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开源(下)
()佟氏与淑宁都一时沉默下来,淑宁是在思考可行性,但佟氏却微微皱着眉道:你若去了,这里的产业谁照管?何况,以你的身份,在家里无所谓,到了外头出面做生意,却免不了会受白眼。你又自小是读圣贤书大的,这粮店可是商贾行当,跟在庄上管事大不一样,你真的要去么?
顾全生听了眼圈一红,道:夫人休再提这圣贤书的话,如今我……如今小的落到这种田地,还哪有脸面说是圣人门徒?早早就死了心了。如今管着田庄上的事,至少日还好过。我从前是见识过那些混帐嘴脸的,受些白眼算什么?何况,我自家中遭祸以后,简直就成了地上的泥,任人踩踏,直至到了大人夫人这里,活得象个人,还成了副总管,别人见了也会真心作个揖。我……小的不知该怎么说,但心里着实感激,如今只不过是出去开店做生意罢了,就算大人夫人少爷小姐要小的拼命,小的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去的。
淑宁在一旁听得心酸,便道:你若是不惯,只管自称我就好,我们家其实并不讲究这些。而且,说什么粉身碎骨,也着实太夸张了,我们用不着你这样……
佟氏打断了她的话道:的确不必说这样的话,你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足够了。
顾全生转过头去用袖擦了擦眼,方回过头来微笑道:夫人小姐说得是。方夫人问起若我不在,谁照管各处产业。其实夫人不必担心,田里、林和池塘里的事务,各处小管事都有了经验。知道该怎么做的,若有什么问题,那福禄升就在附近镇上。左右不过几里地,来回也很方便。有事去问我就好。若再不行,这年把工夫,跟在我身边的小厮牛小三也学了些东西,叫他历练历练也可。
佟氏问淑宁的意思,淑宁细细想过。便道:照你这么说,那粮店就在镇上,那你每日去照看生意对账就好,不必整天呆在那里,不是有现成地伙计么?总不必你这个管事的亲自叫卖吧?至于家里的产业,田里、果林、池塘,还有家里园地花木和两个池里养的鱼,你都各选一个人专门负责,或隔一两日。或两三日,就向你汇报,若有什么变故。也可找你。这些产业,仍交给你总管。只是大事要报给长贵点头。你说地牛小三。可是那牛小四的哥哥?若他真的有些天赋,便让他跟着你继续学。有时也可放手让他历练,往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她想得很清楚,光是粮店这一个财源,不一定够,以后很可能会再增加别的生意,先训练出一个管家副手来,预备以后的需要也好。就算用不上,也能帮着管家。
佟氏听了也连连点头,顾全生便就此应了。当下众人商议定,顾全生先去问粮店价钱,顺道问问进货渠道和销售地路什么的,便走了。佟氏留下巧云说话,淑宁则走几步赶上了长贵,将他请到角落里说话。
长贵有些奇怪,便问她什么事。淑宁犹豫了一下,便道:长贵哥,我阿玛和额娘给我办嫁妆,打算要置办个小田庄。我想着,那横竖是我日后的陪嫁,就想自己拿主意。你对这附近熟,能不能帮我留意,看哪里有田地卖。要中上等的田,靠水源近些的,好有个小庄,行么?
长贵微笑道:姑娘既有吩咐,哪有不行的?只是这种事向来是全生管着,怎么姑娘反而来找我?
