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雷霆(8)
这黑巾军发端于孙国,所以其内部也是亲疏分为三六九等,诸如志国、徐国、咸国的这些客军,从来都是炮灰,孙国人出任主要的军政指挥阶层。
因此这一万多人的叛军,都是人以类聚,咸国人聚一起,志国人聚一起,徐国人又聚一起,最后孙国人龟缩在这些人中间,让其他人冲杀当炮灰。
百里燕(既魏贤)正是摸准了叛军的内部架构,在陆肇率部混入叛军之初,便有意让他将人马混于志国、徐国人群之中,并率先向北集中,堵住叛军北逃的去路。
现在陆肇这么一折腾,瞬间被其拉过去两千多人,剩下叛军七千多人,半数以上都是咸国人,只有不到三千的人马是孙国人。
遥见陆肇已经成事,百里燕示意卢皋再次上前喊话:
“叛军听着,咸军优待降人,但凡愿意投效者,咸军来者不拒一视同仁,但凡是咸国人,前罪概不追究,要再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本将军数到十,拒不投降者格杀勿论。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的时候,就听嗖的一声箭响,卢皋避之不及,一箭正中胸口,结果射穿了皮扎甲,挡在了锁子甲之外。
“呸!”卢皋拔出箭矢,啐了一口骂道:“瞧瞧,有些狗杂种见不得本将军说真话,两军交战尽也使出放暗箭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我呸,本将看你们都是活腻了是吧。还有五下,数到十,再若不降者,格杀勿论。六,七……”
数到第八声的时候,卢皋回头看了眼百里燕,那意思很明白,不会再发生许昙那个意外吧。百里燕点了点头,示意弓弩手张弓准备放箭。
随着弓弦一阵吱吱嘎嘎作响的吃劲声传来,气氛空前紧张起来,卢皋此时已经数到九,最外围的咸国叛军,终于经不住巨大的军事和心理压力,有人率先丢掉了兵器,紧接着金属撞击之声此起彼伏,更多人选择放下兵器。
孙国叛将见状怒不可遏:
“孬种,都给本将把兵器捡起来,捡起来!”
叛将歇斯底里呵斥着,卢皋见机成熟,高举着喇叭又一次喊道:
“这么说,其他人都活腻了是嘛。很好,都听着,降者即刻向西退却,趴在阵前,谁胆敢妄动,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在军事压力和心理攻势的双重压力之下,形势迅速泾渭分明碧波双清,降兵迟疑片刻,陆续退向苏洪、白合所部一侧。孙国叛将恼羞成怒,着际下令放箭射杀了几名降人。
百里燕见状,抽出横刀直指中央:
“弓弩手听令,目标广场中央持械者,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雨铺天盖划过一道弧线,飞向广场中央,噗噗哧哧的悉索声响彻天空,如雨点般扑向叛军,中箭声、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三千人的叛军在密入飞蝗的箭矢中成片倒下,倒在血泊当中痛苦地呻吟着。
郡兵的箭术不怎么样,几千支箭射空了七成,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一阵齐射过后,居然还站着两千六七百人,这就意味着五千支箭射击聚在一起的三千人,最终只命中了三五百人,如此低的命中率,除了用寒心来形容,别无其他。
“弟兄们,拼啦!”
叛军怒吼着,胡乱向四周发起冲击,结果换来的还是一阵冰冷的齐射,接二连三又有数百人倒在密入飞蝗的箭簇之下。
而与此同时,一骑飞驰而来:
“魏将,急件,方才有人将此信和包裹送到府衙,要求即刻转交将军。”骑兵飞快说大,将信和包裹交给了百里燕。
信函没有署名,包裹很小,其中不知是何物。
“可知何人送来。”
“属下不知,人已经被扣下了。”
百里燕最先打开了包裹,结果是两条肚兜,一条是丝锦的女子肚兜,另一条是紫色纱罗,隐隐透着两股淡淡的香味。百里燕顿觉莫名其妙不知何意,随即拆开来信细看,脸色立时一沉,无名之火是噌的一下窜上心头。
“这个王八蛋!”
写信不是别人,正是秦翰。肚兜是从姜蓉、肖春玉身上扒下来的,信的内容很简单,要百里燕乖乖的让出广信,否则你两个女人都在我手上,后果你自己掂量。
要说其他东西被扣下了,那还好说,一想起女人,就是百里燕永远的痛。当年王蕊的创伤至今尚未愈合,现在抓了他两个女人,无异于火上浇油。
常言道龙有逆鳞,触之即死,狼有暗刺,窥知即亡,秦翰正是拿捏了百里燕的痛处,却不是弱点。百里燕此生最痛恨者,便是拿自己的女人做筹码要挟他。
一怒之下,信被百里燕死得粉碎,将两块肚兜揣进怀里,百里燕沉声道:
“卢皋将军!”
