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窗前，醇厚的拿铁咖啡味道弥漫。

    秀气的右小臂微微弯曲上扬，形成一道美丽弧线，端着镶嵌古朴花纹的淡紫色咖啡杯，张莹莹苦闷的凝望一中校园。

    一套白色纯棉的职业套装勾勒出她丰腴起伏的高挑身材，白皙细腻的皮肤，凌厉而又稍显迷惘的双眼，即便随意的将头发扎起，依然可以精美的呈现她那张令人惊艳的瓜子小脸。

    作为副校长，张莹莹实在太年轻了，也不应该如此美艳。

    她这样的女人，原本就不应该起早贪黑搞教育，更不应生气，她应该出现在舞台上，镁光灯下，游艇垂钓，或者豪华别墅里参加高端饮宴。

    张莹莹没有参加过高考，只在国内读了一年高中，便去加拿大多伦多读大学了。用最短的时间，拿到最高的学历，这便是家里为张莹莹设计的求学路线。

    四年之后，同龄人还在读大二的时候，张莹莹已经拿到了多伦多大学教育博士文凭。

    那一年，她只有二十一岁，放在国内，即便一切顺利，还需要再加七年时间才能拿到博士文凭。毕业归国，按照家里人的意思，不是来学校工作，而是考公务员，从最底层公务员做起，争取三十岁之前，做到副局级。

    张莹莹不喜欢政府机关的死板工作，坚持要到教育一线实践自己的理想。家在省会的张莹莹本可以留在杭城任教，无需到临县这样的郊区市县受苦，即便当老师，以张家的底蕴，也可以将张莹莹轻松安排在杭城最好的高中。

    张莹莹拒绝了。

    张家的光环太耀眼。四年的留学生活，张莹莹有了自己的想法，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张莹莹想用自己的努力打拼获得崭新天地。

    张莹莹瞒着家里，偷偷报名，参加了临县的招聘教师考试，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临县一中任教。从第一天报道开始，张莹莹便负责学校团委工作，几乎每天都与学生干部打交道，她不会像班主任那样频繁接触家长，也不会过多关注升学率，只要搞好校园活动即可。

    这五年的教学时光无疑是快乐的，每天都与学生生活在一起，以至于张莹莹都没有什么感觉，便默无声息的度过了人生中最美的五年。

    过完今年中秋节，张莹莹满二十七岁，一个需要考虑个人问题的微妙年龄。

    攀附张家的人很多，每次假期回家，张莹莹总能遇见一些杭城，乃至全国的政届、商界年轻精英。张莹莹没兴趣，或者说，那些人的目的让张莹莹反感。

    张莹莹拒绝任何形式的相亲，也不想进入政府机关工作。家人不能任由她胡闹，一番协商之后，张莹莹只能妥协，参加临县教育局组织的校长直选考试。

    张莹莹随性参加笔试，没有任何准备参加面试，结果却考上了。二十七岁的副校长，从任命名单公布那天开始，各种非议便没断过。

    太年轻，太美丽，教学成绩太突出，如果不是张莹莹多次拒绝，朱小侠甚至想将所有荣誉都塞在张莹莹手里。朱小侠还有三年退休，他希望将一中交到张莹莹手里。只是，朱小侠也知道，这种大事，自己决定不了。可是，如果张莹莹愿意，张家可以做到。

    今年年底，临县有援贵支教计划，如果张莹莹愿意，争取支教名额，只要在贵州工作一年半，回来之后，便会成为正校长。类似的意思，父母已经委婉透露了，张莹莹还在考虑。

    凡事过犹不及。

    张莹莹不想升迁太快，不想被人议论。即便已经如此低调了，自己的背景依然成了焦点。

    工作第六个年头了，职业倦怠感却没有出现在张莹莹身上。或者说，张莹莹像寒门子弟一样努力拼命，从未将自己显赫的家庭背景当回事儿。

    家世不俗，才华横溢，又如此拼搏努力，这样的年轻人，想不成功都困难。

    同时参加工作的乐苗，已经足够杰出了，现在只是校办主任；路小雨也算不错，现在也只是教务处干事。相比之下，张莹莹已经超出她们一大截了。如果张莹莹愿意，再过五年，相互之间的差距将会变成天堑。

    “唉——”

    一杯咖啡喝完，吃过晚餐的学生已经开始在校园里追逐奔跑。瞧着桌子上那一堆未批作业，张莹莹苦笑叹气。放下杯子，张莹莹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

    白小海应该谈完了吧，上帝保佑，千万不要乱来！

    “咚咚——”简单敲了两下之后，霍东神情严肃的推门走进来。

    “有事儿？”瞧见霍东来了，张莹莹心里一紧，难不成，高二七班又出事了？

    “事情解决了！刘刚父母同意学校的处理意见，这是他们的协调书。”霍东随手拿出一张对折两次的a4纸，平展开，轻轻放在张莹莹办公桌上，然后顺势坐在她对面，脸上荡漾着愉快的笑容。

