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队拱卫下，一行人驱马抵达位于西北四里，距江畔半里的炮兵阵地，上百门各型火炮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布列在挖好了阵位上，重复着装填点火和复位。火炮采用的金属车驾铆接车轮撞击发火，无不令穆尼父子及其众人深感震撼。

    “你们的大炮难道不需要清理药渣吗！”

    “黑火药，也就是黑火粉需要，但现在我们使用了安全无烟火药，开火后火药会变成空气，所以几乎不需要清理炮膛，只需使用完毕后清刷炮膛即可。”

    “安全无烟火药？什么是安全无烟火药。”

    穆尼问，百里燕摆摆手说：

    “这个说起来太麻烦，不太好解释，说了你们也不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绝不是木炭硫磺能配出来的，所以你们不用枉费心思配制此种火药。”

    硝化棉本身是无烟火药，但不安全，使用乙醚乙醇转化后形成物理性能更为稳定的安全无烟火药，但而早期化学发明无一例外来自于偶然，硝化棉如此，安全无烟火药也是如此，金雪狄人想要复刻，没有核心工艺流程和基础化学几乎不可能自行生产制造。

    少时，徒步来到迫击炮阵地，十门迫击炮间隔五十米自北向南依次布置，打掉半个基数的弹药后，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百里燕拍着其中一门迫击炮说道：

    “这便是天亮之前攻击西岸卫军营地的迫击炮，阁下不妨仔细看看。”

    “这炮是朝天放的！”

    穆尼吃惊说，百里燕点头道：

    “也可以平射，但距离不会太远，朝天发射距离最远，所以朝天发射更多。”

    穆尼此时发现炮位上堆放的弹药不同于此前所见球形弹丸，正要俯身去拿，百里燕果断上前阻止：

    “当心，这东西会自己炸的！”

    “难道不要点火吗。”

    “对，不需要。”

    百里燕肯定说道，穆尼半信半疑，他说：

    “那之前喷出的火焰又是什么？”

    “你的问题可真多。”百里燕无奈耸了耸间，紧接着小心捡起一发迫击炮弹，指着引信说：“你看到这个银白色突尖没有，这是一种可以伸缩的簧，簧的里面有一种火药，只要稍微用力撞一下，这种火药就会爆炸，随即引爆弹丸里的其他火药。”言毕，百里燕调转弹尾又说：“这个里也装有火药，也只需要用力撞一下，就会自行点燃喷出火药，自己弹出去，不需要用人点火。”

    穆尼闻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百里燕见他似懂非懂，着令迫击炮手先打了一发，待炮弹升空，百里燕指着红色尾焰说。

    “看到没有，红色尾焰就是炮弹，落地后撞击硬物就会爆炸。”

    话音刚落，炮弹划过天空撞向西岸城头，随即炸开一片火光。

    迫击炮弹发射后发射药耗尽，尾部通常没有火光，因此不会出现十分明显的尾焰，但迫击炮有个致命问题，易发生重复装填。

    当前发炮弹撞击炮筒撞针后发射药失效，亦或是部分失效，不足以将炮弹弹出炮管，这时撞击药的爆破声容易掩盖了发射药发出的声响，同时射手又未发现炮弹射出，此时进行第二次装填等于是用第二发炮弹撞击第一发的引信，从而引发膛内爆炸，炸死装填人员。

    即便是现代数字化信息化武装起来的炮兵，迫击炮重复装填依然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后人尚且束手无策，以当下的技术条件，百里燕大可不必此煞费苦心。

    然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重复装填引发爆炸充其量是炸死炸伤一个迫击炮小组，放在现代至多是个重特大事故，人死了可以抚恤，然后重新征召新兵补充，但当下最损失不起的恰恰就是人。

    迫击炮是咸军炮兵序列中唯一一种每一门安装并使用光学瞄准镜的炮种，需要结合观瞄，进行一定的数学计算确认弹道和弹着点，因此观瞄手需要具备中等教育水平才能独立操作迫击炮，对技术要求极高。

    当然，也可以用跳眼法背射表盲操，但绝无普遍推广人人都会的基础条件，同时盲操的精度也未必有多高，况且说现在炮弹产量不大，一发迫击炮弹也不便宜，盲操也是用炮弹喂出来的，因此仍只能以来光学瞄准具。

