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子归(6)
到了潘芊芊生日这天,清浅特地在德贤斋订了包厢,专门设宴为潘芊芊过生日。
伙计刚将清浅领至门牌为菊菀的包厢,便听到里面传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推开门,秦一谦和一个女子背对着清浅,坐在桌前正说的开心。听到开门声二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清女子容貌,清浅微微一愣。
女子很妩媚。鬓上的半月菊花簪似蝶还菊,流苏摇曳。一只手伸过来,清瘦的手腕,血脉分明。清浅脑子突然划过这么一句“芊芊执素手”。
“是严小姐吧,等你很久了呢?”女子朝她一笑,别样风情,不愧是逸虹居的当红头牌。
“实在对不住,临到有事绊住了。”清浅听了这一句,心里微微一震。醒过神来,急忙伸出手去。
大家寒暄了一番,照例开席上座。在座只有三个人,清浅一天下来都在处理铺子里的事,本是极疲惫的,可看秦一谦和潘芊芊都是兴致极好的样子,便也强打精神,举杯交错。潘芊芊一直表现的很喜悦,在看了秦一谦和清浅送上的礼物后,更是喜不自禁,难掩欢喜,俨然一副标准的青楼红馆儿做派。看不出有一丝异样,也不曾给清浅任何的暗示,这使清浅很难明白她的意图。
因为秦一谦在场,直到吃罢了饭,清浅也并没有得到与潘芊芊独处的机会。以为清浅事先就特意为秦一谦和潘芊芊安排了节目,两人便先行告辞离开了。清浅目送两下楼,在包厢里看了一会儿带过来的账本。再出门,外边已经黑沉。整整衣服,清浅下楼回家。
秋夜冷凉,虽未至深夜,街上行人却已渐少。这一带多是酒楼茶肆。天气那么冷,尽管外面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讨者。可是,里面依然是灯红酒绿、钟鸣鼎食,这,就是锦远。凉风乍起,转眼,何湿衣外出已经数天,估计已经到达临了吧!一对学生装扮的男女裹着厚厚的外套,在清浅前面急行。清浅循着沿街的青石板路,缓缓的走在后面,注视着前面的那对学生。
已经多久没有回学校了?
这样多的人情世故,尔虞我诈、利益之争……。没有半分在学校里的轻松。原本以为,自己是做不来的。可是还是一步步慢慢挺了过来。以前在学校,作学生当老师,也是见不惯那些个唯利是图的人。可是,现在再怎样卑劣低下的人,再怎样深恶疼绝的事,都是可以忍受且一笑置之的。
“哟,这不是严家大小姐吗?”清浅低着头想心事,冷不丁有人凭空出来挡住去路。
一行人,酒气冲天。其中一位踉跄的走到清浅近前,想必刚刚便是他发的话。看清来人,清浅微微蹙眉,不想理会。抱紧了手里的账本,准备绕过离开。
“怎么那么急着要走,听说严老爷……”那男子却是耍起了酒赖,岔开双手,拦住清浅。旁边那几个叉腰抱胸立在旁边一副看戏的模样。
“薛愈。”清浅已然被薛愈的狂放,和那几人谐戏的目光着恼。
这个薛愈是个狐鼠之徒,只是仗着家里有钱成日在外为非作歹,寻花问柳。清浅只是认识,平日并不曾来往,没想到今日竟被撞见。
“严小姐这么大声干什么,在下只是想要关心一下严小姐而已。”借着酒意,薛愈越发得寸进尺。
“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麻烦薛公子请让路。”清浅冷眼扫过,薛愈顿时酒醒大半。不过,那里还管那多,看清浅轻轻一闪,竟是要走,匆忙间已经抓住了清浅的手腕。
“薛愈,你想干什么?”清浅看薛愈竟然抓住自己手腕,顿时声量也是徒增。
一行人也被这突然的拉扯惊住,个个愣在当场。这些人,虽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可是自视矜持,那里干过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勾当。而且,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也是有分寸的。
他们心中明白。
像这严清浅,就是不能碰的。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声暴喝传来,一个身影从旁边酒楼窜了出来。
