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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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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眠月阁都知道有位内陆的憨子,人傻钱多。

    以隆国人的审美眼光,这憨子长相顶多中下,但是出手非常阔绰,第一天进阁就打赏身边服侍的小厮丫鬟每人两颗圆滚滚亮闪闪指肚大的海珠,对着光能看见珠子水润通透,算起来比大雪山一般人家的传家宝还要值钱。

    海珠可是好东西,就算在东海,百蚌也不见得能育出一珠,老鸨心里嫉妒不已,白白让几个奴才得了便宜,早知道自己就围上去了。

    内陆人与隆国人长相差异明显,按道理这憨子孤身一人不可能进得了雪鹰城,但偏偏出现在眠月阁里,惹得一些有心人惊诧不已。

    自然是有人跳出来要摸摸他的底,但那些寻憨子麻烦的,第二天就再也未出现过了。

    所以憨子每天在眠月阁快活得跟神仙似的。

    憨子也住在高台附近,甲等四院,与豪客相邻。

    与豪客不同,甲等四院每日都是莺歌燕语,全是楼里最好最漂亮的姑娘,特别是晚上送金钗之时,甲等四院递上台的钗子,就没低过金燕钗。

    每晚高台献艺其实就是一夜春宵的拍卖会,金雀钗代表一百两,金燕钗代表一千两,金鸾钗代表一万两,也只有甲等乙等的院子,经阁里验过荷包的斤两,也会派发一定的钗子。

    谁屁股底下坐的金山厚,谁就是眠月阁的大爷。送完了钗子交割了银钱,等金山变成了土山,要是有睡不开眼还想赖在眠月阁,大雪山的冰犼子不嫌弃加点肉食。

    眠月阁的姑娘按照姿色、才艺、伺候人的功夫分为春夏秋冬四等,来眠月阁寻欢的客人,大多是找个丙等丁等的院子,花上几十数百两的银子,找个秋字头冬字头的姑娘缠绵一晚,就是一辈子的谈资了。毕竟邻着眠月阁不远的几座楼子,三十两银子就可以让撑楼的姑娘陪上半个月。

    便是朱家堡朱幼植,也只敢在眠月阁长住乙等的院子,送上一直金燕钗也要心疼个把月,朱家堡的银子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邱少爷爽快,让外乡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有钱。”

    “邱良祺,要不要我们帮你凑份子啊哈哈哈哈”

    “邱少,灭了这个憨子的威风。”

    “憨子滚出大雪山...”

    今夜眠月阁难得的人声鼎沸,各院的客人都挤在高台前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叫嚷。

    雪鹰城邱家的二少爷邱良祺才从渝国回来,和几个酒肉朋友约了今晚来眠月阁快活,往日里只要邱少爷来了,这送金钗的风头是不会有人跟他争的,谁让人家是雪神教钦定的商头呢。

    大雪山向外出产何物,雪神教说了算,至于卖价几何,则是邱家说了算。邱家掌管雪神教的买卖几百年,想不富都难。

    邱二少相中了新来的春娅姑娘,春娅姑娘一曲歌罢,邱二少喝得面红耳赤,让小厮送上一枝金燕钗,跟身边的朋友说多谢承让春娅姑娘今晚先给我暖暖床。

    结果台上宣布结果的小厮高声喊着春娅姑娘谢甲等四号院客人厚赐,这就代表邱二少的今夜与家人无缘了。

    睡不睡女人是小事,可海口夸了面子损了,邱二少不能忍。

    邱良祺几步冲到台上,拦住即将下台的春娅,对台下高声叫道:“等等,甲等四院的客人出多少,老子出双倍。”

    老鸨赶紧上台陪小心,说这不合规矩,甲等四院的客人已经出了价,若是二少喜欢春娅,明日再来便是。

    邱二少一掌掴得老鸨半边脸肿得老高,什么规矩不规矩,眠月阁开门做生意不就是图钱么,敢驳我邱少爷的面子,今天老子就看看哪个王八蛋跟老子比钱多。

    当即邱良祺让台上小厮高宣邱二公子出价六枝金燕钗,小厮看看老鸨,老鸨捂着脸暗暗点头。

    小厮便在台上喊着“邱二公子赠春娅六支金雀钗,春娅谢邱二公子厚赐。”

