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百里燕眉头紧促，凑近加热的平底锅仔细辨别气味，下刻又将已经出锅冷透的大饼凑近辨别气味。他发现，似乎只有加热后的饼才有大蒜的味，而冷透的饼只有非常浅的蒜味。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禁阴沉起来，拿出此前抹去白色粉末的布巾，用手指撵了一些，丝毫没有面粉的滑手感。

    “都停下吧！”喊停伙夫，百里燕与蒋杰道：“蒋杰，立即派人划小船逐一告知各船，但凡载有此番所掠粮草尽数不得食用。”

    “大人，这莫非有毒！”

    “是砒霜，砒霜遇热便会发出此种气味。立即告知各船，但凡已经食用者，出现中毒症状，立即催吐，可以五个蛋清，冲服三钱硫磺，大量用以蔬菜可解此毒，快去！”

    “遵命！”

    砒霜是一种白色，常态下无味的粉末，但是会在遇热后发出大蒜味，常温下并不会产生任何气体。

    砒霜对人体肝脏伤害巨大，解砒霜可用维生素C，少量的硫磺用以和砒霜中和，以降低砒霜进入血液的浓度，蛋清则是利用砒霜使蛋白变性，发生中和反应的原理，稀释砒霜浓度。

    几乎可以肯定，金雪狄人在面粉中加入了砒霜，而且剂量是很大的。而一般以砒霜投毒都是常温，不会加热，此番用在面粉中，不得不说是个败笔。

    少时片刻，闻讯面粉投毒，司空南匆忙来到后舱：

    “将军，真是砒霜？”

    “嗯，肯定是砒霜，我已将面粉冲入水中，用白银试过，白银色黑，可辨砒霜之毒【注1】。而且很多，足以一夜毒死几十万人。”

    “真是卑鄙无耻！”

    司空南咬牙切齿面抽老筋，百里燕冷笑道：

    “哼哼，这恐怕才是敌将稳坐泰山的关键，他们在沿途所有村子的面粉中都下了毒，我们劫走多少，都无济于事。甚至一旦储藏起来，入冬后我们要么饿死，要么毒死，可谓是一劳永逸的将我军歼灭与无形。”

    “可他们的百姓为何不受此害？”

    “这很简单，只要将粮草统一收缴存入仓库，就像中原诸侯一样，统一由官府在村里开粥棚，他们老百姓吃到的当然都是无毒的面粉。而我们仓促间哪里知道他们的情况，入村后便是一通乱抢，不细查之下根本无法得知内情。更何况不通语言，无从得知。

    这下真是麻烦了，以目前情形，敌将压根就没打算离开大本营，而我们反被他们给调了出来，现在已是过去十日，返回德朗基至少要五六日，真是大意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逆流而上直奔中原民村。”司空南道。

    “怕是没那么简单。我军是逆流而上，日行不过百里。他们的骑兵追着我们，可日行一百五十里，他们永远能提前我军赶到下一站，我军难以抢在敌军之前下手。”

    自金雪狄人以骑兵追击联军船队，联军劫掠的频率和财货呈现断崖式下跌。以前沿河逆流而上一路劫掠，现在只能劫掠位于两河相交的三叉河口，先以快船前出放下小舟炸断小河浮桥，以阻断地骑增援，然后大船随后登岸。

    抢劫一个几千人的村子，出动一两万人往往只需小半天就能搞定，但要劫走一个村子几千人的陌生人，没有一两天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一天两之内，骑兵全有时间绕行抵达，更何况中原民村寨并非都位于恰巧三叉河口的位置。

    这时一旁蒋杰说道：

    “我军逆流而上是比敌骑兵慢，可是顺流而下的速度比他们快呀。”

    “怎得说？”百里燕忙问。

    “大人你想，假如我军顺流而下每日可行三百里，每日至少比金雪狄骑兵多走一百五十里，而且他们需要绕路，而我水军则不需要。”

    “然后呢？”

    “倘若沿河五百里内尽是中原民村，我军可行船至上游，然后顺流而下，每日行三百里，金雪狄骑兵日行一百五十里。那我军一日半行五百里，而金雪狄人则不到两百五十里，我军先于其两百五十里抵达下游中原民村，如此我军便是抢先近两天时间。”

    “有道理，此计可行！”百里燕肯定道，示意伙夫等人离开，将地图摊在木桌上：“我军现在此处，沿河以南距我军最近中原民村逆水尚有一百五多里，最远一处中原民村距我军水路八百里。

    此两地一首一尾相距六百五十里，我军顺水日夜行船可走三百多里，也就是两天路程。而敌军现在是一人一马，即便不绕路，一天撑死了也就跑一百八十里路。

    我军抵达上游后顺流而下，可抢在其前至少三天抵达下游中原民村，而后将人丁尽辎重数掳走，然后循环往复，令其永远也追不上我军。而且，往后我军可如法炮制，其骑兵尚且不如我军迅速，步军更加难以追击”

