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预报说今日天晴，但此时的天空却是阴霾的，一团团红一块黄一块，要十分仔细才能看到的光芒不断地闪着。那是爆发在外太空此时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战斗，可在地球上，一切都十分平静，比往日还要平静地多。今天天空落下的虫子也开始锐减，就好像是一场暴雨忽然停下，酝酿着下一次更为猛烈的袭击一样。

    苏卓站在车库外，抬头看着这样的天空，尽管白媛劝他最好不要出来，他还是走了出来，他觉得，也许人类面对虫族不会有太多的希望，也许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但他却不希望此刻，当数万人在太空中浴血奋战的时候，他躲在地下瑟瑟发抖，哪怕只是给那些数十上百公里外正在战斗或者已经死掉的人一个注目礼，他也会觉得稍微的心安。

    而且，说不定，他只是比那些人晚死一些而已。

    一团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芒亮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一座太空堡垒爆炸了。自人类真正涉足太空之后，就在考虑着地外文明入侵的风险，因而在地球周边，布置了一座座强大而又坚固的太空堡垒。曾有人说，就算拿人类所有的太空战舰，也无法攻破地球外太空堡垒的防线。

    可现在，这道曾给人类以无比强大信心的防线，正在被虫族慢慢撕裂。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出来的人，车库旁边还站着一些人。位于太空的大量记者忠实地播报着最新的战况，每有一座太空堡垒毁灭，都会有至少十个记者跟着太空堡垒一起化为宇宙尘埃。据说为了是否将进展公诸于众，人类的最高领导人起了一场不小的冲突，然后坚持将真相告诉民众的一方获胜。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再因为绝望而失态，车库，外面居住区的楼房里，母亲抱着还在襁褓的儿子，丈夫抱着妻子的肩膀，少年趴在透明的玻璃上，老夫老妻紧握着各自的手，一个个怔怔看着天空。一只短腿猫驻足在一间楼房的楼顶，也在看着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当天空又一道亮光闪现，它吓了一跳，跑开了。

    “防线已经崩溃，该回去了。”

    来的人是李成，苏卓看了眼不远处的楼房，“这些平民怎么办？”

    “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告诉他们吃晶核可以变成改造人，告诉他们所有的真相。物资和地下空间有限，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苏卓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从内心底，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那么多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善良，诚实，有令人羡慕的美满家庭与生活，有远大的梦想和前程，却要在不久之后悲惨地死去。

    李成看到苏卓的表情，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说：“你不要以为你就要比他们幸运，或许在灾难一开始就死去反而是幸福的，末世，活得越久，有时候反而会越痛苦。”

    苏卓感觉到内心抽搐了一下，“活得越久，反而越痛苦？”他忽然想到了妈妈，想到了那个混蛋，想到了叔叔……或许他也已经死了吧，还想到那些这些日子里和他有过接触却最终一个个死去的人们。短短的一个月，他已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亮起一道深蓝色的光芒，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就在车库的不远处，之前那只短腿猫栖身的楼房爆炸开来，大块大块的砖石向着四面八方溅开。“快走！”李成顿时变了脸色，抬手打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将迎面而来的一块大石打开，然后另一只手拖着苏卓，向着地下研究基地的入口跑去！

    地面在剧烈的震动，轰鸣声，爆炸声，以及几乎已被完全掩盖压制住的哭喊声，拳头大的碎石屑轰击在苏卓的身上，他清晰感觉到关节的骨头被砸得粉碎。李成一连打飞了好几个巨大的石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他早就被砸成了肉泥。

    “轰隆隆！”又一次剧烈的震动与轰鸣，一个巨大的石块飞来，李成抬手打出一道灼白的亮光，将石块打飞，但紧紧贴着那个石块后，还有一块丝毫不逊色于那个巨大石块钢筋柱子。

    李成神色大变，他拉着苏卓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将苏卓向着不远处的入口扔去，然后他就被巨石轰中了胸口，“噗！”一口鲜血喷出，他强忍着伤势踉踉跄跄跑进了入口，守在入口的几个人赶紧把他拉了进来，然后将入口封锁。

    看到这一幕，苏卓才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意识处于清醒与混沌之间，他感受到各种光芒明明暗暗，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叔叔带着自己去做测试，梦到太阳号，梦到他的身体在高温的灼烧下分解，梦境混乱而又迅速，忽然，他看到叔叔和蓝心，被一种他也说不出名字的巨虫撕裂，大蓬血水雨一样地洒出。

    “不要！”他一声大叫，猛地坐了起来。

    周围都是巨大的屏幕，他觉得有些眼熟，然后看到了几个人正站在不远处，对着一面屏幕争论着什么，那屏幕上的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唔，他忽然明白是自己。