    邱良祺挣回了场子,志得意满正欲下台,结果憨子走出院来,轻飘飘的来一句,“甲等四号院加赠金鸾钗一枝。”

    邱良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啻于被人打了一巴掌,他邱二少爷什么时候在雪鹰城受过这个羞辱,干脆也不下台了,今天定要让这个内陆人知道,大雪山不是外乡人放肆的地方。

    两人相互较劲,从一枝金鸾钗加到二十支金銮钗,闹得整个眠月阁里的人都到高台前起哄。

    丁扬被吵得无法修炼,要不是曹馗死在眠月阁,丁扬根本不会选择从这里查起。

    “哎,现在的崽子,哪还有一点大雪山的精气神。”丁扬暗叹,大雪山缺粮,二十支金鸾钗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能救活多少严冬时节的雪山子民。现在这群小子争风吃醋,一出手就是二十万两,真是世风日下。

    丁扬知道邱家,只是没想到仗着雪神教邱长老,竟敢如此嚣张。

    邱良祺有些顶不住了,他一个邱家的少爷,根本没能耐让家族拿出二十万两到眠月阁来耍威风。刚才一时赌气,报了二十万两的价格,现在甲等四号院的憨子不加价了,转身回了院子。

    邱良祺呆住了,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高台上,没银子可走不出眠月阁,闹到家里不止掉一层皮那么简单。这次好不容易才从家族里争取到渝国商线的总管事,万一.......

    邱良祺想都不敢再往下想,恨不得现在就生吃了这个看着憨憨傻傻的内陆人。

    老鸨不顾脸上掌印,欢天喜地的跑到邱良祺面前讨赏,邱良祺怒气冲天,又给了老鸨一耳光,“你邱少爷何时少过银子。”

    邱良祺一不做二不休,跳下台来直奔甲等四号院,踢碎院门,要将憨子扯成几块。

    憨子就站在院子里,对着怒发冲冠红着眼睛的邱良祺说道。“从哪里来滚哪里去,顺便把门修好。”

    邱良祺拔出腰间长剑,直刺这个害自己不浅的内陆人。

    憨子动也不动,长剑离憨子的喉咙还有三指的距离,任邱良祺如何使劲,长剑再也无法前进一份。

    “便是曹馗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你算什么狗东西,滚!”不见憨子如何动作,邱良祺只觉一阵大力击中自己,从院门倒飞出去,邱良祺倒也光棍,趴在地上头一歪装晕,不然今晚还不知如何收场。

    曹馗死在眠月阁几乎算是禁忌话题,来眠月阁的人只是图个乐子,可不想惹祸上身,纷纷做鸟兽散,不多时便台前便干干净净。

    丁扬听见憨子说起曹馗的名字,眼睛眯了起来。

    刘家堡也闹哄哄的。

    苏子仲、刘友志、沙积贵、朱幼植、王小眼和高扁头俱披着半身铁甲高坐于雪马上,身后各有数十名至几十名堡丁,就连苏子仲的四名侍女也都换下了裙装穿着雪狸皮制成的轻甲。

    蒲草被编入苏子仲的队伍,苏子仲身后的堡丁是跟着苏朗来的,苏朗虽说不插手,但也不会不疼惜自己儿子,将随性的苏家堡贴身侍卫全都拨给了苏子仲以护安全。

    虽然平时雪山六堡都以苏家堡为首,但此次睦国侦骑出现在刘家堡的地盘,自然是以刘家堡为主。刘友志策马前行几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众位兄弟,睦狗诬陷咱们屠了离阳镇,这口气咱们咽不下去。我们不去找睦狗的麻烦,睦狗倒派兵来寻我们的麻烦,长辈们说了,睦狗送上门的两百人,一个都不允许放回去。我早已派人摸清了睦狗的行踪,他们散得很开,咱们按预定的计划在鳌头沟堵住他们,睦狗要是从谁的方向跑了,老规矩,回来让众兄弟当马骑,有没有意见。”

    众人都看着朱幼植,这雪山六堡的几个堡二代,就朱幼植修行最不上心,整日游手好闲,依然停留在力境。

    “看我干嘛,你们骑我骑得少么?这次我爹给我拨了四十人就守一条道口,老子就不信你们还能骑我。”朱幼植每次都吃亏,这次学精了,主动挑一个最轻松的任务。“我倒担心高扁头,这次你负责布口袋,要是没全部钻进去,可别赖我们。”

