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中，数以千计弹丸犹如疾风骤雨横扫雷霆，倾泻在厚达两寸木板上势不可挡，巨大的倾彻惯性嵌入木板，将人掀翻在地，有甚者避之不及射中了腿部，直接打断了骨头，威力之大令人闻风丧胆。

    不等下令撤退下令撤退，两百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此时又正逢炮火覆盖，落在一众人等头顶，砸死十数人

    如此狼狈，蒋杰忍不住眼急：

    “大人，此等威力着实惊人！”

    “但也不过如此，去，让人抢救伤者，把木盾捡回来，本将要亲自验看！”

    “诺！”

    威力出乎意料，一百米外能造成如此骇人威力，百里燕判断定，一具肩扛火器一定塞了不少金属弹丸，没有什么精度可言，纯粹是充当大口径的霰弹枪，以弹丸数量取胜。

    此时一炮放完，船上一阵欢呼士气高涨，射手将炮口朝下，将膛内药渣倒空，交给点火手，随即又换上另一具预装火器扛在肩上。

    少时联军兵士从岸边捡回若干木盾，百里燕打着火把定睛细看。第一眼着实意外，因为弹丸是圆的，而早期原始火器，装填的都是铁砂，但仔细一想并不奇怪。

    金雪狄人的火器多半仿制于联军缴获，联军火器来自长孙国，长孙国火器可能仿制于大洋彼岸未知明文的火器，都是一夜间从原始技术跨入成熟时代。

    弹丸射击后的木盾已经开裂，甚至被击穿，弹丸或多或少，少的只有一颗，最多的记录到十二颗，都是十五至十八毫米左右的生铁弹丸，而不是铅弹。这不禁让百里燕怀疑，金雪狄人的火药或是发射具，有技术上的先天不足。

    如果换成铅弹，弹丸倾彻力无疑大为增加，但如果火药动能不变，弹丸数量体积不变，相同作用力之下，弹丸重量增加，其射程势必减少，因此并不能在同等距离上保持相同的压强，这意味着金雪狄人的发射具无法承受更大的膛压力。

    铁的密度是七点九，生铁约七点二，甚至只有七克每立方厘米，铅的密度达十一点三，是生铁的一点六倍，弹丸动能、数量、体积都不变情况之下，铅弹射程恐怕只有生铁弹丸的一半。可见金雪狄人的火器仅仅看起来吓人，效果着实不怎么样。

    据此推算，金雪狄人仿造火器不如长孙国，那么长孙国仿制火器可能远不如缴获的火器，这意味着大洋彼岸未知文明的原装火器的口径更小，威力更大，单兵实用性更强。

    思索之际，司空南匆忙骑马赶来，错愕之色溢于言表：

    “将军，刚才金雪狄人用的是何兵器，威力竟如此骇人，都把马惊坏了！”

    百里燕没有理会，转而言他：

    “敌军有继续架设剩余浮桥吗？”

    “还没有，东岸步骑兵严阵以待，今夜多半是要趁夜色强渡多兰顿河，如果他们使用此种火器开道，转眼间将伤亡数百上千人，着实要比弓弩厉害得多。”

    司空南着实被一阵枪炮给吓的不轻，箭弩箭矢若非击中要害，并不足以迅速致人死命，甲具穿戴齐全，弓箭的威力将大幅削弱，甚至微不足道。

    联军装备有锅盔，在此之前根本不惧弓弩，但火器出现之后，两寸后的木板都能击毁，锅盔根本招架不住。穆尼选择在夜间强攻，既是借助夜色，同时火器产生的威力，夜间能造成更大的恐慌。

    此时百里燕额头已是大汗淋漓，纵然天气寒凉，但面对如此棘手困局，还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略作思考，他与蒋杰说道：

    “蒋杰，让人准备一千条厚棉被，两床叠在一起，用水浸透。”

    闻讯，蒋杰吃惊道：

    “大人，此时要棉被做什么！”

    “让你去就去，马上自会见分晓！”

    “遵命大人。”

    此时司空南不明所以，忙问：

    “将军，敌军即将强渡，我军如何应战？”

    “继续坚守战位，不得本将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可敌兵火器实在厉害，一旦上岸，怕是新附军招架不住啊！”

    “敌军眼下仅架设一条浮桥，尚未完成，企图以火器将我军阻挡在滩涂之外，以利其步军登陆强占滩头，好在天黑之后，架设其他浮桥，大举登陆。

    你部继续坚守阵位，尽数点起火把，本将自有退敌之计！”

    “可……”

    “听从命令！”

    “末将遵命！”

    百里燕非常清楚，金雪狄人一旦登陆，只要再放几顿枪炮，新附军的士气将荡然无存。

    单兵火器的出现之初，其杀伤力并非主要克敌制胜的关键，关键是声光效果和火焰对无知者的恫吓效果。

    金雪狄人的火器已经具备实用杀伤效果，单兵火器一次喷射数枚弹丸，数百门同时发射，所产生的弹幕多大两三千，瞬间杀伤的威力比弩更大。

    一支万人的结阵步军，面对数百门火器轮番射击之下，将付出瞬间数千人阵亡代价，甚至根本无法冲到阵前，士气将被彻底打垮。

    司空南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新附民归根到底，还是一群经过简单训练，具备杀人技能的乌合之众，指望他们抱必死之心，用人盾挡枪子，根本是天方夜谭。