    “可我军此番出船都是齐装满员，至多再装五成人丁，如果掠走太多，又往何处安置呢？”

    “这里！”百里燕手指帕文斯城：“我军可在掠走部分中原民后，在顺流而下甩开敌骑追击，攻取帕文斯，然后屠城，以占此地。”

    帕文斯是伯德米斯下游一座小城，距船队以北八十多里，位于小河与伯德米斯河河口交界处，坐落于伯德米斯河西岸。城东、南两面临水，是当地唯一一座围长不到十二里的小城，城高才不到两丈，非常之小，人口不详，但不会太多。因其两面临水，只需炸塌城墙一处缺口，极为便于从水面发起攻击。

    打定主意，船队继续沿伯德米斯南下，期间不断收到各船中毒事件三百余起，都是使用了掺入砒霜面粉引起的中毒，有甚者抢救不及而毒发身亡者达数十人。

    水军继续南上的消息于两天多后传到穆尼大本营，联军逆水日行一百三十里的速度着实让穆尼大吃一惊：

    “奇怪，他们继续南去到底想干什么？”

    目不转睛的看着地图，穆尼喃喃自言，诺伦嘉不以为然道：

    “阁下，伯德米斯以南都是中原村，但那里岔口河很少，他们划船再快，也快不过我们的马腿。只要敢登岸，就击溃他们。”

    “但你想过没，如果他们天天划船一百三十里，他们是坐船，都是轮流划桨。而我们是骑马，一人一匹马，人受得了，马受得了吗。一天能跑一百五十里，十天能一直跑吗。”

    “我们可以另调马匹补充骑兵，一人两匹战马交替使用，日行两总该够了！”

    穆尼苦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前线屡遭失利，战马损失很大，八月间派遣使者前来催要马匹，我们能用的战马已经不多了。而眼下正值入秋，马匹掉膘厉害，多余的都在放牧育肥，准备过冬，军中哪里还有多余的马匹。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往南走的越远，返回德朗基也就越晚，这样一来，我们有更多的时间给滩涂覆土。诺伦嘉，还需要几天可以接近土墙？”

    “至少还要半个月，不过今早我已让战獠进入填土区，地面非常坚实，已经可以将奆石机前推至射程之内。”

    “那就拉过去，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恐惧！”

    “遵命！”

    穆尼加紧对德朗基攻势的同时，百里燕率水军于四日后抵达伯德米斯上游最南端克町坦。金雪狄人像编制自己人一样编制中原民，村落户籍一概标记为金雪狄地名，克町坦是其中之一。

    百里燕令人赶制了一幅大旗，上书“中原王师百万”六个大字，战船贴近岸边，船员一律站上甲板，少时引发克町坦不小震动，此时金雪狄骑兵隔河相望，武力驱赶着观望的闹事者。

    待到天色一黑，船队即刻顺流而下，各船水兵六班轮倒划船，一日行船达三百五十多里，只用不到两日，便抵达克町坦下游五百九十里处莫纳索。

    船队由此兵分两路，司空南率半数战船继续顺流而下六十里前往络加法，联军同时于两地登陆，劫掠中原民上船。两日内截得男女中原民两万三千余人，斩杀维持队七百余人，辅兵五百余人，得粮草军资若干。后行船一日两百余里，夜间抵达帕文斯，联军于晨昏奇袭，炸开东侧城墙。

    船头看着火光中倒塌的城墙，百里燕沉声说道：

    “司空南。”

    “末将在！”

    “入城后杀男不杀女，杀壮不杀老幼，但凡奸淫者处以三十军棍。”

    “敢问将军，老幼如何勘定？”

    “五十以下，十岁以上男丁尽屠！”

    司空南闻讯略有迟疑，百里燕质沉声说：

    “司空兄是下不了手！”

    “回将军，荼毒十岁小儿，怕是不妥。”

    “妇人之仁！”百里燕嗤之以鼻：“我中原民十四岁便要服劳役，十六岁要充军。十岁以上尽屠，其四五年内将无青壮可用。若放宽至十二岁以上，三年后便可充军。我军眼下滞留此地，焉知道三年后能否得返中原。现在尽早除之，以免后患！你可明白。”

    “……末将遵命！”

    人作为一切经济生产和军事政治的来源，是发动战争，维持国力的根本资源，农耕时期更甚。

    自古征战多有屠城，既是以战养战，同时通过消灭敌方有生力量，以减轻己方日后占领军事治安压力，以利于长治久安和文化同化。

    即便是现代战争，所谓的国际法，不过是一张废纸。变相的生物攻击，基因绝育，经济制裁制造贫穷饥饿，无不是在断绝他国人口潜力，以达到最终灭绝，或是奴役的目的。

    只不过由血淋淋的视觉感官冲击，变成了柔性绞杀，其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注1】砒霜遇水混合后，与白银发生微弱反应而发黑因而古时用银针试毒，多数情况下试的是砒霜，至于其他的毒物是否与白银发生反应，而变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