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我又听到一阵兵戎相击的声音，还有喊哑了嗓子的嘶吼声。

    “殿下，走，你快走啊！”

    “太子殿下，他们就要攻来了，咱们快走，快走啊……”

    声音虽远，但却是在符箓封锁范围之内。我屏气凝神，用指尖血开了天眼，利用符箓里的一魄俯瞰着整个鬼泣谷。

    峡谷里到处乱石嶙峋，确实是埋伏的最好地方。穿过峡谷，就是一片绿莹莹的草原和……深渊。

    这鬼泣谷地势本就很低，却想不到鬼泣谷尽头还有深渊，血雾弥漫也看不清楚。

    草原上，数万雄兵正在围攻一小队人马，约莫十来个人，正是小哥哥他们，个个都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这瞬间，我满身血气疯狂沸腾起来，杀气充斥着我所有感官神经。

    我召出魂音，挤了一滴血在笛孔，吹起了离魂咒。这是师父千叮万嘱不准我用的鬼道禁术，可我顾不得了。

    离魂咒有乾坤灵符的加持，如魔音穿耳似得飘向那些的敌军。

    离活人生魂，尤其还是数万人，是肯定要遭天谴的。所以我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一个闪身入了敌军阵营，夺过士兵手里的铁剑，闭着眼睛一路杀了过去。

    我没有手软，所到之处定不会留活口。

    他们可能都不应该死，可怪就怪在他们是敌军，又把小哥哥逼到这种境地，我怎能饶恕他们？

    以前在太玄道观习武时，师父就说我剑招凌厉杀气太重，让我修身养性不准用剑。这算起来是我第一次杀人，确实痛快。

    被离了魂的士兵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等死。

    我从他们间狂奔跑过，宛如狂风扫落叶似得杀了一大片。地上血流成河，血沫子溅了我一身一脸，我看起来也惨不忍睹。

    一直冲到敌军最前头我才住了手，转头望着满地尸首，我心里也一阵阵发憷。

    我居然……杀了这么多人。

    铁剑上的血还在淌，滴答滴答落在草地上，仿佛这草地的草越发绿莹莹了。

    我怔怔望着已经逃到悬崖边的小哥哥，他的盔甲早已经脱掉，褥衣被鲜血浸透，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敌军的。

    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沾满血迹看都看不清。若非那眸子还凌厉似剑，我真不相信他就是两年前意气风发的小哥哥。

    小哥哥很惊愕，不，是惊恐！

    他看着我身后那一大片尸体，仿佛看到了鬼一样。

    我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冲他浅浅一笑，“小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下一瞬，小哥哥忽然冲我歇斯底里地吼道：“谁让你用禁术的，谁让你杀那么多人的？你是不是疯了啊？”

    “我……”

    我只是要救你，我只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这错了吗？

    看着小哥哥那满眼的戾气，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满腹的话都堵在喉咙里，酸酸的，涩涩的……

    两年不见，是不是哪里变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还在不断滴答鲜血的铁剑，剑锋已经豁了，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而在这之前，我这双手惩奸除恶做过很多坏事，但从未沾过人命。洗不掉了，无论如何都洗不掉这双手上的血。

    小哥哥怒气未消，阴恻恻道：“我不是让乖乖在京都城等着吗？是谁让你来的？”

    “我得到你遇难的消息，所以……”

    “遇难怎么了？大不了就是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小哥哥那张脸寒得能滴出血来，他是真的不希望我出现。

    我懵了，颤巍巍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叫跟我没有关系？你死了，谁来娶我呢？”

    他冷冷道：“我不会娶你！”

    我眼圈顿时就红了，小心翼翼道：“小哥哥，我没有听清，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不会娶你！皇上已经下了密诏封沈漓为太子妃，以后我要娶的人是她。”他幽幽看我眼，又道：“至于我之前说的话，你权当是戏言吧。”

    “戏言？”我摇摇头，“你不会骗我，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小哥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质疑天下的人，也绝不会质疑小哥哥。自小青梅竹马，十六年的朝夕相依，我怎么会不了解他这个人？