    “呼——”张莹莹松了口气，兴奋的握了握拳头，自己不用去面对刘海柱那张脸了，这或许是今天最开心的事情。“他们都走了？”

    “嗯！走了！已经出校了。”

    “终于解决了。你辛苦了！”麻烦事儿解决了，张莹莹如释重负。家长都签了处罚协调书，自己的工作基本做完，按照程序，再开几次协调会内部通报，这件事便完了。

    从早晨事发到现在，也才十二个小时，能如此高效的处理完这件事，化解一次影响学校名声的危机，张莹莹对自己率领的德育团队很满意。

    “不！不！”霍东连连摆手，“我不辛苦！张校辛苦。整个下午，都是你在谈，我刚回来。走进校门的时候，看到白小海送刘刚父母出门，他将协调书交给我，让我转交的。”

    “——”张莹莹愣住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白小海强迫或者威胁刘海柱、王凤英的画面。“这——白小海让你拿来的？他为何不来！”

    话一出口，张莹莹便后悔了。

    白小海不来见自己，那才正常，如果他来了，那才不正常。瞧见霍东进来，拿出协调书，还以为是霍东做通了工作，刘海柱和王凤英才签字。现在看来，事情不是这样的。

    白小海？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霍东、胡天华，三人轮番劝说，足足用一个下午时间，刘刚父母都不签字。甚至，还发生了刚才那件事。这才一杯咖啡的功夫，白小海便将事情解决了？不对，肯定有问题！

    张莹莹立刻拿起协调书，快速浏览。一分钟之后，张莹莹抬起头，满脸茫然。

    协调书没有任何问题，上面的褶皱，足以证明，那就是自己没送出去的协调书。一式两份，学校一份，家长带回一份，自己提前签了名字，那签字不会错的。

    刘刚、王凤英的签名也在，歪歪扭扭，还有大红手印，这些东西都做不了假。唯一的不同，便是多了白小海的名字。

    协调书上，班主任可以签名，也可以不签名。

    瞧见白小海名字，张莹莹立刻不踏实了，心跳加速跳动。开学才两天，除了昨晚那场篮球赛之外，但凡与白小海沾边的事情，没一件令人开心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瞧见张莹莹表情异样，霍东摊摊手，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谈的？”

    “——是我！”张莹莹稍稍迟疑之后，肯定点头。协调书上有自己的签名，即便白小海签了卖身契，自己也要承担主要责任。

    “哦！那就好！白小海跟着他们一起出门了，没去公交车站，好像去美滋滋饭店了。”

    “胡闹！”张莹莹俏脸一寒，立刻站起身，“你赶紧打电话，让白小海立刻回来。绝不能与家长一起吃饭。教育局三令五申，教师不能以任何借口，接受家长吃请。这个白小海，怎么又乱来呢！”

    “好！我立刻打！”霍东立刻拨打电话，五秒钟之后，电话那面传来盲音。

    “关机！”霍东苦笑，瞧了一眼张莹莹说道，“我现在去把他叫回来吧！”

    “我去！”张莹莹郁闷的想砸东西，姑且不管这协议怎么来的。现在正是放学时间，美滋滋饭店经常有家长带孩子吃饭，白小海与刘刚一家吃饭，一旦被拍照举报，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当前，反贪反腐力度如此之大，所有公职人员，都不能触碰这条红线。白小海胆子太大了，居然敢答应这种事情，简直找死！

    “那——好吧！如果你需要帮忙，打电话给我！”霍东连连点头，不敢违拗张莹莹的命令，答应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出门下楼。张莹莹走向校门，右转之后消失了。霍东则进了自己办公室，顺手关上门，如释重负。

    “咳咳——”

    刺鼻的劣质烟味涌来，云雾缭绕之中，胡天华正坐在霍东位置上，此刻正在玩单机版扫雷游戏。

    “滚犊子！”霍东立刻去开窗，瞪圆眼睛怒吼，“你特么的想做红娘牵线，偏偏让老子做恶人背锅。”

    “去了？”胡天华嘴角露出狡猾笑容，眼睛依然盯着电脑屏幕，头都没抬。

    “嗯！”

    “那就好！我已经跟美滋滋老板讲了，两碗肉丝青菜面。热乎乎的，他们两人一人一碗，面对面，畅谈一下人生理想，多美。嘿嘿——”

    “最好别吵起来！”霍东可没胡天华那么乐观，撇撇嘴担忧道，“这件事如果走漏风声，你要站出来承担责任。”

    “开什么玩笑啊！我又没去欺骗张校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那么一说，你便热情似火的上楼传递消息了！”

    “去你大爷的！”霍东抓起一叠作业，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本教材砸过去。

    “今晚夜宵，我请客！”胡天华躲开了，顺势连点两次鼠标，扫雷通关的笑脸出现。站起身，不搭理霍东，拉开门，风风火火的走了。

    “不行！我得找个地方避一避！”霍东想了两秒钟，立刻抱着作业本，拿着茶杯走了。

    办公室里，只有胡天华留下的那些烟雾缭绕，盘旋，似乎正吟唱着愉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