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不死呢？

    心口的血淌了一路，从大荒到黄泉，那么远，我一身的血都没有流干。我站在忘川河畔看着水里的倒影，再不是以前的我了。

    白发，赤眸，一身狼狈。

    黄泉路上游荡的厉鬼看到我怔了下，随即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上前来打招呼，我隐约听到他们在喊“混世魔王来了”。

    不多时，十殿阎罗们带着不少鬼差匆匆而来，看到我不再是曾经的仰慕和尊重，而是恐惧和戒备。

    秦广王鼓起勇气颤巍巍道：“王……洛小七不准过来，咱们阴曹地府与魔宗的人从不来往，赶快走。”

    “就是，这个样子还怎么当阴司的冥王，快交出冥王印玺离开吧。”

    “走吧，等天兵天将来了就走不了了，混世魔王是不被世人所容的，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念曾为阴司做过不少好事，且饶一命！”

    饶我一命？

    我微眯起眸子望着这些覆手间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的阎罗们，心头一阵悲凉。这一张张凉薄的嘴脸，还是前些天对我唯唯诺诺的人么，怎么会这么无情无义？

    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那杀千刀的魔道祖师不是我除掉的吗，阴司乱七八糟的局面不是我控制的吗？

    就因为我变成了这样，所以我就不被世人所容了？

    人心，人性，这一刻表现得太淋漓尽致了。

    我转身欲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韩星韩月的声音，“王上，王上”。我欣喜若狂地转头，以为他们会舍不得我。

    韩月手里拿着个包袱，小心翼翼递给了我，道：“王上，这里面是一些衣物和银子，去别的地方可能用得着。”

    我去别的地方？

    去哪儿？

    “是啊，小的和韩月马上要回天庭给天帝陛下复命了，王上有没有什么话和东西要带的，比如冥王印玺？”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些年我对韩星韩月俩不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推我一把踩我一脚？

    韩月不敢看我的眼睛，埋着头道：“王，王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好，给们！”

    我覆手召出冥王印玺递给了韩星，又道：“什么叫复命？难道们来阴司并非为了伺候我，而是监视我？”

    “不，不是的，我们诚心诚意伺候王上的！”

    看韩星眼神闪躲，我便没再问下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包袱银子都没要。冥界容不得我，起码还有人间吧，可以和月熙一醉方休了。

    只是我没想到，到人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推到的阴棺娘子石像和砸得稀烂的宫观。

    无数百姓们疯了似得在宫观门前唾骂，撒野。这些人都是我的信徒，许愿的时候特别虔诚。

    我心头一阵唏嘘，招了道隐身符又来到了皇宫，才发现这儿早就变了模样。不再是死气沉沉一片，到处都生机勃勃，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难道浚乐国江山易主了？

    我来到金銮殿前，红毯一路铺到了台阶下，文武大臣从一品到七品跪了满地。

    金殿外，一个着龙袍，戴九旒冕的男子豪情万丈地俯瞰着满地文武大臣，他生得玉树临风，很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边上一个老太监在念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正式改国号为萧氏王朝，改国姓为萧……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这就是那个领兵起义的秀才，果真有几分魄力，短短数年之间就把浚乐国给灭了。这些文武将相我一个都不认识，想必月熙之前那一波朝臣全都被替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亘古不变的定律。

    也不晓得月熙是否入了轮回，我也没办法去关心了，自己都自身难保。

    离开皇宫过后，我便收了隐身符，正想着去找点东西吃，一摸身上一点儿碎银都没有，我离开时没有拿包袱。

    我正错愕着，前后左右的人忽然疯了似得朝我冲过来。

    “妖怪，妖怪来了。”

    “打死她，打死她……”

    倏然间，各种鸡蛋、烂菜叶子和石头噼里啪啦朝我身上招呼，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百姓，记得没错的话好多都是我的信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们的脸那样狰狞，一个个发了疯似得抓着东西就朝我身上扔。一个茶馆的伙计竟拎了一壶开水过来，直接就泼向了我。

