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气氛很是压抑，既有战败的阴影，也有残酷现实下的客观问题。

    当天夜里，零星发生不愉快事件，既有入城联军干的偷鸡摸狗事情，也有满腔怒火的金雪狄愤青的挑衅和抗争，在高层无意再开战端的意志下，小摩擦并没有演变成导火索的条件。

    第二天，赎金和正式签署停战摆到桌上，挨了一巴掌的卡比亚斯总算有些清醒，古达帕、穆尼、特米尔都指望着百里燕能一剑结果了卡比亚斯，帮他们搬走这块绊脚石。

    但百里燕心知肚明，却不想做这个恶人。

    他相信，卡比亚斯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否则作为婆嵩省临时最高军政长官的穆尼，早可以亲自结果了卡比亚斯，但穆尼却没有。

    显然，这里面有其他不能公开的内情，至少是家族层面的权利关系。否则不可能，也不应该由着这么个家伙，在婆嵩省这个肥缺上当高官。

    穆尼和古达帕试图在百里燕不悉内情的情况下，来个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的替他们把内部问题给解决了。

    卡比亚斯也是各色厉内荏的怂蛋，吓唬几下立马服软，乖乖的签署政令，发往各地筹措赎金。为防其反复，百里燕限时十天，十天内必须筹齐三分之一的赎金。

    此外最让百里燕震惊的莫过于城中发现的金银器，金雪狄人不爱用瓷器，食用器皿诸如饭碗、餐盘多为锡器、陶器，贵族竟奢侈到使用金银制造食用器，甚至连煮汤的大锅都是纯银铸造，即便是田鹏力大如牛，竟也搬不动。

    此前劫掠各地零星有发现此等现象，但仅仅是个案，并非普遍现象，婆嵩城无疑是让百里燕打开了眼界，真后悔当时心慈手软，没一举荡平了松迪亚。

    由此也足可见当地何等盛产黄金和白银贵金属，加之土地肥沃，不难怪金雪狄人财力物力充足，完全是因为这块地皮太好。

    停战协议谈了六天，始终在一个问题上僵持不下，一是母独角马和战獠留存问题，穆尼并不想让中原获得母独角马，日后对金雪狄不利，百里燕未准。

    于是穆尼要将赎金总额写入谈判协议，如此无异于将百里燕的合法所得公之于众。且不说公良氏和苏方义能分多少钱，返回南境之后，中原各军都是虎视眈眈。

    战争打了六七年，无不是勒紧了裤子过日子，唯独某些人大发国难财。到时候急红眼的大有人在，什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当然，谈不拢可以动手，但未免有些显得小人之心，气量狭小。且军心归心似箭，已无再打一仗的把握。百里燕反复斟酌两日，最终决定强硬倒底，你要写就写，你有政策，我总有对策。

    穆尼、古达帕无何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条件，不过小动作却是不少。

    不久后就发现金雪狄人以检查总数和提供草料为名，给明母马口料中投喂绝育草药，致使日后大量母马绝育不产，颇是缺德。

    协议于第七日送出婆嵩城，数日后送达德朗基、丘比贡。

    当看到百里燕勒索的明账后，苏方义、公良文、公良修、公良松四人脸色都是僵硬的，公良松当即拍了桌子：“公子燕勒索的明账便如此之巨，暗账还不知有多少！”

    其实大家都这么想，但唯独公良松说出了口。

    入城后第九天，卡比亚斯乖乖将首批赎金送到，由于婆嵩省中后期未遭破坏，送来的赎金相当之巨。入城后第十二天，陆续有赎金辎重马匹抵达，百里燕不打算继续停留。

    收到苏方义、公良文二人明确答复和修改文稿之后，穆尼全权代表婆嵩、松迪亚两省，百里燕代表苏方义、公良文，双方签订停战协议，一式七份。

    穆尼留存底稿，百里燕、穆尼、公良文、苏方义各执一份，其余两份送报前线。

    “真不容易啊，你我两军在此打了三年，今日终于停战，但愿三十年后不再复见兵戎。”

    百里燕嘴上感慨万千，心里怎么想的，穆尼非常清楚：

    “如果三十年后你还活着，你的恶名将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呵呵……或许吧，三十年后如若你们再北犯，本将军就是七老八十了，也要率兵南下，与你们再斗三年。届时但愿阁下还能健在，你我再战他一百回合！”

    “你依然还是嘴硬，赶紧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穆尼侧过脸，颇有些生气。

    百里燕大笑：

    “呵哈哈……好吧。”收敛笑容，百里燕看向古达帕说：“古达帕阁下，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带着家眷一起随我去中原，去看看中原的气象，日后也好为两国修好，开拓渠道，总比你们偷偷摸摸的强，不是嘛。”

