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节 此老自当兵十万 八
待到两个的身影完全在雨幕中消失不见时,张老三突然倚靠着车厢的门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慢慢的,他越笑声音越大,笑得前后合,整个人涕泪横流、几近癫狂。奋勇争功,却是功不成业已亏;忠心如狗,谁敢说最后不是落得个兔死狗烹?自从天星社追寻孙星至保蓉镇以来,却是从此后就再也没有进展,线索也到此掐断了。旗主脸上的阴霾之气一天比一天重,每天也几乎都有社员因各种理由受到惩罚,一时人人自危。张老三在一次偶尔外出时发现了宋君鸿,盯着他进入了鄂朱山的铁铺,不禁大喜过望。孙星当初曾说过要到保蓉镇来,如今这个死里逃生的货队小子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要说二者间没有关联,打死他都不信。也因此,第二天一早发现鄂朱山要出迁后,便立刻决定在镇外堵截。因为自己一时立功心切,便只领着五、六个手下便展开行动。按理说,对付大多数人,这些人手也足够了。他一心期望着成功后到旗主那里去领赏,却不想手下尽没,自己重伤,人马也让对头给夺走了。虽然没有能拿住鄂朱山,但自己好歹也为此一身重伤,更是锁定了这条重要的线索,可旗主却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暂时没用的他给抛弃了。笑到凶处,禁不住的在笑声里夹杂着许多数不清的咳嗽,扯到伤势,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他不管,依然狂笑着,任凭鲜红的血沫从口边蜿蜒而下,十分可怖。“遭娘瘟的!”他狠狠的恶骂了一声,捧起那个硕大的酒葫芦,仰脖就浇灌了下来。酒是消愁物,入肠却更催愁。但张老三不管顾这些了,现在只求一醉到头,再不用面对身边的残酷与炎凉。一大葫芦酒,就这样很快就下去了一半儿。醉眼惺忪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孙志国和黄纸得意的脸孔、旗主冷漠的转脸走开,这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断切换着,来来晃晃,挥赶不去。“混蛋!我要杀了你们!”张老三愤怒的吼着,拔出了最后那支尚存的短戟,对着眼前虚晃的人影挥斩着。但车厢狭小,哪能容得他狂挥乱舞?只几下,短戟便撞在车壁上,然后又重重的弹落到一个大厢子上。“唉呀!”受到打击的那个箱子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嗯?”张老三奇怪的的一把掀开了箱盖,探身者里面望去。里面一个人此时也直身站了起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撞在了一起。“完了,完了!”宋君鸿心中暗道。落到这种恶徒手中还能有什么好?“呀?”张老三眼睁睁的瞅着眼前多了一个人形物体,但偏偏醉眼之下看不明白,正想抬手揉揉眼睛时,却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巨烈的刺痛。只见宋君鸿双手哆嗦的捧着他那枝短戟,正狠狠的扎在他的腹中。宋君鸿一急,手臂一用力,戟刃便立刻就势在对方身体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流如注。按理说张老三也是一个狠辣角色,应变更是迅捷,原不至于受制于宋君鸿这种书生之手。但不仅的是他现在重伤在身,本就行动不力,更加上狂饮了半葫芦酒,早已是身形踉跄,醉眼惺忪,反应就更是迟钝了。宋君鸿在看到对方的样子时,立刻决定抢得先机,拾起了箱边的短戟就刺了过去。他原本是想刺向心口的,但经验不足,竟是手一歪,送到了对方的腹部上。这一枝短戟是张老三的帖身兵器,自成名以后十余年来从没有离身,可谓是血债累累!戟下不知曾夺走了多少江湖好汉或善良妇孺的性命,不想眼下却插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张老三怒不可遏地想伸手去捉宋君鸿,这让宋君鸿本能的几乎想要往后逃跑,但张老三却突然感觉到身上的力量在迅速的流失掉,手伸到半途终于还是软软的复又垂了下去,瞪圆了眼珠子挣扎了几下,终于倒下,不甘的吐出最后一口气,结束了自己残暴的一生。宋君鸿怔怔的看着就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的张老三,手一软,“咣啷”一声那尚沾有张老三有鲜血的短戟掉在了车板上。他几乎不敢置信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杀死了这个恶徒?虽然无数次的梦想要对这个恶徒奋起抵抗,无数次的在自己在恐惧时告诉自己要坚强坚强再坚强!无数次的坚定誓言要为郑理南、戚元敬和一众货队会计报仇,但此刻终于得以手刃敌仇,他却禁不住的害怕起来——在短暂的一刹内时间内,他的脑内一片空白,随后双手便止不住的剧烈哆嗦了起来。宋君鸿扶住车辕,“哇——”的一声大口地呕吐了起来。好在这场大雨给宋君鸿提供了意想不到的消音掩护,以至于在他呕吐其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车厢中发出的这种不同寻常的动静来。大约连吐了五、六口后,宋君鸿直扶着车厢重新坐直了身子,脑海中再次慢慢恢复了清醒。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活着,又一次的大难不死!或许下一刻仍可能有刀斧临身,但最起码在这一刻他顽强无比地还活着!总是喜欢愚弄自己的老天爷啊,你看到了吗?老子仍然还活着哪!他瞅了一眼倒卧在身旁血泊中的张老三,“呸”!狠狠的把口腔中最后一些污秽之处吐了出来。自已居然还杀死了这个恶徒?这严重出乎宋君鸿的意料。因为宋君鸿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谓的“伏虎罗汉”不过是小时的一时运气和老乡们的以讹传讹。真的碰上了这种技艺高强的江湖杀人,似乎只有“认命”和“逃命”两条路可选了。但现在,他居然反过来杀死了张老三,这让他自己有点不大敢置信。但又像是终于战胜了一个长期以来的梦魇一般,让他浑身感到轻松。静默了一刹后,宋君鸿让自己还感到略有点发虚的身体靠到车厢壁上坐好,抬袖把嘴边的残污拭去,眼泪却一瞬间在尚不自知的情况下流了下来。“南叔,戚师傅,还有各位货队的兄弟们,你们都看到了吗?我终于能替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