,还有人在哭,不知道是不是请来的代哭的人,不过,很肯定,他母亲一定伤心欲绝。
他们三人走到里外的母亲面前,问候了声节哀,没想到老太太却说:“都是那个女人害死了他,看她颧骨那么高,就知道是个克夫命,我怎么就没想到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反对外外跟张建红了……”
又是一顿哭闹……
三人都知道,老太太说的高颧骨女人就是邹英。
陈佳莹想到邹英,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不确定,却又很强烈。
那个张建红又是谁呢?
老太太手里有一本相册,是里外的,她在翻着,看着,自言自语着,打击很深。
忽然,一张脸印入了程惠的眼帘。
她急忙拉拉陈佳莹和郑风,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张照片上,错不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女人,那个仿佛一直都没离开过他们的女人,那个让他们害怕的女人。
照片中,这个女人正和里外很亲密的样子,和里外抱在一起,却比里外高出半个头,长得不是很漂亮,却还算有气质。
旁边还有个男人,他们都不认识,看着照片,也喃喃地说,当初他们都快结婚了,结果老太太不同意,里外在外面也有了新欢。
老太太给了那女人点钱,就把她打发走了。
那女人是外地来的,为了里外,跟家里人断了关系,说是嫌里外太矮,配不上她。
她是跳舞出身的,却对里外死心塌地。
可想而只她受了多大的伤害。
后来听说有人看到她在几家夜总会里跳艳舞来维持生活。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谁都知道里外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痴心的女人。
陈佳莹又想到那天晚上,她除了依然如故的胆怯外,多了份怜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火葬场,进行告别仪式。
里外的尸体实在不方便展出,只能来了个衣冠冢。
玻璃棺材内,是他平时穿的衣物,还有一副金边小眼镜。
不知道什么时候,邹英也出现在了里外追悼会的大厅里。
只站在一隅,眼睛盯着里外的衣冠冢,仿佛里外就在里面,她的眼神有点冷,可是还是充满了忧伤,有时又会闪过一死满足。
显然没有经过梳洗,穿着睡觉时的衣服,没换过。
陈佳莹想叫程惠,可是,她在玻璃棺材的另一头,陈佳莹确认了一下,邹英还在角落,然后赶到程惠那里,等程惠也抬头看时,邹英已经不在那里了。
找遍了大厅也没再看到她。
里外的衣冠冢慢慢沉下去,家属们也跟着跑到一楼的焚烧处。
在焚烧处的一个角落,陈佳莹又看到了邹英,这次,她的衣服上是血,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转来转去,终于转了过来,天啊,是陈佳莹她母亲的头颅,脸上都是血污。
邹英好象故意做给她看,又好象根本就没看到她,自顾自地玩弄着。
陈佳莹觉得恶心,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眼前一黑,又晕了。
醒来时,陈佳莹看到眼前的几个人围着她,程惠,郑风,里外的母亲,里外和邹英,手里的脑袋还在……
陈佳莹拼命踢腿,甩手,嘴里喊着:“不要……”
陈佳莹的抓狂让在场的人都束手无策,在着急的时候,一杯水泼了上来。
只见一个老头手里拿着个白色的搪瓷杯子,定定地看着陈佳莹,脸上湿了,刚才大张的嘴巴里灌进了水,正在使劲咳嗽……
老头慢慢地说,没办法了,常有人这样,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我在这里烧死人已经十多个年头了,见多了,自己保重吧。
说完,就继续回边上的小隔间里,看了看墙上的钟,坐下来,听滑稽戏。
老头的话让所有人都觉得飕飕地冷,虽然炉内是熊熊的烈火,可是,在他们看来,确实妖艳的魔鬼。
