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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分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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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汉水河谷谷口,一直到深入河谷其中近四百里的金城一带,溃散的蒙古汉军兵卒,到处都是。

    蒙古漠南汉地总理忽必烈中了宋人埋伏,于大水山洪中不知生死的消息,如随着夏日暖风滚过大地的惊雷,传入到每个人的耳中。

    这是个不得了的消息,虽然蒙古南征宋朝,也死过阔出之类的王子,并不是头一次发生蒙古王子战死的事。但忽必烈不一样,他是漠南汉地总理,是整个汉地拿主意的人,当初阔出死了还有阔端、塔海等蒙古重臣在,场面压得住,忽必烈形单影只,没有帮手,他一倒满盘皆乱,无人能出头来挽回残局。

    这就是忽必烈为了一手掌握汉地而没有给自己配备副手的弊端,他想竖立权威,平行指挥诸汉地万户,没有刻意拔高谁,造成了他一不在,无人总揽的局面。

    几个随他征讨的万户谁都有小心思,当然谁也不服谁,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保存实力而争相退走,使河谷中的蒙古军不战自乱。

    斜刺里杀出的宋军,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长孙弘挑选的伏击地点都很要命,全是地势险要的狭窄路段,大股兵力不便展开,而在山地上,论单兵小集群作战能力石门蕃蛮兵不输给这世间的任何军队。

    宋兵从山上下来,乱冲乱杀一通,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而且非常险恶的是,他们还烧粮车,汉军的辎重营几乎被焚烧一尽。

    辎重营都是软柿子,推车荷担的民壮居多,每临战事见势不对发声喊就要跑的那种。所以但凡大军行军作战,辎重营往往靠后仔细保护,但在河谷中的羊肠路段,再多的人也只能拉成一条直线慢慢的行进,故而宋军从看似陡峭而不能行走的山上如狼似虎的冲下来时,没人能招架。

    当漫天的黑烟沿着河谷徐徐飞扬的时候,史天泽也满头是汗的到了地方。

    留给他的,自然只有满地的尸体和被烧成焦炭般的粮车,宋军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史天泽满脸黑线捶胸顿足,为了这次在忽必烈跟前博个好感,他把封地真定五路的钱粮壮丁搜刮一空,凑成大军数万、粮草千石,西征河南,在这汉水河谷中却损失怡尽,怎么看都是划不来的。

    他看着身侧高高的群山密林,恨得牙齿发痒,手握钢刀一身勇力却找不到对手发泄,满腔怒火没个泻处,憋得方脸涨红呈紫黑色。

    “放火!”史天泽暴怒而喊叫,大力的踢着面前的一块山石:“放火烧死这帮山贼!”

    部下于是点燃火把,爬上去烧山,火还没点起来,就听前头又是一阵大乱。

    史天泽的眼皮乱跳,从军多年,跟蒙古人、金人、宋人,甚至还有久远之前的辽人,都打过仗,流过的血成河、杀过的人成山,何时打得这么懵逼过?连对方的人影都没有见着就损兵折粮,实在令人血气倒涌。

    此刻听到自己人惊叫,不由得怒火难遏。

    他怒喝道:“何事在喧哗?莫非不知我军规么!”

    前方有人惊慌禀报过来:“万户大人,前面有巨石从山上滚下来,砸伤了我不少军士,还堵塞道路,故而大家惊慌。”

    山石塞道?

    脑子里一个激灵,他一下清醒过来,来路被断,那么困在这河谷中岂不是成了瓮中的王八?况且烧山容易,风向一变,浓烟乱飘,会不会反而把自己熏死在这谷底中间?

    对啊,断然不能烧山!、

    他赶忙下令:“且住!不要烧山,都随我向前杀敌,杀一个宋军呈上左耳者,重重有赏!”

    周围的兵都是悍勇亲兵,闻声纷纷大喊,士气高涨,史天泽处事赏罚分明,对有功者毫不吝啬,千金散尽只为杀敌者缟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的部属因此战斗力很强。

    一群人嗷嗷叫着涌向前方,跑出去一里多地,果然看到又是一处依山旁水的险地,块块巨石从一侧的山上悬崖旁砸下来,下方鸡飞狗跳,被石头砸中的人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成了肉饼饼。

    史天泽站在安全处,两眼喷火,怒气难忍,当即下令组织敢死队,冒着石头砸中骨断筋裂的风险爬上山去,一定要把抛石头的宋兵杀散,再去搬开塞道的巨石,否则大军堵在这类进退维谷的地方,迟早会生变。

    重赏之下敢死队也容易组织,灵活悍勇的兵卒们开始朝山上爬,史天泽躲在山下石头边紧张的盯着,看看自己的人顶着石头雨刚爬到山腰,就听后面又有鼓噪声大起。

    “走火了、走火了!”有汉兵大喊:“山上走火了!”

    史天泽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头望去,只见刚才的来路上,密林中浓烟滚滚,有山火燃起来了。

    此刻正是南风起,沿着河道肆虐,夏季的气候本就干燥,林子又密,火一起就见烟,风助火势,一场山火转眼就成形。

    浓烟被风朝下刮,就像一层黑色的巨大山体,迅捷的压了下来。

    后方的兵卒在亡命的跑,哪里没有烟就往哪里跑,被烟裹进去的,很难再出来了。

    石头是单个的,在坡上蹦蹦跳跳,却总有规律可寻,眼力好动作敏捷,总能避开,但是烟呢,怎么避?

    还有逐渐靠近的火头,那炙热的温度,能把石头融化。

    史天泽身边的人开始慌起来了,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再勇敢的战士,再强悍的肉身,也是蚂蚁一样的存在。

    当第一个带头从砸下的石头间歇里逃走的人出现后,败亡溃散的势头,就无法遏制了。

    史天泽挥刀砍了几个不尊号令的兵,但越来越多的人不管不顾的逃走后,他的刀也制止不了失败的结局。

    “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身边的亲随眼看后面的火头浓烟越逼越紧,而史天泽还在不服输的呈一时之勇,再也忍耐不住,拥着他一齐向谷口方向奔去,史天泽被协裹其中,半推半就的认了命。

    史天泽是河谷中最后一个成建制的万户,当他一散,河谷中数万汉军,转眼就成了沿着汉水奔逃的溃兵。

    甚至在路上的时候史天泽还在回想,这一战,到底是怎么败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没有弄明白。

    迷迷糊糊的朝前跑了一段,到了地势平坦宽阔的地段,史天泽悬着的心,总算回到了腔子里,开阔的地面不会有山火威胁,也没有巨石落下,更不至于有突兀出现的陷坑害人,安全了。

    瞧瞧身边的兵卒,个个都是丢盔弃甲的散败模样,不少人还脸面漆黑,被烟尘熏烤得没了人形。

    史天泽不禁悲愤的哀叹,这样的败像,何曾出现在我史天泽身上,史家父子三代,纵横河北,谁听了史家名号不竖起大拇指赞声好汉,如今这事传出去,岂不丢脸?

    他正在丧气时,却听远处一声炮响,一队旗帜鲜明、衣甲铮亮的队伍,远远的杀了过来,那面迎风招展绣着长孙字样的大旗猎猎飘扬,远远的就看得到。

    史天泽的心,猛地又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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