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姜严之死(3)
咸王的诏命深夜传到郡守府,卫诩、高崇安、栾冲、百里燕四人奉旨入宫面君,轩亭侯被释放回家,但不得郡守赦令不得出城,以免负罪潜逃。
卫诩、高崇安、栾冲三人在问学阁游廊外候着,咸王只单独召见了百里燕(既魏贤),脸色相当难看:
“魏将军,此事倒底怎回事,你给寡人说清楚。”
“大王,姜大人被毒杀之事末将就不细说了,单说说后果。”
“寡人知道,毒乳猪是从轩亭馆所买,这岂非暗指寡人授意轩亭侯毒死大司马吗。”
“对,但这只是其一,其二才是最要命的。大王尚未完成对大司马等人党羽的善后,大司马此时被毒死,其直接后果便是激化内外朝矛盾,进而将火引向中高层将领,这栾冲手中可是还握着两万郡兵,倘若姜严子弟要做什么,黑巾军提前潜入陔陵,后果将不堪设想。”
“嘶……魏将军是说,此乃黑巾叛军所设圈套,意在逼反朝臣!”
“恐怕正是如此。当务之急要找出真凶,稳定姜严党羽人心,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拖得越久,可能还有人死于各种偶然意外。大王,末将进城之前,最近可还有什么人突然暴亡?”
“魏将军这么一说,寡人想起来,司库少承使石勤,四日前得热症而亡,他可是姜严的人啊。”
司库少承使是大司马下,主管军事预算分配和物资统筹的官员,相当于军队内的审计和军事预算这个口子的一把手,上司是大司马,同时受丞相节制。与之对应的是大司农下司府少承使,司府少承使负责财政预算和税收管辖,由大司农和丞相共同节制。
司库少承石勤是军事物资的主要经办人之一,他一死,所有的黑账也就人死账消,但问题是大司马姜严是死于毒杀,石勤的即便是死于热症,立马会有人联想到是否另有文章。
如此反而进一步激化矛盾,令姜严等王太后一党人人自危,如果王太后再一死,他们的党羽将群龙无首,唯一的领袖就只剩下公孙岳,而咸王此时此刻还不知道公孙岳变法是为了拖垮咸国,为第三方不明势力牟利,如此一来公孙岳岂不也要狗急跳墙。
想到此处不禁冷汗直冒脊背发凉,这旦夕之间就要兵变,若不能尽快破获姜严毒杀案,就现在的情况,倘若再死一重量级人物,后果不堪设想。
“大王,王太后病情如何?”百里燕情急问道。
“魏将军是担心王太后气死?”
“正是,王太后若死,太后党党羽将群龙无首,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不还有相国公孙岳吗!”
百里燕苦笑道:
“末将建议大王即刻去见老先生,详知个中缘由,大王恐怕便不会这么想了。”
“怎么,相国难道不止于权势?”
“此事说来话长,大王当尽速与老先生见面,同时秘调外兵入城护驾,以防万一。”
“有这么严重?”咸王将信将疑。
“大王,神通天王的手段绝非一般的厉害,此计之毒,便毒在对咸国内政了如指掌,而我们又不得发力,一旦动作,势必激化矛盾,导致大范围动荡,后果将不堪设想,还请大王明鉴。”
这才时隔两天,神通天王的三板斧便砍向了陔陵,速度之快,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
“大王,末将建议此案由末将亲自过问,以便于速办此案。”
“此时此刻,寡人还能信得过谁,魏将军可是寡人的外甥女婿啊,兰渊公主多有责怪于你,寡人却说魏将军是知恩图报之人。歧国使者柳宸丝之事寡人已接到密报,魏将军深明大义,寡人又岂能不知。
此事便交由魏将军亲办,即便抓不出幕后主使,寡人也不会怪你。寡人即刻召见卫诩、高崇安,令他二人协助于你,尽快断此毒案。”
“谢大王信任!”
