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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节 笑君解释春风恨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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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南方气侯温润,但随着节令的化,空气中冷爽的微风已经略微带有一丝凉意。宋君鸿和史家主仆一行三人却并不理会迎面扑来的凉风,只管一个劲的抽马疾驰。因为在刚才经过的三桥镇上著名的大桥临时坍塌,至始三人在尝试着寻河水浅的河段骑马渡河不果后,不得不再绕道而行,这样白白的又浪费了大半天的工夫。而书院规定的报道日期,就是在明天。听说岳麓书院的规定极其严格,任你是才高八斗还是王侯子弟,到此都要一体遵循学院的制度。听说以前曾有前任宰执大臣陈俊卿的亲侄子曾因一路之上受到各地官僚及同年好友们的沿途接风饮宴而错过了开学时间七天,结果遭到了书院方的拒接。于是其侄手执陈俊卿的名刺想要求得书院方的通隔,结果直接让时任山长傅宗义把入学时间表夹杂在名刺中摔在他的脸上。据说陈俊卿闻讯后,脸黑了半天,但无奈之下还是只得唤回了他的侄子,第二年再老老实实的按规定时间前往报道。有宋一代,读书人的骨气都是极重的。不管是之前北宋时文官们屡见不鲜的封还皇帝不合理的诏书,还是之后历史上在南宋灭亡时曾发生的数万士子随宋少帝一起蹈海赴死的悲壮之举,都证明了这两宋四百年间的书生们看待气节与名望远胜于其他,即便在生死与权贵面前也绝不低头。既然是堂堂的宰执大臣的侄儿都受到了这种待遇,宋君鸿想像不出自己一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子弟又能有任何可以值得心存侥幸的地方。此外,他也并不想在新书院报道的第一天就迟到,给将来的师长夫子们留下个恶劣的印象。宋君鸿略有些心急,好在这时史家主仆都是极为通情达理之人,二话不说便一直陪他疯狂的赶路。这让宋君鸿感到略微的放心,和极为不好意思。再怎么说,史福也是一位花甲老人,史珍尚是一名少女,这种奔波之苦,本该是能少受就少受的。可宋君鸿只能把这份感激之情挂在心里,却并不宣于口头上。因为他知道,三人都不是扭捏矫情的人。时至如今,他们唯有如论如何也要按时赶到书院,然后再寻如何感谢报答史家主仆的事情了。此外,还略有一点让宋君鸿不安的,是史珍。自从前日山林中吃完夜果子后,史珍便一直不说话,只是不停的鞭马赶路。她的小脸一直木着,绢红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无喜亦无悲。原本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史珍一直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子。如果说韩书俊是靠其有搞笑夸张的言语吸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的话,那么史珍便是一个时刻让你能看到他可爱笑容的女孩子。她的笑容像是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看到的人心情也为之一畅。而十几岁打头的妙龄女子,本也该时常把笑容挂在脸上。可现在,这种笑容看不见了。宋君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家先停一下吧!”他突然扬声喊道。话声里他已经强拉缰绳,慢慢驻停下马来。“哦?怎么了?”一般来说,此时赶路最心急的理应便是宋君鸿,但此时他却开口让大家停下,史家主仆不禁都感到好奇。“马力已乏!”宋君鸿说到。“没关系,我们的马都是选的上好的良种,按这几天来的奔跑经验,应该还可以再赶上五六十里路的。”史福说道。在前两日路过一个集市时,史福和宋君鸿重新购换了两匹新的坐骑。史福在这方面是识马的行家,再加上也舍得花钱,所以购来的马匹脚力十分不俗。“还是不要勉强了。”宋君鸿对着史福说道,但眼睛的余光却轻轻的扫过史珍的枣红小马。这匹马是下山时其师铁月道长刻意送她的。不仅匹种好奔跑速度惊人,且外观也颇为俊美,史珍十分喜爱,平常极少抽打。可这两日间她居然罕见开始鞭策起这爱驹来。小马刚刚发育完备的马股上,隐约可见几缕鞭痕。史福顺着宋君鸿的目光瞄了一眼,也是暗叹了一口气。宋君鸿问史福:“福叔,我们离书院,还有多少路程?”史福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热汗,笑着说道:“宋公子只管放心,如果继续赶路,不出意外的话约明天中午前便可抵达。”宋君鸿抬头看了看天,日已西沉,眼见着便是黄昏了。三人为了赶时间而抄了不少林间近道,但坏处便是可供休息的市镇不勉少了些。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若是今晚在前面的小山后休息一晚,明天能保证赶到吗?”“若时卯时便出发,那么应该在天黑前也可以赶到吧。”史福低头盘算了一下。“路况如何,会不会再发生意外?”宋君鸿不放心的又追问了一句。“我询问过前面阵子的人,路况应该很平稳。最近这附近地面上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安定的情况存在。”