    记忆慢慢地恢复，他想到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吓了一跳，赶紧去看自己的胳膊和腿，他记得当时好几处关节的骨头都被打碎了，但现在，他看到身上的关节都完好无损，皮肤上有着很淡很淡的疤痕，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

    他睡的是一张皮质的床，睡起来不是很舒服，在他身后是一台太空舱一般的大型仪器，黑洞洞的口子正对着他睡着的这张床。他想，他也许在里面呆过。

    这个时候，他看到阮辛博士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你醒了苏卓。”

    苏卓点点头，然后他问：“李成博士呢？”

    “他没事，你不用担心。”阮辛博士露出了笑容，兴许他觉得苏卓一醒来就关心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人，心肠不坏。

    “苏卓。”但是紧接着，阮辛博士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嗯？”

    “我们花了两天半的时间，为你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发现……”

    苏卓的心忐忑起来，望着阮辛博士，阮辛博士说：“结果发现，也许你并不是感知者。”

    苏卓知道阮辛博士必然还有下文，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阮辛博士，希望能够从他的表情发现点什么，但他失望了。

    “首先我们重新检验了你的细胞，发现90%以上都是一种十分十分特殊的成分，这样给你说吧，这种物质的特殊程度，科技发展到今天也无法发现它，只能通过万有引力检测到它是否存在。”

    “这种东西……”苏卓似乎听说过一种这样的物质，然后他问：“阮辛博士说的可是‘暗物质’或者‘暗能量’？”

    “没错。”阮辛博士说，“暗物质组成了23%的宇宙，暗能量组成了73%的宇宙，事实上，我们现在所认识的宇宙只是整个宇宙的4%的而已。而现在，你的身体成分，却变成了47%的暗物质和52%的暗能量，只有1%，是我们所认识的原子分子的范畴。”

    苏卓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说：“不可能吧博士，你看我现在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别急，先给你看一段视频。”

    灯光暗了下来，苏卓看到正前方的屏幕亮了起来，不过却是一片漆黑。苏卓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接着，他看到屏幕中央亮起了微光，然后微光渐渐扩散，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因为光芒笼罩的原因，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庞，但他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一种猜测。

    他还没将他的猜测说出来，阮辛博士说：“这是开始给你做全面身体检查的第一天，我们意外地发现你的身体会吸引一种奇异的物质，那些光芒正是这些物质所散发出来的。原本你体内的能量只剩下7C，但在这些物质的补充下，慢慢增加到了23.4C。而如果你没忘记的话，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检验的能量容量是23.0C。”

    苏卓忍不住张大了嘴，“那是什么？我为什么能吸收这些能量？”

    灯光亮了起来，阮辛博士说：“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如果记录没有错误，你在K计划改造中出了意外，身体本来应该蒸发掉的，结果又奇异地复生，即使肉身在真空中也一点事都没有。我们觉得，一定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让你的身体重组，然后你的生命烙印和宇宙中量最多暗物质与暗能量发生了某种奇异的结合。二者同时得到了升华，产生了现在的你。”

    “升华？”苏卓问，“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会不会哪天突然死去？”

    阮辛博士摇摇头，“你现在的情况很稳定，我想应该不会。你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就好像这一点，你为什么会恰好拥有感知者的能力而不是其他呢？暗物质暗能量和这种能力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苏卓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阮辛博士都头疼的问题，他怎么可能知道。

    但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我有个问题，就是如果我每天都睡上一觉，那么过一段时间之后，能量容量岂不是能够上涨到一个很可观的地步？”

    他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他们又聊了关于苏卓的一些问题，当然大多数都是猜测，阮辛博士最后说：“我想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对你有兴趣的，有时间多到这一楼来，随时欢迎。”

    苏卓感激道：“谢谢阮辛博士。”

    “该做的。”一番客套话，最后做了一次身体健康检查，小姑娘周淼出现在电梯口，从旁边的梯子走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向着这边走过来。

    “他的伤完全好了？”

    阮辛博士似乎有点怕这个小姑娘，有些头疼地说：“好了好了，你带走他吧。”

    周淼转向苏卓，挑了挑眉毛：“跟我走吧，你这个病秧子！”

    苏卓一怔，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姑娘，他赶紧下了床，他的鞋正在床边，周淼掉头离去，苏卓跟着她向着电梯走去。

    电梯向着上方升去，看着电梯指数的缓慢变化，苏卓终于忍受不了压抑的沉闷，问站在一边摆出一副酷酷样子的小姑娘：“呃，周淼队长，不知道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别问那么多。”不咸不淡的回答。