百里燕深施一礼,咸王着际召卫诩、高崇安、栾冲,就姜严被毒杀一案,由军、政、司法、城防四方同时会审办案。
然而就在后半夜,百里燕做的第一件事就对不起自己未来岳父,他把轩亭馆给封了,查封了灶房所有用具,扣押轩亭馆所有人员,明日起停止营业。
轩亭侯得知消息,当即那个心痛啊,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好女婿啊,这一封,每天要损失多少钱子啊……
其实吧,百里燕没把轩亭侯一家给扣起来,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要是其他富户,还不早给先拿人再说。
对轩亭馆人员的审问,从后半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审到最后却发现,昨日负责乳猪制备烧烤的庖厨余符没有到场。
轩亭馆杂役、庖厨八成都住轩亭馆杂院,余符也不例外,昨日晚上打烊之后,余符便再也没有出现,没人注意余符去向,直到东窗事发人没了。
到此为止,余符下毒的嫌疑无疑最大,但百里燕隐隐能够感到,此人怕是已经给灭了口。
根据轩亭侯府派来协助调查的大管家马青交代,余符还是轩亭侯最得意的厨子,若是按这个逻辑发展下去,轩亭侯下毒是板上钉钉的,得到这消息,这反而助长了栾冲的气焰。
余符失踪,全城搜了一整个下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倘若是给灭口,尸体八成是已经给处理掉。
下午百里燕亲自赴余符的在轩亭馆住处现场勘察,屋内除了发现稀有辛香料之外,一无所获。
通过对轩亭馆后厨所有调料的一一检查,着重筛查了蔗糖、蜂蜜、食盐、碱面等调味料,并没有发现亚硝酸钠踪迹。
时下盐的好坏分为多种,最下等的粗盐,经过海水熬煮,含有镁等化合物,苦涩重,夹杂有少量沙土等杂质,这些种盐是盐铁司普遍出售给百姓的食用盐。
稍好一点的白盐,是利用镁化合物密度低于盐的原理,在海水熬煮浓缩后,进行沉淀,从而得到上层的盐水再次熬煮,是手头宽裕的中上层百姓购买的食盐。
此外还有御用的雪花盐和精白细盐,提纯后碾细的白盐,价格是粗盐的几倍,多为达官贵人所食用,轩亭馆用的正是精白细盐,色泽洁白而且细腻。
亚硝酸钠颜色呈现淡黄色,即便其中参杂了白盐,混合后的毒盐强光下仔细分辨,依然有一定的色泽差别。
百里燕仔细搜遍了整个轩亭馆,自始自终不见亚硝酸钠踪迹,不禁令人束手无策。
天黑后,城南一处戒备森严的宅院灯火通明,咸王微服于此,正雷霆震怒心火滔天,得知了公孙岳真实面目,咸王难掩心中震怒,歇斯底里的咒骂着:
“公孙岳,寡人对他如此信任,他安敢如此薄情寡义背叛寡人,背叛咸国!就是条狗,也该知恩图报啊!”
“大王,谋国者无恩情仁义可言,公孙岳替他国牟利,又岂能感大王恩典。”
广叔子和盘托出详细经过,咸王百思不得其解:。
“他公孙岳也是咸国人,魏贤尚且知恩图报,感寡人厚恩,他缘何要这般忤逆寡人戕害咸国,是寡人灭了他九族,还是我咸国亏待了他。”
“凡成大事者不择手段,此乃雄论道之根本手段,怎又在乎咸国安危。”
“那公孙岳同谋者究竟何人,是晋国,还是志国。”咸王追问道。
“看不透,看不透啊……”
“那大司马之死,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就为将我咸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此事确实蹊跷。姜严之死最得利者,眼下来看应是叛军。咸国若亡,中原情势势必恶化,但老夫看不出,对公孙岳有丝毫好处,至少对中原列国诸侯都没好处。”
“如此说,此事与公孙岳无干?”
“也许无干,但魏贤所忧之事不可不防,公孙岳毕竟还是相国,姜严刚死,王太后倘若咽气,大王削权过快,势必导致兔死狗烹的局面,令王太后一党人人自危。公孙岳倘若有机可趁,难说不会有所动作。
大王可别忘了,岁当郡直面志国,此时此刻全然无妨,公孙岳倘若与志国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但公良氏大军驻屯于志国西北,丘南郡以南,岁当郡、都郡在东南,志国难不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晋军镇西军压境,从东线抽调镇东军北上,此时来攻寡人不成?”
咸军主力对峙于都郡永兴河,岁当、东原、江东三郡地处后方,在晋军威慑范围之内,咸军兵力几乎全部调往西线,后方极为空虚,陔陵倘若发生变故被叛军攻破,咸国名义上就亡国了。
国都沦陷等同于亡国,咸国眼下除广信、鼎炀之外,陔陵是咸王手中唯一一座控制在手中的巨型城池,国都陔陵陷落,跟亡国显然没什么两样,向东撤只能离晋国更近,也没有合适的城池充当陪都。逃亡北海郡,还是前线,而且是姜闵的地盘。
陔陵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开,志国便无攻打咸国的后顾之忧,届时晋国也反手做好吞并咸国的准备,志国断然不会坐视咸国被晋国全部瓜分。
凭什么允许晋国吃肉,志国就不准喝汤。到时候就是叛军、晋军、志军三家分咸,咸王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陔陵的处境微妙,如同被算计好的猎物,姜严的死,是一切阴谋的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