史福是经验到家的老江湖,每路过一个地方,一定会把这前后方圆百里内的情况摸清了不可。“嗯,那我们今晚先在前面小山后歇歇脚,然后明天早点启程,寅末时分就启程,成吗?”宋君鸿吁了口气,问道。史福无所谓的笑了笑,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史珍。“听宋公子的按排吧,我没意见。”史珍难得的开口说了一句话后,又低头不作声了。待三人到得小山后时,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几个人放马、搭燃篝火、分食干粮,然后便是早早的睡下了。按情况,要有人轮流值夜,这一路上每逢这种情况时,宋君鸿和史珍都是坚持让史珍第一个值,因为这样后半夜就可以让她好好的睡一觉了。史福的理由是人老了,醒的早,所以要求值第二天的。而宋君鸿则对史珍的劝辞是:女孩子睡得晚容易有熊猫眼,影响美容。尽管史珍并不知道熊猫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答应了。今夜她又一次抱着剑坐在篝火边,一边瞅着不断跳动的火苗,一边发呆。柴禾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像是人思绪中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然后又折断消失了。史珍缩了缩肩膀,像是有点畏惧这无尽的黑暗似的。她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丝微弱的脚步声,手在一瞬间移到剑柄上时又移来了。因为她听得出来——这是宋君鸿的脚步声。宋君鸿走到她的身边,拾起一根树枝拨弄了两下篝火,使之燃烧的更旺了些。然后把树枝插到地上,拍了拍手,在史珍的身旁坐了下来。看到史珍诧异的望向自己,宋君鸿笑了笑。笑的很轻,很随意,甚至有一份在岁月蹉跎中的慵懒与安定。这让史珍突然想起了自己在下山后的一间小客栈中初次见到宋君鸿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么散散淡淡的笑着。这种笑容远称不上多么好看,但却给她一种奇怪的亲切与熟悉感,便吹皱了一池春水。自己是不是就是从当初看到那一抹笑容时,便开始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了呢?史珍的脸上突然有点烧,她低下头去,问道:“怎么,睡不着?”“嗯,是的。”宋君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为什么?”史珍奇怪的抬起头来。宋君鸿不说话,只是含笑的看着她。史珍突然明白过来他是因为什么了,又一次低下头去,脸上却似烧灼的更历害了些了。为什么这样?自己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了吗?“史小姐,这次出门以来,尽管路上遇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能结识你们几位,君鸿仍是不虚此行。”宋君鸿也只管低着头看着眼前让火光映得有点昏黄的泥土,“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们。你——你是一个好姑娘!”宋君鸿犹豫了一下,还是像花了极大力气一样,把梗在他喉间的那句话吐了出来。“嗯。”史珍仍然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以让人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的咛了一声。一阵短暂的沉默袭来,两个人都低头看着地面,不再说话。良久,还是宋君鸿重重叹了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希望你能开心的。”“是吗?宋公子是在关心珍儿吗?”史珍继续低着头。“我们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我当然关心你。”宋君鸿答道。“那你喜欢我吗?”史珍突然抬头问道,眼光直视着宋君鸿。她已经完全豁出去了。明天将宋君鸿护送到书院后,等待在两人面前的,唯有分离。或许,从此转身即是天涯。如果宋君鸿什么话也不和她说,她也虽有让这一腔的话语都烂在肚子里,殖再带进棺材去。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子,处在她的位置上,都只有认命了。可现在,宋君鸿就坐在她的身边,让她再也忍不住的想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哪怕她并无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有些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在她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想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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