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并蒂
四贞甩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这是吃醋嘛?这是体面。我这个公主,落在她后面和你圆房不说……如今她还要留下……早晚见着,多膈应!”
想到建宁给她说过前几年和阿云朵过招那些事,四贞只觉心里堵得慌。
她是要领兵打仗的人,难道还要和那些个小妾通房们争宠?
“你觉得膈应不见就是。”见四贞露出惊讶的神情,孙延龄嘴角勾起一抹宠溺,“我原也没想到宫里竟然会给你也派个‘试婚格格’,不试吧,咱俩的婚事都要做罢,只得勉为其难,但我跟你保证,不管太皇太后许她什么名分,我以后保证不会去她院里。”
他苦着脸道:“我可牢记着呢,你昨晚就说了,要是我去她院里,就打断我的腿,家里有个醋娘子,为夫根本不敢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四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妩媚一笑:“算你识相。”
说完,她有些不解地说:“端顺太妃这是什么意思?以前在宫里,感觉她对我颇多照顾,怎么转眼就偏到明月格格那边去了?”
孙延龄淡然一笑:“这宫里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端顺太妃肯帮她,自然是有利益的缘故。”
没说几句话,就进到了慈宁宫的正殿里,两人自是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进到殿里,只见太皇太后身着石青色金黄绦的常服,高高地坐在凤座之上,微眯着眼,神色慈祥而平静。
唐建文走上前去,到她跟前轻声提醒道:“太皇太后,公主和额驸爷前来谢恩。”
太皇太后这才睁开眼,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孙延龄和四贞跪下三拜九叩,太皇太后坐在凤座上招招手,待他们起身在她跟着站定了,方才笑道:“孙将军,恭喜你啊。”
孙延龄拱手答道:“全赖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恩典,臣,叩谢天恩。”
“不用谢不用谢,你能够得配佳偶,哀家也很欣慰。”太皇太后看了看四贞,“贞丫头性子太过沉稳,你要多照顾她,带她出去玩,别一天闷在屋里习剑看书,哀家像你们这个年纪啊,巴不得成天在外面疯跑。哀家看你很好,站贞头自从和你确定婚期以来,笑容就一天多似一天,可见你是她的福星。”
四贞娇嗔地拧了下身子:“母后——您再夸他,他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哪怕是隔着还有几步的距离,四贞看一眼太皇太后,心里仍然忍不住发酸。毕竟在宫中呆了九年,太皇太后对她虽然有利用之心,平日里照看却也着实精心,如今见太皇太后因为顺治爷早去,本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这半年多竟是苍老憔悴的不少……只一双眼睛,仍然充满睿智。
即使猜到用一个贵女做她的“试婚格格”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四贞也恨不起来,御下亲厚但也要有防备之术,换成是她,也会这么做。
孙延龄含笑说道:“全是太皇太后的功劳,若不是您把公主养得这么好,将她允婚下嫁于臣,臣哪里有今天这样的运气!”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打了个转,“哈哈”一笑,露出长辈的慈爱之情,她指着早一步到慈宁宫,一直恭恭敬敬立在那儿的明月格格道:“孙将军说的对,哀家赐给你一个公主,一个格格,可比娥皇女英啊!”
娥皇女英是同嫁给帝舜为妻的姐妹,太皇太后这是意有所指吗?
“哀家也是才知道,明月竟是你六哥府上的,你那六嫂不容人,将她送进宫里头做秀女,亏得她是个聪明伶俐,这才到了哀家身边侍候,那日哀家为你选试婚格格,端顺说瞧着她不错,哀家就指给了你,原想着之后为妾为婢的,随你们安排,如今倒有些为难了,毕竟是你六哥的女儿,这骨肉至亲的,可不好太怠慢了,贞丫头,哀家今天做个主,抬明月为额驸府上的贵妾,你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口中的六哥,是清太宗第六子,爱新觉罗·高塞,福临的六哥,从身份上讲,也是四贞的义兄,他久居奉天府(今沈阳),为何他庶女会被送进宫里头做了秀女,又恰好被指为四贞的“试婚格格”?