淑宁道:顾管事有事去做嘛,况且……她不太好意思说,顾生全对于她而言并不算很熟,但长贵却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这种女孩嫁妆的私事,当然宁愿找长贵了,这算是亲疏之别。http://
长贵大概也有些明白,挺了挺腰,便道:姑娘既然信得过我,我就帮着去做。只是房山这里的好地大都在几个大地主手上,一时间未必能找到好地。姑娘需得心里有数。
淑宁点点头:我也明白,若是房山找不着,别处也行,只要离京城不远就好,比如良乡、宛平之类的地方。她掏出那个装银票的荷包,道:这里是五百两银,是我这些年积下来地,你先拿去用,能买多少是多少。
长贵忙推道:待找到了再拿不迟。而且……姑娘要买地,还是先问过太太好。姑娘的私房,还是自己收着吧。
淑宁想了想,仍旧把荷包递给他,道:你先拿着吧,难道连你还信不过么?等你找到了合适地地,就来告诉我,我会问过额娘再让你付全款地。五百两买不到多少地,她不过是想着先买一些,等有了收益再买,慢慢积起来。不过这个数已经出二百两了,还是要先问过佟氏行。
长贵也不再推托,收下了。
晚间顾全生来回报问价钱的事,佟氏与淑宁知道,原来那福禄升并不是单独一家店,而是一家大米行地分号之一。
那是山西平阳府一户姓石的中等粮商世家的产业,除去通州总店外,在顺天府境内还有八家分号。今年平阳地震,石家祖屋大半被毁,族人死伤惨重。为了救治族人,重建祖宅,石家家主,同时与是粮行的大老板打算卖掉几家分号筹钱,但具体是哪几家,还未后定。而房山分号,在诸多分号中处于中流。管事的那位小石老板,乃是石家旁支,早年丧父,只有一位老母在族中奉养。今年地震中,他母亲被砸断了腿,他想回乡照料,却被家主安排留守,另换其他有家眷死亡的人回去奔丧。他听了族人的报信,得知母亲的情况不太好。便想尽早将店卖掉,好获得家主同意回家。
他素日与顾全生也是常打交道的,还算合得来。一听顾全生说主人家想买他家铺,就高兴得不行。两人商谈了半日,终于达成了协议。
顾全生回报说:石老板说,七月时有人出到三千五百两他都没舍得卖,但如今愿意以两千八百两地价钱卖给我们,连同名下的碓房、石磨一并转交。还会为我们留住店里的伙计,并且引见本地地大买家以及熟悉的米商粮商。只是有一点,他听说我们是官家,想请大人夫人帮忙,搜罗些接骨驳筋之类地治伤方,还说若是太医开的就好了。
淑宁听了,便猜到那人是个孝,大概是为了母亲搜罗的,便对佟氏道:听着似乎是个孝顺的人。大概也是急着脱手,会贱价卖了。两千八百两还算划算,我们就答应了吧。
佟氏点点头。道:的确很划算,只是方之类地有些麻烦。我们府里也认得几位太医。可里头并没有擅长接骨的人。何况这种事,总要看过伤者好开方。如今这样……只怕不太管用。
淑宁忽地心中一动,便道:我倒不这么想,如今不是有成药么?想来接骨驳筋,总有现成的药丸可用。同仁堂、西鹤年那几家药房,总会有治伤的好药。另外,我们还可以请熟悉的太医开点通用的方,或是请他们去问擅长的人。上回为我治脚伤的淳于太医,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干脆去问他就好。还有就是……常年带兵的人,总会知道些个跌打方,我们府里在军中有些人脉,叫人去问问,不然就是让哥哥问一声兵部里地熟人……她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然而佟氏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便对顾全生说:就答应他吧。我这就去拿银票,先付定金,等契约签好,东西都接收后,再付剩下的。回头我会写信给京里,让长福去搜罗方和药丸。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京中端宁帮着问了几个带过兵地人,讨了些私家方,当中自然少不了桐英的家传秘药,又让长福送了些礼物给淳于太医,得了两个古方,然后连同几家大药房地成药,以及府里各家亲眷为真珍备下地补品与冬衣,一并送回房山来。
然后淑宁又提议说,山西本就有灾,只怕药材方面也不太足,干脆自家出点钱,每个方都配了十来剂,足足装了半车。佟氏索性又加了几根有些年头的人参,让顾全生连同余款给那小石老板送去了。
结果那小石老板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连连说他们家果真是信人,当天便为顾全生引见了几位熟悉地大买家,又将一份账本送了过来,只说待他收拾好行李,便带顾全生去通州见他们大老板,顺便介绍几位粮商。
淑宁陪佟氏看那账本,心下暗暗惊叹,真是走了运了。原本以为这家粮行顶多是卖粮给本地的平民和富户而已,没想到居然还做寺院的生意。房山境内多是山地,除去几座大寺有寺田,可以自给自足,其余的寺院不过是开垦得几亩地种些菜罢了,日常食用,都要用香油钱到山下买。这笔钱却是大头。房山地方,几乎村村有寺庙,而福禄升作为本地大的粮行,每年都会与一百多家大小寺院做交易,数目之多叫人咋舌。
想来如果不是店主遇到变故,这样赚钱的店,是不会轻易脱手的。
不过这样一来,淑宁原本的计划就要作些修改了。光靠自家父亲与叔伯的禄米,以及保定、房山两处田产的出产,未必能满足福禄升原有客户的需要,少不得还要另寻进货的渠道。她与母亲商议过后,便决定让顾全生带两个人去通州,看能不能找到可靠的粮商供货,若是能说服石家总店帮忙,就好不过了。
过了几日,顾全生从通州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但还有另一个讯息:石家总店的老板问我们,若是想从通州拿货,要不要考虑买下他们在八里桥附近的一处小分号?那里本来位置极好,只是位于背街处,又有几家大粮行在附近。所以生意一直很糟。本打算要改建一番,但眼下没那个闲钱。若是我们愿意接手,只需一千二百两银就行。
这话听得佟氏与淑宁都瞪大了眼:怎么这样便宜?别是诓我们的吧?
