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盘托出太子嫔妃不孕之事，宗伯泰料定咸王断然不会发难，甚至还会动撤换太子之念。这次非是宗伯泰推算出，而长期观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咸王并不想让晋国血脉日后继承咸国王位，同时百里燕多少有些杞人忧天担心过度。

    太子十多嫔妃不孕，唯有西寰诞下两个王子，就是再蠢，明眼人也知道是给下了毒手，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罢了。同时慑于晋人淫威，也没人敢说。

    因此咸王心里早有准备，这次查出“实据”即便是没有铁证，比起西寰，咸王更信任百里燕，最终只会加剧咸王撤换太子的决心。

    如此又反向证明了“金乌曳天，阴盛阳极，曰，牛马风。”的准确性，未来无论谁做太子登基，恐怕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结果不出所料，正月初一大宴之后的第五天，蒋浩特意挑了个风和日丽咸王性情平静的日子，将棉籽油之事禀报给咸王，最终只还得咸王一句话：

    “消息属实？”

    “回大王，永兴侯能作证，此棉籽所榨油脂，人食数月可致终生不孕不育。”

    “为何只有永兴侯知道？”

    “永兴侯说，此油极为罕见，郎中医官与油坊财东都不曾见识，故而无人知晓。而且臣猜想……”

    “猜想什么，说。”

    “大王您可别告诉永兴侯是臣说的。”

    蒋浩特别小心，深怕被百里燕知道。咸王也很好奇，蒋浩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百里燕手里，竟也如此惧怕，遂是随口许诺道：

    “说，寡人不告诉永兴侯便是。”

    “诺。大王，您没见永兴侯一家都是生的女儿吗。”

    咸王顿觉莫名其妙，反问道：

    “何意？”

    “若非永兴侯当年遭晋人毒害，怎可能生不出儿子，七个夫人生八个女儿啊，这是前车之鉴……”

    咸王闻讯哈哈大笑：

    “呵哈哈……是的是的，还是生女儿好啊……”

    蒋浩觉得唯独百里燕知道内情，肯定是深受其害，否则不可能七个夫人生八个儿女，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怎么也得逮住一个儿子吧。

    于是当晚上半夜，蒋浩奉命秘密来到永兴侯府，密见百里燕：

    “蒋大人深夜到访可是大王吩咐？”

    “正是。大王令我传口信与永兴侯，太子之事大王心中有数，让永兴侯安心过年节。”

    “哦……”百里燕轻叹一声，心里算是服了。随即说道：“请蒋大人转告大王，本侯定不负大王嘱托。”

    待送走蒋浩，百里燕来到院中池塘边，负手在后仰望星空，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敞亮。

    回首已是二十五年，自己无不步步艰辛，如履薄冰，对前途一片迷茫。如今得宗伯泰相助，如同黑暗中点亮一盏明灯，给他照亮了前方黑暗的道路，即便是一展模糊的幻影，但总比好过一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艰难前行。

    之后数日，陔陵沉浸在新年的喜气中一片祥和，百里燕提早定制了一些鞭炮，还试制了一批烟花，在正月十五晚上在宫中燃放，引得全城轰动。

    正月期间赵逊收到大批的酒肉和军资，还有五十万贯金银通宝，三万根寸银，用于犒赏三军激励士气，咸军条件达到二十年来之最好时期，同时也预示着反攻将来开序幕。

    诺一言在正月初十前秘密抵达志国国都禹城，志王设宴款待了诺一言，确认了密约条款，内阁讨论之际，问题卡在了公良文身上。

    公良文坚决不同意让出四郡借道给咸军，更不同意派出水军前往永兴城接货。

    当然，这些忠心都是明面上的功夫，公良文巴不得照单全收。

    由于让出四郡本是陶敛一党给咸国设下的圈套，同时这次巨额交易，咸国让出了大利，陶氏从中谋取利益极大，陶氏一党自然要全力推动密约的落实，于是内朝僵持足有十多日，最终志王弹压之下，密约得以落实。

    诺一言于正月底离开禹城，秘密返回陔陵已是二月上旬，说是秘密，其实也谈不上。

    毕竟消失了两个多月，谁都会有些想法，但关键是这份密约不为外界所知，于是诺一言返回陔陵再次现身不久，以太子府为中心的“秘密”谍报中心，再次投入到紧张忙碌的运作。

    诺一言返回陔陵后第四天，陶敛、公良修启程返回志国。离开前，公良修从百里燕手中购买了两套活字铜版及配套工具，大活字每套六千金银通宝，小活字一万一千金银通宝。

    公良修很是不解，怎么耗材越大越便宜，他其实不知道，字越小越难刻，小字体耗费时间足是大字体的两倍之多，成型率更低。

    而与此同时，宋王于二月初抵达晋国，晋王携宋王起驾离开平汤，从蒙寒江坐船西进入望亲江晋国段上游，准备顺流而下，直入江东在尹秧城停靠。

    二月间各地准备春耕，得益于过去十年中培养的广泛基础，百里燕将无关紧要的公务甩手给了选拔调整后的下级属官，暗中密见了砡工派掌门段颂之。

    段颂之是新任掌门，前任掌门秋末余在总堂付之一炬，退往梁国两年后郁郁而终活活气死。

    段颂之这个新任掌门地位其实并不牢靠，是老掌门秋末余临终托孤，只能算是临时代理。而历代掌门要经过技术和功绩考核，籍此服众。

    但砡工派总部被毁之后，技术比赛也就不可能了，由于砡工派这几年颠沛流离病死流散了不少人，日子过的极为艰苦，与段颂之同行资历相当的元老，其实心里并不服帖。

    百里燕携段颂之参观了永兴城各处工坊，程济源左门打造的六台木质车床样机已经成形可以运转，段颂之极对此为满意。

    随后又马不停蹄的参观了永兴西城，西城的一千斤、五千斤高炉作为永兴核心机密，建城之后所有的司炉工、投料工严禁离城，对外仅有几人知道。

    左门的程济源、熊沱，刘灶父子及工造官杨盾等人，段颂之也知道，637年建城之后，密派了大师赶赴永兴查看，但远不如其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遂在二月中旬，段颂之经不住永兴城诱惑，决意考虑搬迁，搬迁之前却是还不忘讹诈咸国一笔，索要二十万寸银，以及玻璃和耐热砖的工艺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