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便听到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走到我面前就停下了，随后有一只小手捧着我的脸，在我脸上“啾啾啾”地亲吻。

    这是灵儿，因为灵儿身上是纯正的仙气。尧儿身上则有淡淡的魔宗的戾气，跟小哥哥当初一样。

    灵儿亲玩过后，双手捧着我的脸道：“娘亲你好贪睡啊，灵儿都长高高了你也不醒来。人家还学了唱歌，爹爹教的哦，爹爹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我不禁莞尔，心想你爹爹可是冠绝六界的男子，怎么能不厉害呢？琴棋书画，舞刀弄枪，他是个货真价实能文能武的厉害人。

    只是我们俩……

    我根本没办法去恨他，却也释怀不了他欺骗我的事实，我宁愿这样躲着，能躲一天是一天。

    “娘亲，灵儿偷偷给你说个事情，昨天爹爹外出的时候仙父来了。他的头发跟娘亲一样，部都变白了呢。娘亲，仙父还问你好不好，灵儿说你在睡觉觉。”

    仙父？

    师父来了么？

    他能下九重天，说明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不晓得阴阳君死了没有，他伤得那么重，五脏六腑定是伤了的。

    不多时，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这是小哥哥的脚步声。他们父子三人我单凭脚步声和周身气场就能分辨出来，绝不会错。

    床边沉了下，应该是小哥哥坐下了，他伸手覆上了我的脸，在轻轻厮磨着。

    我的意识呆在纵横交错的脉络里，能清楚看到我的心跳加速。想不到，即使这般纠结难过，我依然会为小哥哥悸动，也是够了。

    “七儿，你还在怪我吗？我知道不该骗你，但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藏住了所有不堪，只想让你看到我光鲜的一面。你知道，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拿不下来，我都分不清我到底是魔，还是那个人人仰慕的昆仑神君。”

    面具戴久了就拿不下来，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戴面具？

    你可知道，当年在昆仑山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我心里不可亵渎的神，我有多羡慕你你知道吗？

    为了追上你的步伐，我努力修行，只为能有个与你匹配的身份。

    我以为你能给我遮风避雨，谁料我身边所有的风雨都是你给的。小哥哥，你对得起我一片心吗？

    “对不起七儿，对不起！”

    手被小哥哥紧握着，一缕温润的潮湿从我指缝滑落，滴答滴答。我望着脉络中那颗疯狂跳动着的心脏，禁不住叹了一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所有的委屈和抱怨，好像都因为这泪滴而灰飞烟灭。

    “爹爹，咱们要出门了吗？”又一阵小跑步的声音传来，尧儿也来了，跑过来就在我脸上亲了下，道：“爹爹，咱们去给娘亲买好看的新衣好吗？她可能就醒过来了。”

    小哥哥应道：“好，咱们去给娘亲买新衣。”

    随即，他给我穿戴好衣服，照常把我抱到院子的摇椅上晒太阳，叮嘱家鬼们好生看着我，这才带着孩子们出门了。

    他们走后不久，沈月熙就来了，还遣退了给我捶腿的小太监们。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我身边，用力捏了捏我脸，道：“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但冥界出事了，我必须要来跟你说一声。”

    冥界出事了？

    难道天地开始混沌了？

    沈月熙又道：“临界碑显现，出现了师父大隐的预兆，这件事我还没有跟十殿阎罗他们说。但临界碑那边情况十分异常，肯定是瞒不住的。”

    “什么？师父要大隐？”我倏然掀开眸子，把正凑在我耳边讲话的沈月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狠狠嗔了我一眼，“王上，你醒来的时候能不能先睁开眼睛再讲话啊？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吗？”

    “王上醒了吗？王上，王上……”家鬼们一窝蜂地跑了出来，个个打鸡血似得围着我，激动得很。

    我起身从容淡定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冲他们摆摆手道：“且退下，本王有事情与沈丞相说。”