    可他还是那么冷漠，“什么事都没有，你走吧，怎么来怎么回去！”

    随后他又带着十几个铁骑往悬崖那边走，我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悬崖下是深渊，一层浓雾弥漫在山间，根本看不到底。这边的风也烈，吹得人站也站不稳。

    小哥哥被风吹得踉踉跄跄，却还在不停地往悬崖边走，于是我冲上前就把他抱住了。

    “小哥哥，你还要去哪儿？聚阴阵我已经破了，我们可以从来时路回。”

    他狠狠甩开了我的手，满目阴鸷地朝我吼道：“滚开，我不想看到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想看到你。”

    我心头一阵刺痛，“是，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没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认识你！”

    小哥哥这是？

    我忽然想起了在来鬼泣谷时路过紫云神君的宫观，隐约听到一句“七儿，你一定忘记了是你把他推下诛仙台，他恨你都来不及，怎会爱上你？你会后悔的，很快！”

    “小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

    “杀！”

    我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震天的喊杀声。一转头，就看到吴国大将军带着大军冲过来了，不知道谁破了我的离魂咒。

    我忙覆手召出魂音，正要吹一道乾坤符挡住，谁料那大将军直接扔了三道请雷符过来，这天顿然间乌云密布。

    “你们快走！”

    我忙挡在了小哥哥面前，咬破指尖打了个结印，准备接了这请雷符。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请雷符请来的不是天雷，而是天谴……我用禁术杀了人，是要遭天谴的。

    风起，云涌！

    轰！

    一道血色闪电划破长空，带起一阵惊雷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了我身上。我根本来不及抵抗也没有能力抵抗，直接被这惊雷劈飞了。

    没等我缓口气，又是一阵天雷齐刷刷劈下来，都打在了我身上。我感觉身体像烧焦了似得，火辣辣的疼。

    周遭狂风大作，把我从地上掀起，砸下去，如此反复，我整个人疼得失去了知觉。

    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一道紫色身影在云雾中涌现，他手里捧着个魂瓮，正用那种睥睨万物苍生的眼神看着我。

    是念斟，念斟一直跟着我。

    我会死在这儿么？

    小哥哥为什么不疼我了，为什么不管我了？

    我被风沙迷了眼，已经看不到小哥哥，他可能已经走了，也可能被吴王的军队杀了。

    而我还在遭受雷霆之怒，忽而被狂风卷起，忽而又被巨雷劈下来。可笑的是我居然没死，明明五脏六腑都像摔碎了一样，满嘴血沫子呛得我不停咳嗽。

    喊杀声四起，由远及近。

    “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哪儿，小哥哥你走了吗……”我嘶喊道，也没人应我，也不敢去找他们，怕他们也遭这鱼池之殃。

    “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把我带回家，我想看看师父！”也不想死在离你那么远的地方。

    后半句，我也没有喊出口。

    小哥哥对我的冷漠突如其来，但一定是真的，我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可我就是知道，我跟他这一世不可能在一起。

    轰！

    又一道巨雷从天而降，宛如一把金光闪闪的利剑从天空直击而下，我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等死。

    这一刻，我仿佛听到万鬼同哭！

    “七儿！”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小哥哥忽然飞扑了过来，俯身一把抱住了我，同时也把本该我承受的巨雷挡住。

    顿时一股血气从他嘴里喷出来，溅了我一脸。

    许久，他才伸手覆上了我的脸，颤巍巍地厮磨着我的眉眼，“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杀了你？可我舍不得，我下不去手。”

    “为……什么要杀我？”

    小哥哥没回我，又道：“如果我死了，一定要记得把我带回去，我不想死在离你太远的地方，我怕再也看不见你。”

    为什么他说的跟我想的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么？

    就在此时，吴国的大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喊杀声震天。可能我和小哥哥都会死吧，能死在一起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我别无所求。

    然小哥哥支起身子，狠狠一掌打在他心口，一条黑漆漆的长龙竟从他心口飞了出来，见风就长成了一条黑色巨龙，嘶吼着朝吴国大军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哥哥抱起我一个纵身跃下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