    时间过去两刻，夜幕降临，金雪狄人开始继续架设剩下不足十多米的浮桥，同时在第一座浮桥南北两翼各两百步，架设另外两条浮桥。

    看到联军受到恐吓的样子，穆尼十分满意，下刻与洛奇纳卡大师说：

    “士兵们用的震天火威力果然不俗，只一顿便让两百坚甲支离破碎，大师功劳功不可没啊！”

    “阁下过誉了，属下不过尽了些绵薄之力，不足挂齿。比起北人的震天火，我们仿制的震天火威力依然差强人意，今后仍需改进，否则北人大量使用，对我族将是灭顶之灾。”

    “大师放心，等平定这些暴民，安顿了关外，我一定向陛下力荐，大力研制震天火，以造福我族百姓，呵哈哈……”

    枪炮此时到了穆尼嘴里，陡然变成了造福一方的武器，下刻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启禀阁下，有五个不知死活的北人在滩头挑衅我军，不知是何用意，震天火还要继续开火吗！”诺伦嘉道。

    “使用三十尊继续开火，把他们打成蜂窝！”

    “遵命！”

    少时一阵枪炮作响，上百颗弹丸咆哮出膛，却如喝醉一般栽入棉被之中。

    “真是神了大人，咱们的人还站着呢！”

    蒋杰激动说道，兴奋之色跃然脸上，百里燕冷冷笑着：

    “哼哼，此种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将面前班门弄斧。”

    “大人，要不趁现在一鼓作气，效仿此法，令弓弩手躲在浸水棉被之后，射杀他们！”

    “没用的，我军弓弩不足，此处现在只两千人的轻弓手，还都给吓尿了裤子，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况且敌兵有备而来披坚执锐，还备有木盾，轻弓五六十步之外对其收效甚微。去，传令死士继续向前压近十步，看看效果！”

    “诺！”

    百里燕让人用两床棉被浸水之后叠在一起，用长枪挑着挂在地上，让人顶着往前冲。

    但新附民都给吓破胆尿了裤，已经不听调遣，于是只好开出重赏银币一百块的高价，从联军老卒当中募集死士五人，披挂铁甲上前垂范。

    结果不出所料，一定距离之上，弹丸击中浸水棉被之后，动能锐减，丧失倾彻力，最后如泥牛入海，毫无威胁。

    由于金雪狄人棉被颇为厚实，而棉花本质是纤维，具有较强的张力，棉纤维交叉重叠后密如织网，浸水之后富有纤维弹性，以及液体阻力，弹丸击中之后力量被纤维和水共同吸收分散。

    其原理与防弹衣相同，不过棉被的层数更多体积更大，还需要水，效果和实用性远远逊色防弹衣，面对现代枪弹根本没用，但用来对付至今十多毫米的低速弹丸，还能应付一二。【注1】

    当然，此法也不是万能保命大法，近距离作用下再厚的棉被照样击穿，哪怕是前膛枪。但得益于金雪狄火器的落后，即便是在较近，棉被的效果依然坚挺。

    此时五人死士挺进至六十步，金雪狄人继续一顿枪炮，依然没能撼动两层棉被。消息传到穆尼耳中，脸色讯变：

    “看清了没有，北人究竟用的什么东西，难不成还是铁板！”

    诺伦嘉说忙道：

    “回阁下，隔着太远，天黑实在看不清楚。但那东西好像非常大，像是一面墙。”

    穆尼黑着脸，看向洛奇纳卡：

    “洛奇纳卡大师，你不是说士兵们用的震天火无坚不摧吗！”

    “但如果遮挡物太厚的话，恐怕就很难说了。”

    “难道北人早有准备，还会扛着一面铁墙不成吗！”

    “这……属下不知，但如果真有招架士兵用震天火，也许我们也能效法，如此可破北人的震天火。”

    洛奇纳卡的自圆其说，并没打消穆尼的担忧，稍作思考，他道：

    “传令，加速浮桥架设，全体开火！”

    “阁下，是否要人登岸，把东西夺来一探究竟！”诺伦嘉建议道。

    “那就快去！”

    “遵命！”

    此时死士顶着棉被逼近不足五十步，弹丸射穿了最外层的棉被，嵌在第一与第二层之间，岌岌可危。见那五人组依然屹立不倒，百里燕果断下令：

    “蒋杰，传令焦木华，令人以此法一字摆开，抵近至五十步，务必严丝合缝。同时挑选掷弹手，能扔四十步以上者优先，给本将用火药罐炸他们。”

    “属下遵命！”

    四十步约合六十米左右，经过选拔的投弹手半数超过五十米，接上短柄扔到六七十米的并不在少数，如田鹏这般大力士，扔到八九十米也稀松平常绰绰有余。

    【注1】关于棉被挡子弹之说，得看什么战场环境和技术状态。二战中国战场使用棉被挡子弹，那也不是单纯的棉被。而是两床棉被中间夹一层土，然后泼水，令棉被土壤湿润，使之具有纤维的韧性、张力，以及土壤的粘性。对付日军的三八大盖和手榴弹破破片，以及低速的冲锋枪，有一定效果，面对机枪和高速大口径武器，根本没用。

    至于对付前膛枪，棉被也没用。最早使用棉被对付弹丸，最早见于拿破仑时期法军。由于英军率先发明了榴霰弹，就是葡萄弹与空心装药弹丸结合的弹种，对集团步兵造成巨大伤亡。

    但这种早期榴霰弹却有个致命伤，首先初速低，其次是黑火药威力小，爆炸后铁珠弹丸动能减弱快，对人是能产生杀伤，但是击中柔性物体，尤其是棉被后，威力大为削弱，由此法军开始用棉被对付这种早期榴霰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