顾全生道:我原本也这么想。但后来他带我去瞧过了,店面很小。房屋有些旧了,店后倒是有两个极大的院,有十来间大屋。因生意不好,年年赔钱,他们每逢旺季。就用那里存放总号地米粮。只是今年开春前另修了库房,如今就用不上了,想要卖掉。偏偏别人都嫌它不在大路边上,没人肯要。
佟氏皱了皱眉:听你这样说来,价钱倒是不贵,但我们要从那里买粮食,也用不着专门买间铺,若是能在当地做生意还罢了,不能赚钱。要它何用?这个便宜不贪也罢。
淑宁却想到一个主意,便问顾全生:你说他们在旺季时拿那家小分号的屋存放米粮,可见是原本的库房不足地缘故。通州多粮商。象这种粮食太多自家店里放不下的情形应该很常见吧?
顾全生不太明白她地意思,但还是回答了:应该不少。我在那里便亲眼看到有粮商租用民房存放米粮。等粮价贵时再转卖。当地行价。一石粮食,不论存放多久。都要付一分银。不少百姓全家挤在一间屋里,以求空出一两间房屋出租,一年下来,也有几两银的入息。
淑宁笑笑,心中有数了:额娘,照我说,这小分号买下也不要紧。买下来后,咱们不买卖粮食,只把那大院分隔成几个小院,多修几间房屋,充作库房,然后出租给粮商存放粮食。照顾管事所说,一石粮食租金一分,一百石就是一两。通州每年都有五六十万石漕粮经过,其中只要有几万石经过这小分号,我们获利就不少了。一千二百两,实在是很划算的。这应该算是仓储业吧?
佟氏听了笑道:原来还有这种赚钱的法?那石家粮行怎么就想不到呢?
淑宁也笑道:他们自家有粮食要存放,自然不会想到要租出去。其实别人家也有这样做,只不过不会专门弄几个院放罢了。而且这门生意又不求店面有多好,那附近不是就有几家大粮行么?我们若能与那些粮商结识,日后自家粮店里要进粮食,也很便利。
佟氏点了点头,便对顾全生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干脆连那小分号也买下。照你说的,那店现在只是赔钱,若能再压些价钱就好了,不过也不必强求。然后又叫人唤了长贵来,道:我们家先前监工挖地窖和盖库房地人,还在么?
长贵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说:在的,本就是我们自家的人。佟氏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你叫那监工收拾一下行李,明后天随顾管事到通州去。这存放粮食的屋不比其他,务必要干爽、通风,还要防鼠防虫防盗,让他经心些。回头做好了,我们从别院这边调一两房家人去看守,你先挑着,要可靠、机灵又有力气的人。长贵忙应了。
就这样,三房一家的开源工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虽然对于几个当家人而言,日还是很悠闲。佟氏每天照管媳妇,真珍只顾着把自己养好,小刘氏仍旧天天被两个男孩闹得头痛,小宝与贤宁依然吵闹不休。而淑宁,则每日都在管家、练字、看书、做针线、散步、陪家人聊天以及逗弄弟弟中度过。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整个别院都忙起来了,因为明天就是休沐日,端宁要从京中回来。
淑宁正在收拾近做的几件冬衣鞋袜,打算让哥哥捎回京去给人,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急步声,探头一瞧,却是扣儿冲了进来,一见她,便顿住了,低了头请安。
淑宁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冷不妨听到后头有人喊扣儿的名字,扣儿脸一红,窜到后院去了。淑宁呆了呆,便看到院外来了个人,居然是牛小四。
牛小四脸涨得通红,见了淑宁,也停住了脚,咬咬唇,扑通下声跪下,道:姑娘,我求你个事儿,我……我想娶扣儿姐当老婆,求你成全。
(牛小四童鞋,偶决定成全乃滴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