    古达帕一息长叹，为难之色跃然脸上：

    “唉……我知道，陛下和祭司会是不会放过我的，你们不也一样痛恨我们吗？”

    “是痛恨你们，因为你们很多时候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那是战争，战争不应该扯上个人的生活与两国往来。阁下大可放心，由本将和御客担保，中原绝无人敢伤害阁下族人。”

    “那好吧，我愿随阁下前往中原，或许是该看看中原的气象……”

    古达帕是促成以赎金换停战的始作俑者，作为根基并非很深的贵族，令国家蒙受巨大的损失，月神王布伦铎断然不会轻饶他，祭司会也不会放过他。

    百里燕建议他一起北上中原，既能保命，也应该有渠道让金雪狄人了解中原文化，为日后沟通奠定一个基础。

    当然，金雪狄人对中原了如指掌也不假，但他们知道的仅仅是中原的分裂可以被他们所利用，却是不知道中原的文明强大的生命力。

    古达帕带走家眷、仆人、亲兵及其眷属共计六千多人，百里燕临走从学院搬走了八千余卷册各类藏书和文稿，为中原了解金雪狄人打开了一扇窗户。

    联军离去，穆尼仅派出少许军队跟随，维持沿途最基本的治安。亚布克所部多数被调往松迪亚省平息叛乱，仍有至少二十万以上不服管教的中原民盘踞各处，直到多后才彻底平定。

    古达帕随行路上问的很多，甚至问中原人为什么不穿鞋子。百里燕乍听以为是指的穷人，穷人确实因为高额的赋税穿不起鞋，光脚或是只穿手编的草鞋。

    但仔细一听，却是说的木屐，中原人有穿木屐的习惯和传统，因为北方热带、亚热带较为普遍。

    “听说咸国也是一个种植白糖的诸侯国，利润非常可观。偷运到我们这里，都以银币计价，可以翻上十数倍不止。”

    “是嘛，不过白糖不是种出来的，是一种我们叫做甘蔗的作物，榨汁后，投入锅中猛火熬干得到的糖，北方炎热之地都能种植甘蔗，产量倒还可以。不过你们的蜂蜜非常不错，要比中原的蜂蜜好数倍，如果能贩到中原出手，同样也能赚到不少。”

    “但是你们没有那么的金子和银子。”

    “或许是吧，但应该互通有无不是吗，总比天天打仗来得强。”

    “但祭司会的大祭司才不会听从你们的建议。”

    二人说话之际，苏洪骑马迎面而来：

    “将军，前方东南五里外发现一处巨坑，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做的什么，就像鬼怪张开了血盆大口，吓人的很。”

    “是大坑，还是魔鬼，也到是说清楚啊。”百里燕训斥道。

    “是大坑，一处大坑，大坑中还有零星当地人，不知做什么。”

    百里燕转向古达帕问道：

    “古达帕阁下，这处大坑你知道吗？”

    “是婆嵩省的宝石场，三百多年前就开始挖了，一直挖到了现在。”

    “这么说，婆嵩省的金刚石都来自于此处？”

    “是的，不光是婆嵩省，全国的五成以上的钻石、宝石、猫眼都来自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宁愿用这些宝石，换回你的赎金。怎么样，你把中原民留下，把赎金还给我们，这里的宝石就全部归你。”

    百里燕立时脸颊抽出，不禁心想：当真是好算盘，一粒毛钻抵得上几百上千的金银，当真我是傻帽。

    未做回应，百里燕带人赶去宝石场，远观也是猛吃了一惊。

    这处露天宝石场，径直从地面平地往下挖，大体城圆形，直径已是超过了三里，深度没有十五丈，也得有十丈，由于挖的太深，年头太长，只能不断向外扩张继续挖掘。

    “我的乖乖啊，这么大的洞，这三百年来要挖出多少钻石啊。古达帕阁下，耗费如此巨大人力，产量一定不少吧？”

    “嗯，曾经挖到的最大一颗“月神之光”相当于中原的三斤二两，平均每月都有至少十多斤的钻石，其他宝石数十斤。”

    古达帕一言既出，愣是见多识广的百里燕也给吓到了一跳，每月几十斤各色宝石，三百多年根本是天文数字。难怪古达帕如此有底气，根本是守着巨大的宝藏，完全不愁没有销路。

    宝石场矿工都为金雪狄人，受战争波及，去年夏季彻底停工，偌大的场地一片衰败之色。零星还有远处的村民趁着守军不在，冒死潜入宝石场寻找着机会，见到联军出现，又是见鬼一样四处躲藏。

    作为全国最大的宝石场，婆嵩省宝石场平时禁卫森严，方圆二十里内不得闲人进入，违令者或是判刑或是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