边少贤因为在后面结账,所以稍晚一些出来。听见外面吵闹,细听声音有些像是清浅,急匆匆跑出来。没想到竟然看到眼前一幕。自是忍耐不住,跑上前去喝问。
薛愈与边少贤关系甚好。平日,也是见过边少贤发脾气。那情状,当真是六亲不认的。顿时,酒意全无,松开抓住清浅的手。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等着边少贤走近。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薛少爷喝醉了,我们送他回去。”那旁边几个“看戏”的,看边少贤已经是发恼的神色,便忙扶住站立不稳的薛愈,帮忙解围。
边少贤是在半路上与这群人遇见,他们叫嚷着几月不见,要他请客。边少贤是随和的性子,当即爽快答应。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待那群人走后,两人循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随口说一些闲话。
“刚刚没受伤吧!”边少贤一贯的腔调,吊儿郎当。
清浅看着眼前的边少贤,想起刚刚的情形,心中一暖。这个人,待自己还是依如往日,并不曾因为突然的变故改变分毫。自己几日前还曾那般猜测他,清浅不免悲喜交加。
“没有。我前几日去“新世界”找过你?”
“我那天正好出门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边少贤难得的郑重起来。
“齐家二爷与我家的事,想必你已知道。父亲入狱了,药铺里的生意却要继续。我想请你去……”浅簌簌道明原委,脸上竟还能带着几缕浅笑。
“你打算怎么办?”边少贤看向清浅,数日不见,清浅清减了许多。
“抵押老宅。”风吹薄衣,分不清是心冷还是身冷,清浅忍不住缩缩手肩。
“真的舍得?”边少贤脱下外袍,披在清浅身上。
“谢谢。现在,已经不是我舍不舍得,而是齐家二爷肯不肯要?”清浅苦笑,本想拒绝边少贤的外套,只是他放在肩头的手太重,不忍拂意。
“嗯。我帮你搭线。”边少贤难得少言起来。
‘抵押严宅’之举,清浅低头屈礼之姿做足,其中深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想起清浅往日性情,与自己犟嘴从来是得理不饶人,那里曾服过软。边少贤本是爽朗之人,一时想来,顿觉心疼至极。
边严两家近年虽交往甚少,早年的时候却是频繁。
清浅略长少贤几岁,年少时候,少贤也只是将清浅看做邻家姐姐。到了上学之后,清浅在学校对自己诸多关照。少贤本就不爱读书,一心从商,每次在学校闯下祸事,总是赖与清浅帮忙。
到了清浅考入华大,少贤还在混迹中学。懵懂少年才明白,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由依赖到依恋上了这位邻家姐姐。本也曾担心清浅会如寻常女子,到了适婚年纪,便会匆匆嫁掉。没想到清浅一心沉迷建筑又加之严业正爱女心切,诸番辞掉上门求婚者。五年前,经历葛靖之事,求亲者更是绝迹。
少贤毅然放弃学业,希望早日立业,想的便是能够早早主事,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上严家提亲。清浅略长自己几岁,婚配之事肯定受阻。不过,只要二人情投意合,两家本就交好,相信父母不会过多阻拦。
少年的心,曾未如此这样为一件事郑重谋略盘算过。
谁想,自己不过离开锦远数日,清浅已与他人订婚。心内虽然惆怅,可自认是豪爽男儿,也相信缘分之事不可强求之理。
如果她与那人在一起,能够永远喜乐,那么就这样吧!可是没想到,严老爷却出了这番状况。
“你已不小,人世艰险,不要与那些人往来过密才好。”清浅看一眼边少贤,俊俏风流、眉清目朗,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青涩爱惹事的少年。
“呵呵,得令!”边少贤笑嘻嘻的应对,顺带作了一个揖。
在这初秋寂寥的街市,许是太久没有如此轻松随心。清浅看着边少贤的一番俏皮动作,不由得舒心而笑。
至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已蜕稚气,但情意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