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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再见了,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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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是在朝露凝霜的初冬时节。
    余二也等张楚太久了……
    该是时候,入土为安。
    尘归尘、土归土了。
    大刘领着红花部的弟兄们忙碌着,布置着灵堂,布置着追悼会。
    后脚赶来的骡子、张猛,也领着他手下的弟兄们忙碌,安排晚宴,安排明早送余二上山的流程。
    一篇篇碑文,从各个方面送到了张楚面前。
    花团锦簇的。
    歌功颂德的。
    虚编乱造的。
    张楚一篇篇扔进余二灵前的火盆里,当做笑话给他自个儿看。
    一波波来祭拜余二的人,从天南海北赶到余二的面前。
    有名儿的、没名儿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
    心怀善意的、居心叵测的。
    一个个满脸悲戚的在灵前行礼,好像棺材里躺的,是他们亲爹。
    张楚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空洞的目光吓退了一个又一个想上来跟他搭话的蠢货。
    所有人都很忙。
    所有人都能在这座简陋的灵堂里找到自己的位子。
    就张楚很闲。
    闲得就像个局外人。
    闲得就像个吉祥物。
    他就在余二的灵堂边上坐着。
    坐了整整一夜。
    饭送到眼前了。
    他就吃。
    水送到眼前了。
    他就喝。
    来人了。
    他也不招呼。
    起棺了。
    他就跟着走。
    什么也不问。
    什么也不说。
    既不悲伤。
    也不难过。
    麻木得像一尊蜡像。
    武九御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难过的抚了抚他的头顶,走了。
    赵明阳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走了。
    第二胜天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长吁短叹的锤了锤他的胸膛,走了。
    钟子期来过。
    见了他这个样子,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坐了一个多时辰,走了。
    只有大刘和骡子不停的在他跟前儿晃悠。
    一会儿来给他送饭。
    一会儿来给他续水。
    一会儿来给他添衣……
    他们很想和张楚说说话,岔一岔他的心神。
    但看着这个样子的张楚,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
    他们特希望张楚能像往常一样,到处转转,骂一骂他们。
    要不然,喝几口也好。
    再不济,跟当年大熊走的那次一样,抄刀子出去砍几千北蛮人也不打紧。
    总好过这么一言不发的坐在棺材边儿上出神。
    看着这样的张楚。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
    这个以前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打击,都能爬起来更加凶悍的反击回去的男人……真的老了。
    大哥,真的老了。
    ……
    寅时。
    天还很黑。
    路面还很泥泞。
    众人抬棺出城,送余二最后一程。
    抬棺的人不多。
    但规格很高。
    骡子、大刘、张猛、孙四儿。
    不是缺人手。
    锦天府里,有三万红花部弟兄。
    但够资格来抬这个棺材的人,就这么多了……
    再多。
    就凑不齐人了。
    张楚走在棺材后边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
    雪白的纸钱,飘飘洒洒的落在他脸上。
    他扬起头看,总觉得很像他在梧桐里见到的第一场雪……
    ……
    张楚没拍板子。
    余二的墓碑上,终究是什么碑文都没刻上去。
    干干净净的,上书“余二之墓地”五个大字。
    连个像样的大名都没有。
    除了他那俩便宜儿子的名字。
    就一个落款:四联帮立。
    墓地倒是修得挺气派的。
    但张楚瞅着墓碑上那“洞天福地”四个字,而墓前趴着的那俩威武的石狮子,总觉得和余二生前那副总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点儿都不搭。
    该把张记杂碎汤的招牌和那口大锅,弄来摆在墓前才是嘛。
    反正他走哪儿都喜欢带着那俩玩意儿……
    他杵在墓前。
    看着石匠一点点的封起墓室,点燃火堆,烘干封边的泥浆。
    天慢慢亮了。
    张楚终于开了口,说了打他进锦天府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们爹临走前,怎么安排你们哥俩的?”
    声音很沙哑。
    很低沉。
    捧着余二的灵位跪在墓旁的两个毛头小子闻言,身躯抖了抖,老老实实的说道:“回老爷的话,俺爹临走前,让俺们哥俩继续给您守着摊子。”
    张楚:“没了?”
    俩半大小子齐齐摇头:“没了。”
    张楚看向一侧凝视着墓碑出神的中年妇人:“翠花嫂子,你怎么说。”
    郁郁寡欢的朴实妇人闻言,强笑道:“俺能有啥说头,当然是他们爹咋说的,就咋做呗。”
    张楚想笑。
    但笑不出来。
    换了旁人,他定然会以为,这是在跟他耍小聪明,变着法儿的给后人要荣华富贵。
    但余二……
    他说不准。
    这个犊子,大字不识得几个,话也说不利索,但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持,和常人没有的大智慧。
    他说的话,很大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张楚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五年!”
    “再帮我守五年。”
    “我还你们一世荣华富贵。”
    朴实妇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
    两个毛头小子恭恭敬敬的给张楚磕了一个响头:“是,老爷。”
    张楚恍若未闻,慢慢走到墓前,蹲下身子,从墓碑前拿起余二的旱烟枪,慢悠悠的装上一锅烟丝,在篝火堆里点燃,轻轻放到墓碑前。
    青烟袅袅,笼罩着墓碑,就像是老烟枪坐在摇椅上,美滋滋慢悠悠吞云吐雾的模样……
    一锅烟尽。
    他站起身来,朝墓碑摆手:“再见了,余二。”
    他转身往南走,一批批红花部众随着他的脚步,仿佛百川归海一般的汇聚到他的身后。
    “启程,回关。”
    张楚说道。
    骡子给他牵来青骢马。
    大刘扬起玄武大旗。
    大军往南走。
    未走多远。
    便在马道一侧的小山包上,见到了数百赤甲精骑。
    一杆“霍”字帅旗,在这数百骑中轻轻飘荡。
    领头之人,面白短须,身披绛紫色鹰击甲,跨坐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
    不是霍鸿烨又是谁?
    他面无表情的相张楚挥手。
    似是在告别。
    又似在诀别。
    张楚亦向他挥手作别,末了,指了指余二墓地的方向。
    霍鸿烨颔首。
    张楚回头。
    两支人马交错而过。
    一路往南。
    一路往北。
    再相见……
    便是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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