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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子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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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里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细长细长。

    小小的一团光晕,令清浅想起了刚刚在沿湖边的大红灯笼。那样大那样红,一路明灭,晚上的天气冷凉,湖岸边其实不再有什么人。眼前这根小小的蜡烛,这样微弱,却是照亮了一室的温暖。

    “啪”烛苗发出一声清响,小小的光晕打破。何湿衣退到了外间,暗室里只余了清浅和梁碧琪二人。

    “不是说过不要带外人来吗?”梁碧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怒,犀利酷冷的双眸注视着清浅,令清浅不敢直视。

    “对不起,我……我。”清浅原想解释些什么,想到梁碧琪确有嘱咐,只能噤声。

    “你到底阅历浅短。”梁碧琪自见到何湿衣,心内已然有了一番打算。看清浅一脸愧疚,自己现在又这般情形,再说什么已是枉然。静默了一会儿,复又说道;“你身上有没有带银票?”

    “啊?”清浅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

    “我要买点东西……”梁碧琪脸上带着微微的不耐烦。

    “您想要什么?我帮您买。”清浅心有歉疚,不疑有他,急忙开口。

    “不用。”梁碧琪语气生硬。

    “嗯,就这些了。”清浅看梁碧琪如此,急忙打开手中的小提袋,将其中银票尽数给了梁碧琪。

    “谢谢,算是我借你的,他日必当奉还……这些天你就不要过来了,既然你父亲说不要去找芊芊,就不用去了。你自己也要保重。”梁碧琪小心的收好银票,看一眼清浅。脸上竟显出凄婉神色。

    “嗯,您放心,父亲一定会很快出来的。”清浅脑子里微微有些乱,只是胡乱的说几句安慰梁碧琪的话。

    “您怎么会在军部做事?父亲……”到底忍不住,清浅斟酌语气。

    “这些你不用知道,天色不晚了,你快些回去吧!”梁碧琪猝然又换上冰冷的面孔。

    “好。”清浅讪讪的缩回手。

    严何二人出来六条胡同,已近深夜。

    司机小章在外面等了大半夜,然本好奇二人进这六条胡同干什么。六条胡同,锦远出了名的“烟花胡同”。所谓“眼花之地”,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而六条胡同这一带,便是一些姿色欠佳年老色衰的女子或是暗娼的活动之所。

    看这二人出来后都是神情凝重,章便识相的一言不发尽职开车。

    进入客厅,丫鬟佣人都已睡下,清浅为两人泡了醒酒的浓茶。

    “你已经见到碧姨,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清浅之所以决定让何湿衣去见梁碧琪,私心里希望,何湿衣能够帮助更多。其实,心中还是带着几分顾虑的。可是,这几日他待自己的种种,既然决定相信了,便是全然的信任与托付。

    自从听到碧姨提起何湿衣的那个下午,自己就开始想很多。与何湿衣的多次相遇,父亲的突然被捕,父亲留下的东西……真的没有怀疑吗?可是,似乎又无从怀疑。事情也许就是这么巧!只是碧姨竟然在军部做过事,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嗯,此事要从长计议。”何湿衣饮一口茶,微微皱眉;“碧姨正在被军部通缉,你知道吗?”

    “啊!为什么?”清浅大惊失色。

    “内部处理,具体情况我也不很清楚。”何湿衣眉头紧锁,似乎也是苦恼。

    “可是,怎么办?军部捉拿父亲是不是正是因为碧姨的事?”此刻,清浅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慌乱。

    “军部捉拿的人既是碧姨,那么只要她不出现,伯父就不会有危险。我去秦上校那一趟,想想办法。”何湿衣放下手中杯盏,似是思磋再三的决定。

    “可是,这么晚……。”清浅看看外面夜色,微觉歉意。

    “没有时间了,我明天必须依令去往临江。”何湿衣已经起身,准备出门。

    “我送你。”清浅知道事情紧迫,不是拘礼的时候。

    到底是喝了后劲重的酒,晚上又几番折腾,到了后半夜清浅还是没能等住,昏昏睡去。

    破晓时分,何湿衣从外面回来。

    青纱罗帐轻掀,眼前的清浅睡态可掬,温婉柔顺如同一只小猫。双颊微红,几橹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被子上。这样静谧沉眠的时光,她怕是近期少有吧!

    “对不起。”低头吻向清浅的额头,何湿衣在清浅耳边低语。

    ‘是真的对不起,不求你原谅我此刻的决定。此时此地的我,能够保全的实在不多。下一次见面,便是送你出国之期。’何湿衣默默看着睡梦中的清浅,眼神中的痴迷,恐怕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过的专注。

    “嗯。”沉睡中的人儿,似是被叨扰到。微微侧身,寻找更舒服的睡姿。

    梦中,清浅只觉的自己恍如置身莽原,身无旁物。正在惶恐之时,手腕上顿觉一凉,猝然惊醒。睁开眼睛,何湿衣正坐在床边,浅笑以对。清浅看向手腕,已然多了一个碧色的玉镯子。

    “你回来了。”清浅微拢长发,轻巧坐起。

    “嗯,我与秦上校已经商议好,一切待我回来之后再做打算。这段时间,他必会庇护伯父周全。”何湿衣眼角沉郁,清浅知道他定是一夜奔波,顿觉万分抱歉。

    “嗯,这个?”清浅轻抚玉镯,清亮莹润,纯粹天然的绿更衬的手腕清瘦白皙。

    “这支镯子很配你。”何湿衣站在床边,注视着清浅手腕上的玉镯。

    “我去吩咐厨房备些早点,你吃完再启程吧!”抬头看一眼窗外,清浅拿起外套,准备起床。

    “不用,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我是过来与你道别的。”何湿衣按住清浅将起的身子。

    “……”清浅低垂着头,何湿衣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先走了,有事派人来临江找我。”何湿衣松开按住清浅双肩的手,准备起身。刚一转身,身后,清浅突然扑过来,抱住何湿衣。

    窗外,朦胧的薄雾在空中浮浮沉沉,院子似是陷入了懵懂的迷梦。硕大红灿的石榴在这层虚浮里也显得不真实。何湿衣静立在房中,遥望院子里压弯了枝头的石榴,脑子划过那日在医院,清浅手捧着一束石榴花,亭亭玉立的样子,僵硬的身体慢慢松弛。

    房间里,两人一动不动,空气中绵延的沉寂。

    “你早点儿回来。”清浅的声音很低,但何湿衣还是听到了。

    “嗯。”何湿衣的嗓子发紧。

    步出清浅的房间,何湿衣在严宅客厅静坐了一会儿,厅里还是往日那套紫檀木明式家具,浓郁的深紫色在默默晨雾里似乎幽幽的发着黑,再不像涂了一层漆般光洁。客厅靠窗的位置,钢琴上罩了暗纹白纱的罩子,被主人细心搁置。

    何湿衣只是默默的坐着,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冷寂,坚硬。但又与周围陷入迷雾中的事物存在着些微的差别。似乎比那些死物更冷更硬。吴午从外面进来催促何湿衣启程,看到他的样子竟是犹豫了许久,最后到底是何湿衣自己起身了。

    天,还是蒙蒙亮,有早起卖早点的人正在生火,汽车在清冷的街道上缓缓行驶。透过后视镜,何湿衣看着严宅外,那一点点火光渐渐远离,模糊,终于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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