在场的,只有4个人,陈佳莹,郑风,程惠和里外的老母亲。
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都没吭声。
司机把电台的音乐调大声,以趋赶这沉闷,结果是个女人在清唱,悠扬而悲哀,气氛变得更冷清。
谁都没有听出这是他们以前最爱听的歌曲《memory》,讲诉着一个悲惨的故事。
三个人没有直接回家,又去了那家餐厅酒吧。
又特意选了同一间包间,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
坐在包间里,每人都点了一杯伏特加加冰。
陈佳莹一饮而尽,一个深呼吸后,她开口打破了沉默,入夜以来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陈佳莹含着泪问着。
程惠呆呆地望着陈佳莹的空酒杯,不作声。
因为我们是罪人。
郑风深深一口烟,吐着烟雾。用手抓起杯中的一个冰块,塞进嘴里。
那冰冷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却远远不及那种冷。
我们都会像这冰块一样,被融化,消失,为了我们的罪。
程惠把嘴唇咬得惨白,没有办法了吗?她在问着自己。
虽然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当然也不知道解决的方法。
“我们是刀俎上的肉了,被切只是时间问题。”郑风好像很有觉悟地说着。
“我要离开这里了。”程惠喝了一口酒,刺激的感觉穿肠而过,觉得爽快了很多。“我要去德国,继续进修。”
又是一片寂静。杯子里的冰块都化了,化成了水,一点看不出曾经是块冰块。
程惠先离开了酒吧,直接回家了,尽管那是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其实在一周前,她就已经在作去德国的准备了。
是第二天的机票。
郑风送陈佳莹回家,到陈佳莹居住的小区门口,他们分手了。
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各走各的路。
站在门口,陈佳莹摸上门上的把手,一阵刺骨的冷从手上传到了大脑。
手像是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
再慢慢地试探着摸上去,一切正常。转动把手,推门而入。
屋里没有灯光。陈佳莹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父母也应该睡了。
陈佳莹直接走像洗手间去洗脸刷牙,准备睡觉。
手摸上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是什么东西滑腻腻的,等开了,墙上是一片红色,她的手上也是,地上,从客厅延伸到厕所,浴缸里好像有东西,一切都映在了陈佳莹的眼里。
她母亲的头,父亲的头,杂乱的肢体,仿佛是被撕扯开的破衣裳,被扔在了浴缸里。
母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在火葬场里看到的一样的表情。
她冲出卫生间,敲门声响起。
她本能地向门口跑去,开门要往外跑。
撞上了门口的郑风。
郑风见她如此慌张,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表现地那么勇敢,在陈佳莹看来,他简直就成了救世主。
眼泪已经被遗忘了,只有张得很大的嘴巴和眼睛。
郑风扶着陈佳莹进屋,看到屋内的血,寻着血走去,他也看到了厕所里的一幕。
等他转身出厕所的时候,陈佳莹面前已经站着浑身是血的邹英,而那目光根本就不是邹英的,是照片上那女人的眼神,一样那么幸福。
邹英手里那着剌肉的刀,那样子像极了段小芳。
郑风当时就腿软了。
邹英的刀在陈佳莹身上一刀又一刀地剌着,那声音是郑风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而陈佳莹却没有一丝反抗。
她已经被吓死了吗?