    “滚你的蛋,你洗干净后背等着套鞍吧。”高扁头大名高仓足,遗传了高家堡几代人的扁头,也遗传了高家堡的火爆脾气。

    就连堡丁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刘友志看动员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百十号人纵马出堡各奔目的地。

    “蒲草,待会你不要离我太远,睦狗来的都是一般的斥卒,没什么高手,我和红棉他们护住你不难。”苏子仲在马上对蒲草喊道,马速很快,说话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

    “你不是说你不能显露修为吗?”之前苏子仲对蒲草说过,爹娘不让自己展现气境的实力,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是在洛陵,在雪山六堡没那么多讲究。你跟着我便是。”

    苏子仲骑在马上如谪仙人,看得蒲草羡慕不已。

    不到一个时辰,蒲草便与苏子仲达到了指定的位置---鳌头沟的最北段。

    鳌头沟像是一道伤口横在草甸上,突兀的向下陷了五六丈,宽约十来丈,若是骑马沿着沟得跑上半日。谁也说不清鳌头沟是怎么来的,传说这是雪神为保护大雪山子民,以雪神杖划出一条与睦国的界限。

    过了鳌头沟,便是睦国的领土,睦国的军队要是进入草甸,从鳌头沟最近。但睦国并未在此驻军而选择一个月只能补给一次的离阳镇,是因为离阳镇是睦国版图最西北的位置,而且之前局势不像现在这么紧张,在鳌头沟驻军容易引起两国摩擦。便是此时,睦国调集攻隆的大军离鳌头沟尚有二十余里。

    睦国要攻打隆国,首先得摸清草甸的情况,否则一望无际的草甸是睦国大军的噩梦,在茫茫草甸上没有参照物也没有补给,到时候想回去都回不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雪山六堡张开了口袋,静静等待探路的两百余名侦骑。

    蒲草和苏子仲隐藏在鳌头沟一条细峡里,峡谷又长又细,不注意看根本找不到,马匹全都罩上了笼头发不出嘶鸣声,以免惊到了睦军。

    “斥候进了草甸就得散开,刘友志和高扁头会负责吸引睦狗的注意力,遇上三五个人当场就剿了,要是小股的斥骑,肯定往回跑,我们要做的就是断了他们的后路。蒲草,你没打过仗吧。”鳌头沟里没办法骑马。苏子仲指挥堡丁将马藏好,算算时间现在刘友志和高扁头还在拉网,四名侍女各自带着堡丁在瞭望着四周,苏子仲跟蒲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没有,我在安澜的时候,听兵部的先生们说过排兵布阵,但没打过仗。”蒲草讲绞酋取下握在手里,战争即将来临,蒲草有点兴奋,更多的是紧张和无措。

    “咱们这次是小场面,真刀真枪干就行了。别看我们平时瞧不起朱幼植,可一旦打起仗来,朱幼植狠着呢,有一次刀刃砍卷了,硬用牙齿生生把敌人喉咙咬开。我教你,敌人在远处你就射箭,敌人在近处你就用刀砍,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可是我不想杀人。”

    “雪木脑袋,对敌人就得狠,我问你,你想不想亲手杀了曹瘸子?”

    “废话,当然想。”

    “把睦狗想成曹瘸子就行。”

    “可他们不是曹瘸子啊。再说当兵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有爹娘妻儿,被杀了他的家人该多伤心。”

    “他们来大雪山难道是来玩的吗?还不是为了攻打大雪山。大雪山的子民就不是人就该被他们杀吗?蒲草,你记住,咱们可以不欺负人,但若有人想欺负需要咱们守护的人,哪怕付出生命,也一步不让,这就是大雪山男人最大的道理。”苏子仲说完,拔出腰间酒壶的塞子,猛倒入口中。

    此时的苏子仲,在蒲草眼里再无半点洛陵贵公子的模样,有杀气,也更真实。

    蒲草没想好说什么,干脆沉默不语,他不否认苏子仲的话,若有一天,安澜需要自己守护,那么,堕入深渊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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