    待他们走后，我又跟沈月熙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两天生死狭缝那边有异样，臣便带着魑魅魍魉去那边转转，看到临界碑上出现了师父大隐的预兆。你也知道，临界碑里封着《冥王录》，臣寻思，这是不是《冥王录》在告诉你。”

    师父要大隐，莫不是因为他走火入魔？

    我心下顿时有些不安，灵儿说念先生前些天偷偷来看过我，他若专程来看我，为何不现身呢？

    难道他在仙界也看到了什么，才下界去阴司了？

    一般来说，冥界的圣物和法器显现的预兆都会应验，比如上次我在轮回镜里看到我和念先生成亲，不也差点就成了么？

    所以如果预兆显现念先生会大隐，那么他肯定会出事。

    我绝不希望看到他大隐，以他现在的状况，大隐必然是灰飞烟灭那种。他纵使作恶多端，可……

    唉，我就是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不行，我得去阴司看看。

    我想了想道：“沈卿，你把魑魅魍魉叫过来，本王要去阴司一趟。”

    他迟疑道：“王上，你就这样走了？不怕你那小哥哥找不到人发疯？你可晓得，自你昏迷不醒过后，他找遍了六界名医来给你看病，有多着急你知道吗？”

    “屁话那么多，走吧！”

    我暂时还不想看到小哥哥，一想到他欺骗我上千年的事情，心里就莫名瘆得慌。

    这得多大的心机才能瞒过那么多人，若非念先生提及，可能我一辈子都不知道原来我不是什么混世魔王，小哥哥才是。

    所以我需要一些时日来释怀，起码看到他时不会联想到他和长武仙尊做过的那些事。

    进了鬼门关，沈月熙召出一具防毒面具给我，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道：“你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今非昔比，戴着这个吧，免得吸多了尸臭生病。”

    我接过防毒面具一脸狐疑，“什么意思？”

    他轻叹一声，又道：“冥界如今的气候变得十分诡异，一会儿冰天雪地，一会儿毛焦火辣。以至于忘川河里的水也时而沸腾，时而结冰，河里面的浮尸变得臭气熏天，整个冥界都是腐烂的尸臭味。”

    “……还有这种事，你们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他没好气翻了翻眼皮，“说了你会醒吗，醒了又会怎么样？快带上吧，马上就能闻到臭气熏天的气味了。”

    “谢谢！”

    我把防毒面具戴上时，魑魅魍魉就已经飞到了忘川河。

    果不其然，河里面的水又黄又浓稠，到处是烂的冒血泡的浮尸，还有无数蛆虫什么的漂浮在河面上，瞧着就令人作呕。

    即使我戴着防毒面具，却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让魑魅魍魉飞快些，一到黄泉路上我就下了轿，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

    沈月熙蹲在路边，用袖子给我擦了擦嘴，拧着眉看我一眼，好像要说什么，但顿了顿还是打住了。

    我也懒得问，心里惦记着临界碑上的显现，又忙上了皇辇，让魑魅魍魉直接去冥河那边。

    冥河边，船家还在等生意，看到我过去拱了拱手，道：“王上，好久不见你了，别来无恙？”

    我笑道：“多谢船家惦记，本王甚好，你呢？”

    “王上有心了，小老儿也甚好，王上也是要去生死狭缝那边吗？”

    “……也？难道有人摆渡去了吗？”

    “是，前些天阴阳君和天帝陛下也去了，瞧着还行色匆匆的。”

    看来阴阳君的身体也无大碍，既然他和师父都去了临界碑，想必沈月熙所言非虚，因此我心头更沉了。

    上了船，沈月熙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欲言又止，但好像又在忌惮着什么。

    我忍不住道：“沈卿，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一脸便秘的样子呢？”

    “你才便秘呢！”他不悦地瞪我一眼，又迟疑道：“那临界碑上现象的，不光是师父一个人的预兆。”

    “嗯？”

    “还有你，你……”他纠结了好一阵子，才幽幽道：“我看到你亲手杀了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