可是明显地听到她在应答着邹英,如果那个还是邹英的话。
邹英每剌一下,就停下来说一段话:“知道吗?里外一直都暗恋着你。”又剌一下。
“知道。”陈佳莹没有任何表情地答着。
“他本来是我的,就因为你在情人节被男人甩了去找他,他才离开我的,知道吗?”又一下,血流如柱。
“知道。”陈佳莹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可是后来你又转向别的男人,他从来没有为哪个女人这么伤心过。那个时候,那只狐狸精趁虚而入,夺走了他。是吗?”刀子不留情地剌着。邹英眼里满是悲愤。
“是的。”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永远都是我的了。但是,他仍然很想念你,为了他,你也一起来,好吗?”邹英的表情转为绝望和深深的哀伤。
“好的。”
一刀深深扎进了陈佳莹的心脏,陈佳莹好像苏醒了,看着胸口的刀,血在不住地流,还有眼前的邹英的笑,她也笑了。
仿佛是种解脱,是种赎罪。
邹英转向呆在一边的郑风,还是在笑。
“你们有资格做医生吗?我被强盗袭击,抢走了我辛苦赚来的钱,我竭力反抗,喊破了嗓子,这么多人的街上,只有看的人,却没有出手相助的人。我被打成那样,也没有人救我。好容易看到你们,身为医生,却远远地逃跑了,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看看我的身体吧。”
邹英露出了胳膊。
是尸斑。
郑风一眼就认出来了。
难道……
郑风的表情让邹英很满意。
没错,其实,在里外死那天,这个女人就已经死了。
可是我还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便宜她了。
我让她的灵魂继续留在这个躯壳里,受尽我的凌辱和折磨。
让她做尽天下所有的肮脏事,丑陋事,凶恶之事!
医生?!本来就是沾满鲜血的人的雅称而已,她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郑风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事实,邹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李建红,头上的伤口还在,血已经凝固成黑色的污物,半边脸到身上都是。一个是邹英,满手的血,刀还握在手里。笑着……
一声尖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程惠在上飞机前的一刻,接到通知,说是陈佳莹一家被灭门,凶手是郑风,因为意图不轨未遂而转为凶杀。
程惠提着箱包,头也不回地上了飞机。
飞机平安到达了德国汉堡机场。
程惠准备在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她信了天主教,每个礼拜都去教堂,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在研究所里,她忘我地工作,还是一样地干练。
但是,她从来都不一个人呆着,连住的地方都是和别人一起合租的公寓。
可是,要来的,终究会来。
一天下班后,她照例回家。
可是,她的两个室友都不在。
时间总能让人忘记很多事。
可是,那事从来没有在她脑海里消失过,时间只是让恐惧变淡了。
她吃完东西,打开手提电脑,准备上网。
msn突然弹出个窗口,是个多人聊天的模式。
进去一看,恍惚了,其他的人分别是:陈佳莹,郑风,里外,邹英,段小芳和张建红。
程惠一开始以为是巧合,终究心里还是害怕的。
突然,叫段小芳的打除了一行字:“程惠,德国好吗?我们这里很冷,又潮湿,还很想你啊……”
很正常的一行字,唯一不正常的是,程惠看到每个字都在滴血,一直往下淌着。
程惠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她想关掉窗口,怎么都关不掉,里面的字继续在流血。
关电脑电源也没用。
她想到了逃跑,去开门,打不开,只有一扇窗开着,13楼的风也很大。
程惠绝望了。
她坐到了电脑前面,打起字来:“你们还好吗?我也想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屏幕里的陈佳莹打了一行字:一个笑脸,“我们是好朋友啊,少了你,我们很不习惯的。”
那么轻松的话语。可是,一样,每个字都在滴血。
“我出不去了吗?我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出不去…………”
程惠毫无意识地打着同一句话。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们死时的模样,可是,都在笑,笑声很温暖的,为什么表情却如此恐怖。
程惠打了整个屏幕的出不去,一直都在打。
血从脑袋上涌出来,一道裂口出现在了她的右眼上,一直到头顶……
嘴里念了一句,“还是逃不过,终于来接我了吗?”
可是,手指还是没有停止,继续打着,出不去……
程惠的室友回来时,程惠已经一头栽倒在电脑前,屏幕上全都是出不去的字样,当然,德国人看不懂。
他们报了案。
法医认定是心脏病致死,可是,无法解释她头上的那道伤口。
这套公寓在一夜间就搬空了。
13楼的102室,成了一个传说……
每到晚上,就有一群人在里面唱歌,很热闹的样子,大家都很幸福地在一起……
为了消除恐惧心理,从此,很多高层都消除了13楼的楼层,跳过13楼,12楼上就是14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