“末将在。”
“传令各营,长兵在前,短兵在后,弓弩手跟随,全军齐头并进,压缩叛军,但凡挣扎抵抗不降者,格杀勿论。”
“诺!”
战斗将尽,秦翰错误的判断了形势,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把信送到百里燕的手头。此时叛军已是强弩之末,一股向北突围,一股向东突围,无不是在做垂死挣扎。
大军四面压缩合围之下,叛军迅速瓦解溃不成军,不到半个时辰,一万人的叛军在软硬兼施之,下投降的投降,被杀的被杀,最终落得个虎头蛇尾的收场。
激战还在继续,姜乾一样收到了秦翰的信,催马找上百里燕:
“魏贤,秦翰这个卑鄙小人,捉了小妹做人质,要我等让出城池。”
姜乾将信递来,百里燕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冷说道:
“卑劣伎俩也不过如此尔,叛军现已瓦解,他秦翰焉能翻出什么大浪。少主,即刻调兵前去捉拿秦翰,将他赶出来。”
“魏贤,小妹尚在他手,不会是因为我父赐婚与你,就此轻贱了我小妹性命吧。”
“少主言过了吧。姜公既然将郡主许配于我,魏某堂堂七尺男儿,若是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岂能立于天地之间。他秦翰现在是丧家之犬,他若想找死,早已破釜沉舟,如今却以女人做人质,要挟你我就范,此足可见其绝无胆量伤害郡主。
相反,他惜财如命,怎会舍得去死,秦翰若知到兵马已被我军镇压,其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性命,又岂能伤害郡主。
少主只需打开东门备下马匹,放他离去,秦翰定会乖乖将郡主放生。”
与秦翰几次短暂的隔空交手,百里燕对秦翰的秉性大致有些了解,首先此人心狠手辣,可以干掉一切敢于阻挡其利益的的人,如马贼霍行等人。
其次是视财如命,从他恶意霸占广信市场,垄断资源价格,甚至不惜铤而走险,从国外走私商品入境,就可见一斑,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喜欢金钱,是到了痴迷着魔病态的程度。
越是这种人,其性格越是城两极化的极端发展,从胆大包天,到胆小如鼠,都在一瞬之间。为了利益,他可以心狠手辣。同样的,为了守住财产,可以妥协认怂。
就他这种人,还想起兵造反,早在反叛之初定下的一系列策略,就暴露出秦翰的目光短视和无能。在明知昨夜咸军已到城外,他却还在观望求稳,那个时候要是突然起兵,非但百里燕进不了城,广信也全盘落入秦翰手中。
他瞻前顾后所担心的,是广信城的富庶和繁华,是秦翰在广信城中的店面和坛坛罐罐,夜间起事势必是两强相搏,稍有不慎殃及全城,要是一把火烧起来,后果不会逊于陔陵城东大火,秦翰所舍不得的,正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荣华富贵。
就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十几年来将咸国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这么一帮子奸商,在背后运作起黑巾叛军这个暴乱集团肆虐天下,聚集起来的不过是一撮为了牟利篡权的肮脏臭虫。
叛军在合围中迅速瓦解消灭,又活捉了一千多人,至此,投降缴械的共计达到了小八千人,而真正包围叛军的咸军兵力其实只有一万五千人,能放心投入作战的只有五千人,距离卢皋吹嘘的三万人相去甚远。
但就是一万五千人,成功让一万人的乌合之众分崩离析,迫降了八千人,其中缘由除了策略和时机的选择,根本原因是黑巾军从起事之初,就埋下了祸根。
愚论派、雄论道妄图一统天下,而一统天下的前提,站在历史发展的全局高度,应该是文化族群认同感的统一,经济和交通的紧密联系,两派丝毫没有顾及各诸侯国民情、国情、文化、经济、交通的差异,妄图通过打乱地区政治版图,和民情基础,以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强行促成通婚和文化包容。
实际上,非但没有通过迁徙人口,打乱文化疆界,起到弥合各国百姓分歧,提升凝聚力的作用,还因孙国是黑巾军的根据地,孙国人自然在叛军当中起到了绝对主导地位。
此种排他性权力特权阶层,又加剧了客军、客民之间的隔阂与不信任感,否则陆肇即便再鼓噪,也很难在第一时间把叛军中的志国人、徐国人拉过去。
可预见的将来,黑巾军内部的矛盾还将加剧,其停止扩张的那一天,便是由盛转衰的开始,而且衰败之迅速,也将是空前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