这些事经不起仔细推敲,四贞也无意推敲,反正这个明月顶着辅国公之女的名号,就不能轻易的动她。
此时,太皇太后都说了让她们相亲相伴永不相弃,她还能有什么打算?按说,皇家的这种试婚之仪,只限于皇室公主,一般王府贵族是不能有试婚之举的,像自个这种后来封的公主,不用此仪也一样说得过去,可当时太皇太后却用自己就跟她亲生女儿一般的理由,安排了身边的一个宫女做“试婚格格”,这会儿,又问她意下如何,不过是走过场而已。
幸好有了唐建文之前的提醒,四贞才没有将自己的震惊表现出来,她低头恭谨地笑道:“阿贞自然是听母后的安排。”
没等她再多说,就见太皇太后用手招了明月格格过去,把她的手和四贞拉在一起,一并交到孙延龄的手上,若有所指道:“你到贞丫头府上,公主是个宽厚人,对你必定如同姐妹一般,你要尽心尽力侍奉她和额驸,你们在一起要相亲相伴,永不相弃!”
到这会儿,四贞已经可以肯定,若是孙延龄一直不去明月的院里,只怕宫里头就要过问,她看了眼一直没说话,低头不语的明月。
只见那明月虽是一身宽大旗装,却仍难掩窈窕身姿,穿了身樱桃红的旗装,杨柳绿娥眉,海棠红粉面,一张瓜子脸清透白净,正是二八好年华,这会儿,她站在那里,微微低首,一截子粉颈露出,恰映着外头射进来的日头,欺雪压霜,让人恨不得用手去摩挲摩挲,试试是不是腻滑如玉。
这样一个看着没有任何侵犯性,只是楚楚怜人的女孩子,就是自个看着,也觉得要怜上三分。
二郎他,怎么能不喜欢!
四贞抬起头来,但见太皇太后淡淡地看着自己,嘴角含了几分讥讽的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也在她的计算之内。
抿紧了嘴唇,四贞平静地对视着太皇太后。
而她的心肺,就如同终年不见阳光的青笞,昏暗潮湿,没有一点点活力,钻心地疼,锥骨地痛,完全不能呼吸。
被她几乎视为亲生母亲一般的太皇太后,只怕对这个明月早有安排吧,天家无亲情,她早该明白的!
她不恨,她只是觉得——痛,痛彻心扉!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露出笑容,对太皇太后笑道:“母后,如您所愿,这一生,阿贞与明月,都会和额驸在一起,相亲相伴,永不相弃。”
太皇太后目光往他们身上微微一扫,满意地一笑:“有此两位佳妇,哀家要恭喜额驸得享齐人之福。”
明月穿了一套樱桃红的衣裙,若不是和四贞站在一处,几乎要被看成是正室的大红色,自她的手被孙延龄握着,头就越发极力垂着,只是那脸上晕开的红霞,给她瓷白的肌肤上着了一层淡淡的粉红,仿佛三月里盛开的桃花,色如晨蓝,艳如胭脂,竟显出十分娇俏的春意来。
孙延龄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他用力握住明月的手,喉头明明发紧,声音却清晰、坚定且沉稳地响起:“臣多谢太皇太后吉言,时辰不早,臣和公主先行告退,去两宫太后那里谢恩。”
太皇太后看他紧拉着明月,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满意。觉得端顺说得有些道理,和四贞的坚毅刚强相比,明月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更能拢住男人的心。
太皇太后也不想给四贞添堵,只是他们夫妻情深,于朝廷将来的撤藩大计却是不利,再一个,四贞离了宫,太皇太后总得在公主府里明里暗里安排几个自己的人手,几大藩王处无不如是,所以就算对四贞,她也不会例外。
对于太皇太后而言,即使是她自个,她的亲生儿子福临,都要排在大清的江山社稷之后,更别说四贞这个义女了。
既然孙延龄颇为喜欢明月,太皇太后就很和蔼地说:“除了两宫太后、皇上那儿要去谢恩,还有各宫太妃,都是看着贞丫头长大的,情分不一般,你们也得去看看,贞丫头离宫这些日子,她们一个二个的,都惦记着她呢。”
“那是应该的,公主早起,还让人装了两匣子太妃们爱吃的点心,一会臣和公主,就给她们送过去。”孙延龄痛快地答道。
跪安之后,他仍然拉着四贞和明月的手,向殿外走去。
走出殿,明月忍不住低声道:“额驸爷,您轻一些。”
“噢?”孙延龄发出一个不明意义的唇音,松了了她。
晨光下,他魁梧的身材,微微上扬的剑眉,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睛湛然有神,都被明月看了个分明。
那晚试婚,野蛮且匆匆了事,明月连孙延龄的相貌都没有看仔细,这会儿看着不由怦然心动,但她看到旁边的四贞,还是迅速转开眼睛,低头恭谨地说:“妾身不是怕额驸爷握着,是怕您握着有些疼!”