    哗啦！

    开水没泼到我身上，被忽然出现一道灵符给挡了。我知道他是谁，因为灵符用得比我好的人不多，萧逸歌是其中一个。

    可我不稀罕他的呵护。

    “打死这怪物，开水都烫不死，快打死她，她是灾星降世，她是怪物。”

    倏然间，满大街的百姓潮水般朝我扑过来，他们疯狂得颠覆了我所有认知。

    我冷冷望着这些歇斯底里的百姓，无比憎恶他们的嘴脸。他们曾得到过我的庇佑，却无情地推到了我的石像，毁了我的宫观。

    这些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拿出魂音，当街吹起了离魂咒，我要拘了他们所有人的魂，让他们变成傀儡，白痴，成为这世间最恶心的存在。

    魂音绕梁，不再是悦耳的音律，而是催命的符咒。

    满街的百姓全部被我拘了魂，我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魂十分厌恶，直接吹出一道乾坤符他们给炼了。

    “七儿，住手！”

    萧逸歌终于走出来了，依然是那身玄色锦袍，束着发冠，干干净净绝世无双。我在他瞳孔里看到了一张阴霾狰狞的脸，这是我自己。

    “要是恨，就恨我一个人好了，何必拿这些百姓出气？”

    “？”我不屑地轻呲了声，笑道：“配吗？”

    随后我覆手一道灵符加持在乾坤符上，当着萧逸歌的面把这些该死的百姓炼得一点儿渣都不剩。

    他满眼痛心地看着我，紧咬着后牙槽把脸绷得很紧，一句话没说。

    很快，皇城的御林军匆匆而来，看到遍地尸首怔了下，又灰溜溜跑了。看到这些贪生怕死的御林军我唏嘘不已，想必这萧氏王朝的江山也坐不太稳。

    许久，萧逸歌又道：“别再闹了七儿，身上伤没好，跟我回昆仑山好吗？之前的一切我既往不咎，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既往不咎？

    所以他骨子里依然认为我和念斟有染，是我害死了长武师父？

    这个混账！

    我看也不想多看他一眼，捻了个手诀就离开了。既然这俗世没有我容身之地，那我去魔界好了，反正我是世人眼中的混世魔王。

    如果连魔界都容不得我，那我只能屠了魔界所有人，自己称王称霸。

    在路过昆仑山的时候，我上了一趟梨园，把蝠婆婆的骨骸挖了出来，准备带去魔界埋葬。走时看到满树怒放的梨花，忍不住摘了一枝用灵符包裹起来。

    进了魔宗山门，我寻思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却不料大长老和三长老竟带领所有魔宗子民侯在这儿，见我进去齐刷刷全部都跪下，声嘶力竭地高喊起来。

    “魔尊洪福齐天，魔尊万寿无疆！”

    “……”

    真不愧是魔界最会见风使舵的长老，还没等我先发制人就立即转了舵。号角长鸣，举国同庆，让我一头雾水。

    大长老毕恭毕敬上前道：“尊上，魔道祖师已经大隐，纵观整个魔界，也只有尊上能担得起领导魔界的重任，请尊上莫要推辞。”

    敢情，他们对大荒一战是心知肚明，知道我成了魔所以不跟我对着来了。

    这行为虽然看起来像赶鸭子上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我灰头土脸地来到魔界是因为什么。既然他们给了我台阶下，那我自然不会拒绝。

    好歹也是当过冥王的人，这阵仗我也习惯了，抬了抬手道：“大家都退下吧，大长老，随我过来有话要问。”

    “是！”

    我与大长老来到了高山之巅，这儿是魔界最高的地方，站这儿就能俯瞰整个魔界。以前特别讨厌这儿，但此时我却觉得这儿最是亲切。

    我久久没吭声，大长老甚是关切地跟我道：“尊上，的伤要不要紧？”

    “无妨，本王乃千年血棺凝成，这点儿伤不碍事。”我转头斜睨了大长老一眼，他很从容的样子。于是顿了顿又道：“大长老想必知道当年魔道祖师偷龙转凤的真相吧，说与本王听听如何？”

    “这……”

    我一挑眉，冷笑道：“怎么，难道还以为这六界之中有比本王更合适的主子？如果有便告诉本王，本王这就去把他挫骨扬灰。”

    “属下不敢，必然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