    而永兴城新式教育推广至今上不足十五年，数学普及推广还不足十年，期间接受中等教育的青年并不多，接受高等教育的就更少。

    由于重点抓基础教育和工业发展，十年间培养的人才还要分配掉技工科研学术教师勘探军事部门等，无不是人才消耗大户，最后留给军队的并不多。

    为此只能在武备营招募一批接受初等教育的兵员，增加中高等数学课程培养一批，同时再招募一批接受过中等教育的兵士，开办专业化的炮兵学科。

    因此每一个观瞄手的价值就不是损失几个人，赔偿一笔抚恤那么简单。从基础文化教育到完成炮兵科目培训，整个周期需要五年以上，如若接受中等教育，就需要七八年，损失的不止是钱，而是时间和宝贵的人才。

    今后技术进步，武器装备更新迭代，后膛炮的大量使用需要更多的火炮观瞄，炮兵引导，以及中层指挥人员，这些都需要培养。

    迫击炮作为当下唯一普遍装备光学观瞄具的炮种，本身具有试验田和种子选拔培养的基础，日后炮兵基层中层将官都将从炮击炮兵中选拔，现在炸死一两个人，日后损失的可能就是一两个炮兵营。

    为此百里燕绞尽脑汁，最后想出个添加火焰管的措施，最大程度避免重复装填的悲剧。

    炮弹弹出炮筒同时点燃尾焰管，喷射大红色火焰，尾焰持续燃烧两百至两百三十米后燃尽，观察手根据尾焰可判明炮弹是否出膛，尽管有时因为储存和装配工艺问题尾焰管会失效，增加了检查频率，但总好过没有的强。

    此番西征共计装备迫击炮七十门，一门炮编制三个人，七十门炮就是两百一十个接受过初中等教育的士兵，如果都培养成机床工人，几乎可以开办一个中等规模的机械加工厂，日夜生产枪炮和工业品，其一生产生的经济效益以亿万计，现在转为炮兵，死一个人的直接损失都是巨大的。

    连续打了三发，穆尼始终无法理解炮弹如何就自己飞了出去，但对面掀起的三次爆炸，让他切切实实感到时代变了。他说道：

    “这种炮你们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本帅随时可以大量生产，要一千我有一万，今后还会有更好，射速更快，威力更大的火炮。其实你们应该庆幸，没赶在这个当口上北侵，如果换做是现在，你们来多少，本帅送你们一人一发炮弹也绰绰有余。”

    百里燕此言既是实话，也是虚言，多少有些恐吓的意思。

    迫击炮生产工艺相对简单，炮筒的金属材料可以凑合，只要处理工艺和精度过关，生产极为方便，因此倒也可以大量生产。但迫击炮炮弹生产需要先行浇铸铸件，也可以锻造，但锻造需要占用设备，当下设备紧缺，能耗和效费比不高，因此铸造目前较为划算。

    然后上车床车削外形，加工螺纹，定制尾翼，装填火药引信，工序复杂得多，又缺乏熟练工，产量少得多。

    此番七十门迫击炮，每门备弹三个基数，约一百三十五发，七十门不到一万发，几乎搬空了所有储备。一万多发看起来挺多，但以每分钟二十五发的射速敞开了打，也就能打五六分钟。因此若非是激烈交战，每分钟只打两到三发，或三到五发。

    咸军炮击持续不断，至中午，江泉城南北两翼卫军死伤殆尽，下午百里燕调整打击目标，炮口转向江泉城东南北三面，对其城头与城墙实施火力打击，为避免殃及城中百姓，弹丸延迟均设置在城头临空爆炸，同时使用延迟弹，嵌入城墙实施爆破，以摧毁城墙。

    当下九成城墙以土坯为主，没有包砖，卫军借鉴了咸军守城法，在城头披挂了泥草袋和草裙，试图抵消咸军火炮伤害。然而咸军火炮初速更快，弹丸动能更高，这种原本用于对付投石和早期实心弹的防御措施根本没有效果，弹丸直接扎进草泥袋嵌入土墙内，待延迟引信燃尽爆炸顷刻摧毁半径一两米的土坯，卫军根本无法招架。

    而与此同时，咸军沿江预设炮兵阵地陆续就位，几乎同时对西岸卫军火炮于大营实施火力覆盖，至当天夜间，各地快马送来的通勤战报，毁伤效果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沿江驻扎的二十多万卫军只一天，死伤已经过半。

    当晚江泉东门城墙全线垮塌，至后半夜，北门南门城墙相继坍塌。翌日，十月初四，江泉城残垣断壁间只剩废墟，当天陆续得各地战报，沿江卫军大营尽数摧毁，渡江障碍全部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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