    被堵了回来，苏卓便也不再多说，耸耸肩。

    电梯停在了-2层，也就是余杭中队的总部与行动中心，电梯门打开，小姑娘带着苏卓向着里面走去，到了一个门前，激光上下扫面了他们的身体，然后门打开。

    苏卓不知道这般阵仗所为何事，见到小姑娘走了进去，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柔和的灯光，一张很大很大的椭圆形桌子，桌子很干净，上面放置的一个闪烁着银色金属光泽的箱子。

    可以容纳五十个人的房间，现在包括进来的两个只有五个人，在椭圆形桌子的另一头，坐着郑钧林山，和一头蓝色短发的聂萍。

    “苏卓，你的身体检验结果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商讨了一下，决定将你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现在，桌子上的这个箱子是你的，你先看看。”

    苏卓来到了银色的箱子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有着灰色质感的战甲，几乎不反射光芒，苏卓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瞬间。

    “这是……我的？”

    郑钧笑着说：“这件战甲价值20吨黄金，现在只是暂时借给你，你可以通过完成任务和其他各种方法，来慢慢将这件战甲赚回去。”

    “20吨黄金……”苏卓脚步一个踉跄，就是在之前美元还没贬值的时候，一吨黄金就至少要5000万，20吨，那就是10亿美元。

    虽然他很想要这件战甲，但他还是不由感觉到了烫手，赔笑道：“只怕你们连利息也收不回来，我就和这件战甲一起没了。”

    郑钧道：“投资总是有风险的，况且我们今后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你变得厉害，我们也会受益，所以这件战甲我们几个人也都帮你承担着风险。当然，最重要的风险承担者是阮辛博士，他需要你活下去来支撑他对你的研究，所以我们为你准备的战甲，价值才会从旧价的200w上升到了10亿。”

    苏卓已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山这时也劝道：“收下吧。”

    苏卓无奈，点头将东西提起了起来，拎在手上，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烫手。10亿，真的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好，闲事说完，我们来说正事。”郑钧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嗯？”

    周淼走到苏卓面前，淡淡地说：“队员苏卓，你可知错。”

    苏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向郑钧林山等人，却发现他们的神色都很严肃，他顿时明白，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他深吸了口气，无奈耸耸肩，“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周淼问：“之前队员白媛是否叮嘱你，不要随便出去？”

    苏卓点头，“是的，但我只是在车库那里看看。”

    “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科研基地的一位博士受到重创，一项a级科研项目和13项b级科研项目因此被终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出口没有及时关闭，导致了出口伪装装置的毁坏，差一点导致虫族发现了这个地下科研基地！”周淼的语气冰冷而又略显低沉，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

    苏卓却已目瞪口呆，他现在还没有去了解外面的情况，但只从周淼的只言片中，他就了解到现在的情况已到了多么的恶劣的地步。

    他知道多说其他的也没用，况且他们刚刚才给了自己一件价值20吨黄金的战甲，不可能故意针对他，于是他端正了站姿，说：“队长，我知道错了，请求责罚！”

    周淼回头，看向郑钧，郑钧说：“这次事情当一次重大失误记着，不过在此之前，扣除你一年的津贴。”

    事实上这才是事情要在地下2楼说的原因，当处分决定后，林山说：“苏卓你先回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

    “嗯。”苏卓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差点导致虫族发现了这个地下科研基地……”周淼的话语还在苏卓耳旁回响，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但这不能怪他危机感太差，在这地下几百米的地方，一切都显得太平静了。

    回到居住区，可以看到人们走动的身影，几乎所有人都在地下，居住区的酒吧爆满，人们夜夜笙歌，似乎想着这样将这最后的生命燃烧殆尽。

    柜台前，彦莉正在看书，李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苏卓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柜台。彦莉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苏卓，“吓我一跳，这几天都没见，听说你受伤了？”

    苏卓笑着说：“是啊，不过现在全好了，你在看什么书呢。”

    彦莉将书竖了起来，苏卓看到，是一本讲末世中，人类道德问题的书籍。

    苏卓好奇了，“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彦莉说：“想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唉，未来啊，现在这种情况，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没必要那么灰心，说不定我们在下面呆几十年，出去了虫族就离开了。”

    “你想得美吧，虫子可要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你没看到吗，很多地方现在都开始出现虫茧了。”

    “什么？”苏卓紧了紧拳头，虫族是要在这里扎根啊！

    “唉，不说这个了，听说你受伤那会儿很惊险呢，讲给我听听？”彦莉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苏卓一笑，便说起了当时的情况，他每每会因为自己的表现太囧，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或者下意识地挠挠后脑勺。

    “所以咯……”彦莉说，“那样你都能活下来，足见福大命大，末世是属于你这样又有能力又有运气的人。”

    “哪有什么能力啊……”苏卓苦笑，他们又聊了一阵，然后苏卓回到了房中，和白媛打了一个招呼，他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电脑。

    现在，他迫切想要知道，现在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